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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六章 光风之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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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湛叫自己的脑子闭上嘴巴。
从前,它就总是把一切人和事都往阴暗的动物性的方面去揣摩。
这样没错。
但如果只有这一种思维的话,未免太伤害自己了。
“没有不欢迎,就是有点过意不去。”
寥湛微笑着回答风明。
“不必过意不去。”
风明的眼镜框是银色的,
“我就当顺道去散散心,吃点好吃的。”
寥湛出发去看病那天,云途和川照都背着双肩包。
以及,腰包。
以及,小手提袋。
寥湛无奈又慈爱地看着他们。
有些时候,他们让她年纪轻轻就有了一种猫狗双全的感觉。
安特洛和伯尔林茜安静地站在一边玩渡语绸。
风明背着手仰着头看云彩。
见寥湛走来,伸出手,猝不及防地捏爆了一颗纸包种籽。
纸拉花和小彩带喷向天空。
幻光蝴蝶飘飘摇摇地飞走。
所有人先是一愣,随即莫名其妙地开始欢呼。
“怪不得你不急着收拾行李!”
川照大跳大笑,
“你早就想好了吧!”
“这弄得也太夸张了!”
寥湛摘头上的纸屑,也擦眼睛。
“这会让你感到困扰吗?”
风明仍像那天坐在沙发时一样,平静、诙谐又无辜。
“还好……”
寥湛决定实话实说,
“我喜欢看一群小动物生机盎然忙来忙去的样子。”
“真的?”
川照双手拉着寥湛的肩膀,
“还以为你只喜欢种树呢!”
云途微微愠怒,
“你没听出来吗?她说咱们是小动物!”
“那咋了?”川照不为所动,“我是一只小猫!”
“我是蝙蝠。”
安特洛严肃但欢快地接话。
出发了。
伯尔林茜悄悄来到寥湛身边。
悄悄递给她一束花。
“为什么我去看病会让你们这么高兴啊?”
寥湛小声问伯尔林茜。
“你去看过病就知道啦。”
伯尔林茜也小声回答,
“这简直是一次重生。这是在给你过生日。”
寥湛既受宠若惊,又忧心忡忡。
她平时并没有特意关心过他们。
现在,他们这么关心她。
她以后得花多少精力来偿还?
而且……
万一她去看过医生,但并没有痊愈呢?
如果,不但没有痊愈,甚至一点起色都没有呢?
她没敢问。
如果真的没有起色,那就假装有起色好了。
反正,时间长了,总归会有点起色的吧……
在山下,坐缆车。
缆车上行,而非下行。
川照伸手到空中,摸太阳。
“一会鸟就拉屎到你手上。”
云途幸灾乐祸。
寥湛闭上眼睛。
温风拂面。
缆车穿过泡沫状、方片状和球状的云。
来到更高处的一层飘浮山脉。
那里有树影葱郁的小湖泊,名为“松林湖”。
纸翼鸟沿着看不见的轨迹在湖影中穿梭。
它们是白色的。
每一只的形状都像一棵横躺的塔松。
简笔画的塔松。
每棵塔松的背面都有三个发光刻痕:
八面流光的星辰,带有光环的弯月,辐散光线的日轮。
刻痕的光线明亮温馨,但在弥漫到一定距离后立即衰减,消失。
泾渭分明的发光场域。
这一行人走近纸翼鸟,来到发光的场域之中。
随即,各自飘浮。
然而静止。
这就是“乘坐”了。
“真的有种郊游的感觉!”
川照兴奋地说。
伯尔林茜拍拍云途的肩,
“可以给我喝口桃子汁吗?”
“好啊,再给你个橙子吧。”
云途在背包里翻找。
寥湛想,就算没有起色也不要紧。
至少朋友们这一趟玩得开心。
医院在竖琴镇的中心。
和山里的观测站、古老的驿站遗迹一样,医院也是三方塔结构。
但经过了简化和轻盈化——是廊柱与落地窗组成了表面结构,而非砖墙。
“不用怕。”
伯尔林茜在寥湛身后悄声说,
“恒感症是身体疾患,不是别的什么。医生治疗的是你的身体,也不是别的什么。”
——那当然啦。
寥湛才不会有忧虑症呢。
一行人先是进到三方塔内部,面朝有长椅和绵绵藤的走廊。
而后面面相觑。
“这里椅子不太够。”川照小声说,“要不咱们还是去外面等着吧。别占人家的地方了。”
“你就是想出去玩了。”
云途说。
“那又怎么样?”
“你们出去玩吧。”
寥湛悄声制止这场争吵,
“我看完病再去找你们!”
川照没有推辞一句,背着包就欢天喜地地跑出去。
随后,伯尔林茜看了寥湛一眼,也跟了出去。
云途不服,快步追击。
最后,竟然是风明和安特洛留下来了。
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寥湛靠墙站着。
头晕目眩,还有点想吐。
“你可以呼吸。这里不是在水下。”
安特洛说。
为避免打扰别人,她讲得很轻。
并将双手放在寥湛肩上。
脖颈与肩膀连接的地方。
“这里放松。”
“放松不了!”
寥湛小声问,
“难道我这里很紧张吗?”
不敢多说。
再说恐怕就真的吐了。
“你往后倚,整个倚在我手上。”
安特洛。
风明则拿出了另一包爆炸种籽。
可不能在这里玩纸拉花啊!
寥湛惊恐万分,想阻止他。
同时,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吓成这样。
恰好在这时,有人由远及近地走来。
穿深蓝长衫,拿一张纸。
“谁是病人?”
“这位。”
安特洛立刻把寥湛推了出去。
她的双手的支撑本来让寥湛不那么头痛了。
现在,离开她、独自站好,寥湛又想吐了。
“呕。”
她真的干呕出声。
在医生的面前。
“喔。”
医生打量她,
“跟我来吧。”
寥湛坐在一间金光灿灿的屋子里。
风明和安特洛没跟上来。
医生坐在桌子另一边。
“你哪里不舒服?”
好常规的问话。
寥湛也不能期待更多。
毕竟,这里是“正经”医院。
不是她想象的巫医或祭祀之类的地盘。
“我有恒感症。”
寥湛声音逼仄地回答。
“我知道。但是,现在,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真奇怪。
医生明明就在这张桌子的对面。
寥湛却看不清他的脸。
对寥湛来说,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明亮到扭曲。
“我头疼,而且想吐。”
寥湛回答,
“我估计是太紧张了。没事,请不要在意。”
“为什么不要在意?”
医生站起身,绕过桌子朝寥湛走来,
“我的工作内容之一,就是治疗疼痛和不适。”
“啊,不是治疗恒感症吗?”
寥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抬这个杠。
医生手持巨大的光团。
其实也没那么大。
最多是和洗脸盆差不多大……
白色,发光,云雾缭绕。
好像是一团会发光的水汽。
热气腾腾的。
在寥湛反应过来之前,他把这团光扣在寥湛的脖子后面。
刺——的一声。
漫长的声音。
好像气球在撒气儿。
是哪里在撒气?
——不会是我的脖子吧?
不可能是她的脖子。
她的脑袋又不是气球,哪来这么多气体。
况且她只是听见了撒气的声音,没有感觉到真的有哪里在撒气。
相反,她觉得脖子后面温温热热的。
肩膀和后脖颈连接的那块肌肉,似乎不自觉地就放松下来了。
“好点了吧?”
医生问。
寥湛的脑子里同时浮现出安特洛的那句叮嘱。
“你可以呼吸。这又不是在水下。”
对喔。她可以呼吸。
而且,是深呼吸。
“好些了。”
她用不那么逼仄的声音回答。
好耶,喉咙不像刚才那样,被绳子勒紧一般得逼仄了。
“不过,你现在是不是胸闷啊?”
医生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迷雾弥漫。
现在,不仅后脖颈。
寥湛的整个脑袋都被迷雾笼罩住。
浴室空气一般的迷雾。
似乎还有点药水的味道吗?
寥湛不算很确定。
医生一直站在她旁边。
但她只能看到他的衣襟和胳膊肘。
“胸闷。很重。”
寥湛回答。
她是忽然发现自己胸口沉重的。
忽然发现自己的胸口一直都很沉重。
一直。
有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从还没去出差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从再次见到渚光之前,就有这种感觉。
但她现下听不到呲呲漏气的声音了。
而迷雾开始消散了。
一丝一缕,一层一层地消散。
寥湛得以看清整个诊室的面目。
以及医生的面容。
原来他戴着口罩。
“胸闷,肩膀沉,对不对?”
医生将一个发光的冰块高举起来,
“像古代扛着枷锁的犯人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古代”和“扛着枷锁的犯人”这两个词,寥湛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医生竟然将那冰块照着寥湛的头顶心砸下来。
“不!”
寥湛惊恐挣扎。
“别动。”
医生温和地说。
竟然不疼。
那玩意只是轻轻地碎掉了。
在接触寥湛的脑壳之前就碎了。
一堆发光的水沿着头骨的轮廓流淌下来。
明明就是有水流下来。
明明就是有!
但寥湛没有见到一滴水落在肩上和手上。
甚至连头发都没打湿。
她只是看到有什么发光的流质在脸上爬行而已。
视野也因此被照亮了。
真别说,还挺舒服的。
医生已经回到桌子另一端。
翻开一片叶子。
刷刷地在上面写字。
不再理会寥湛。
写字的声音倒是很好听。
“你这恒感症,持续很久了吧。”
医生忽然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