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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入京 ...

  •   车帘被一只细手悄悄挑起,谢菱歌正趴在窗边,眼睛亮得发光。

      远处巍峨的城墙在夕阳下显出朦胧的轮廓,官道上车马如流,各色商队的驼铃混着吆喝声传入车厢。

      “哇,好多人啊!”她忍不住惊呼,鼻尖几乎压在窗纱上。

      忽见一队西域商人牵着骆驼走过,驼峰上五彩的毯子晃得人缭乱。又瞥见几个方巾束发的书生正在茶摊高谈阔论,青布衣袂被风吹得翻飞。远处宫阙的金顶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活像神话里的仙阁。

      谢菱歌的身子不自觉地往前探,发间的珠簪撞在窗框上发出叮的一声。

      意识到失态,谢菱歌忙缩回座位,蜷缩成一团。指尖还绞着帘子穗儿,斜眼偷偷去瞧父亲。正巧对上谢忱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她脸上已停留片刻。谢菱歌耳根一红,低头假装整理衣襟。

      车厢内,谢兰渚倚在锦缎软垫上,膝头摊着册新装订的书册。细麻纸页间泛着墨香,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因兴奋泛起血色。

      谢兰渚用手轻轻抚过书页,指尖勾勒着其上水车的图样:“父亲您看,这转轮设计暗合天机,若在泽晞一带推广,旱季可救千顷禾苗。”

      谢忱目光轻投,落在书页边角的印上,眉峰微蹙:“稻穗空瘪时,最易折断。”声音不疾不徐,“临庆城的东风,从来不是为送暖而来。”

      谢菱歌看见兄长的手僵在纸上,那精心描绘的水车轮轴在残阳中瞬间暗淡几分。父亲将书合上,推向谢兰渚:“渚儿,记住,新苗破土时,最要紧的不是长得快,而是根扎得稳。”

      窗外暮色渐浓,不远处传来暮鼓声。屋檐上的栖鸦被惊起一片,黑压压地铺在通往官场的上空。

      暮色四合,马车缓缓停下。禾苗掀起车帘,一阵凉风吹来。谢菱歌扶着禾苗的手踏下车凳,抬头便看见两盏朱漆灯笼高悬府门,映得门楣上谢府两字锃亮。

      府门前青石铺就的甬道空荡荡的,几片落叶被夜风卷着,擦过新雕的石墩。高墙内的树丫横斜,墙影沉沉地压了下来。

      两个门房提着灯笼匆匆迎上,昏黄的光晕扫过道旁几株新移的植被,根部裹着的草绳还没拆。

      穿过仪门,月光下的影壁泛着青白。绕过照壁,两排仆役已整齐站立,见主人到来立即行礼问安。谢菱歌注意到一小丫鬟怯生生的,但仍强撑着站在那里,指尖发颤。

      谢菱歌望着廊下的雕花灯出神,忽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内院传来。

      一位鬓角微霜的老妇人快步迎下台阶,靛青袄裙袖口处绣着缠枝花纹。行走时衣袂轻摆,安静得听不见环佩的响声。

      “老爷一路辛苦了。”秦嬷嬷向谢忱欠身行礼,发髻间的银簪随之前倾。

      当转向谢兰渚兄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可算把少爷小姐给盼来了。”她伸手虚扶谢菱歌,掌心隔着衣袖传来温度,“老奴秦氏,当年蒙先夫人恩典,在琅庭当过差。这回听说老爷高升,崔家老夫人特意捎信,让我这老骨头来帮着张罗张罗。”

      她边说边引着众人往里走,沿途说道:“西院移栽了几株新开的红山茶,那颜色瞧着喜庆,摆在屋里也润气。”说话间瞥见谢兰渚掩唇轻咳,忙补充,“厨房备了润燥的雪梨羹,少爷幼时换季容易咳嗽,老奴都记着呢。”

      经过游廊时,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塞到谢菱歌手上:“灶上煨着粥,小姐先用些糕点来垫垫肚。”

      秦嬷嬷转身朝仆役们吩咐道:“楠木箱小心抬去书房,莫要磕碰了。屋里添些炭火,好去去寒气。”短短几句,却让原本有些忙乱的仆役们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谢忱微微颔首,神情稍缓。谢兰渚虽显疲惫,仍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四周,手指无意识间触碰到挂在墙壁上的画卷。

      谢菱歌的手被父亲握在手心,牵着往里走。她忍不住回头望去,高大的门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威严,门外街道上悬着孤零零的几盏灯笼。那灯光明明很亮,但照不亮外面深沉的黑暗。

      她本想再看清些,却被父亲的手一带,拉进了内院中。外面的世界仿佛一下就被隔绝了,只剩下院内通亮的灯火和眼前直通屋舍的小径。

      夜已深,众人安顿下来。

      谢菱歌倚在窗边拨弄烛花,听见门外传来几声轻敲。打开门,发现是秦嬷嬷带着几个侍女前来送粥。末尾还跟着个小丫鬟,垂首捧着食盒,是白日里偷瞄她那个。

      “夜深露重,小姐可用些热粥暖胃。”秦嬷嬷接过食盒,揭开盖子。里面放着一碗米粥,碗沿还冒着热气。小丫鬟上前递上青勺,指尖发颤,始终不敢抬头。

      谢菱歌认出她来,随口道:“就让这丫头跟着我吧。”

      秦嬷嬷看在眼中,瞬间明白几分,轻拍小丫鬟的肩:“这丫头新进府还没取名,小姐既瞧得上,不如赏她个名字?”见谢菱歌点头,又转向那丫鬟,“记着,往后你就是小姐屋里的人了,好生侍候小姐。”

      秦嬷嬷已带人离去了,小丫鬟还捧着食盒,呆呆地站在原地。

      谢菱歌看那小丫鬟仍拘谨地呆立在门边,便朝她招招手:“愣着作甚?快进来吧。”她指了指窗下的绣凳,“随便找个地方坐。”

      丫鬟看着却不敢真坐,只得挨着绣凳边缘虚靠着,手指还紧张地绞着衣角。

      谢菱歌见状,故意板起脸:“怎么,我的话都不听?”见她吓得又要站起来,又噗嗤一笑,“逗你的。”

      此时窗外月光正好,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谢菱歌歪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局促的小丫鬟,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既然要跟着我,总得有个像样的名字吧。”她指尖摩挲着下巴,望向窗外。刚好瞥见屋檐下悬着铜铃,被夜风吹得作响。

      “有了!”她眼睛一亮,“就叫檐语吧,你说话细声细气的,跟个风铃似的。”

      小丫鬟的耳尖顿时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奴、奴婢谢小姐赐名……”她偷偷抬眼,正对上谢菱歌含笑的眼眸,又慌忙低头,“就、就是怕配不上这么风雅的名儿。”

      “配得上,自然是配得上。”谢菱歌随手从果盘里挑了颗柑橘给她,“你看,连这铜铃都在说好呢。”恰逢一阵风过,檐铃又清脆地响了几声。

      檐语捧着柑橘,唇角弯起微微的弧度,却又很快抿住。烛光里,主仆二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摇曳,竟有几分像窗外的铃与风,悄然缠绕在一起。

      她俯身,低声道:“谢小姐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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