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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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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天际最后一抹霞光被青灰吞噬。拜师大典的喧嚣早已散去,陆芷珩站在人流散尽的广场上,心头却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
赵乾被沈忘书拉走,至今未归。
她面上依旧平静,心底已转过几个念头。沈忘书是云无垢的师弟,化神期修为,眼力见识到底非比寻常。莫非他看出了赵乾身上的什么端倪?若他因此对赵乾不利……
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拦住一个路过的同门,声音放得柔和:“这位师兄,可曾见到沈师叔离去方向?”
这人指了指南边。
陆芷珩道了谢,步履匆匆寻去。沿途又问了几人,终于在一处清幽院落前停下。这里是她从未踏足过的,沈忘书的居所。
院门未关,她径直走入。只见庭院中,沈忘书独自坐在石凳上,手执一白玉酒壶,正仰头灌下一口。晚风拂过他略显凌乱的发丝,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低垂着,竟是前所未有的落寞。
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酒香。
陆芷珩按下心头急切,依规矩行了一个弟子礼,声音清脆:“师叔。”
沈忘书抬眼,见是她,嘴角扯出一个不算笑意的弧度,眼神有些迷离,似是醉意上涌。
“我师兄呢?”陆芷珩直接问道,声音清凌。既已同拜云无垢为师,她唤赵乾一声“师兄”,合乎礼数,也更显亲近。
“他?”沈忘书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处渐沉的暮色,“我不知道。”
这话说得含糊,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陆芷珩心中古怪更甚。沈忘书向来是洒脱恣意的,何曾有过这般愁绪满腹的模样?但她无意探究他的心事,她只关心赵乾的下落。
“既如此,弟子告退。”她再次行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裙裾拂过地面,带起几片落叶。
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沈忘书又灌了一口酒。
方才点破赵乾那番心思后,看着对方骤然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自己心头也像是压了块巨石。
他从未见过师兄云无垢那般模样,即便是当年师尊仙逝,师兄接任掌门重任,面对内外交困的局面,也依旧是那副行止有度、神色冷清、仿佛万事不萦于怀的模样。
怎么到了如今,却要为情所累?
赵乾独自立于熟悉的小院中。
他被沈忘书一语点破心障,只觉神魂震荡。思绪纷乱,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陆芷珩的小院。
院中海棠依旧,花开绚烂,如云似霞。一阵风过,粉色花瓣簌簌落下,一片恰好沾在他的左肩。
这轻柔的触感让他倏然回神。
院内空寂,并无陆芷珩的身影。
“她不在……”赵乾心头一紧,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该不会是去找苏锦了吧?”
苏锦,那个与她有过节的内门弟子。他深知陆芷珩的性子,睚眦必报,且手段果决。他并不认为苏锦全然无辜,但他更不愿见到陆芷珩因私怨而动用狠辣手段,徒增业障。
陆芷珩离开沈忘书处,再次尝试寻找赵乾。
然而初入内门,弟子众多,她与赵乾面孔生疏,问了几人,皆摇头表示不识“赵乾”何人。
站在岔路口,四周是陌生的亭台楼阁,陆芷珩蹙起眉头。内门之大,如此盲目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沉吟片刻,终究是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或许,他会回去。
就像在外门时一样,他早已在那株海棠树上等着她。
暮色渐深,天光彻底隐没,月华初上,洒下清辉。
清风派后山,寒潭深处。
此地深埋山腹,经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阴冷的气息,寒气凝成白雾,在墨色潭水上袅袅浮动。
寒潭水面幽暗,隐约可见几朵冰莲孤独绽放,散发出莹莹微光,为这昏暗的空间提供些许照明。
苏锦闭目盘坐在寒潭中央的石台上,周身灵力运转,抵御着刺骨的寒意。
忽然,他耳尖微动,听见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
来人正是赵乾。
“你来这里做什么?看我笑话的?”
苏锦声音干涩,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尴尬。
他清楚地记得,正是眼前这个人挡住了他必杀陆芷珩的那一剑。
若非赵乾,恐怕他现在早已因触犯门规给陆芷珩偿命,而非仅仅在此面壁十年。他心里对赵乾存着一丝感激,却又拉不下脸面表达,只得用生硬的语气掩饰内心的复杂。
赵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来此的真正原因,是担心陆芷珩会前来对苏锦下手。那丫头心思难测,手段又狠,苏锦这般莽撞之人,恐怕防不住她的算计。
见苏锦安然无恙,赵乾便知陆芷珩并未前来。
既然无事,他也懒得理会这个蠢货,径直走向一块巨大的岩石后方,那里恰好能挡住苏锦的视线。
赵乾此刻心绪纷乱,既不能回去面对陆芷珩,又不能离开此地。他索性席地而坐,目光落在寒潭上零星的几朵冰莲上,神思恍惚。
寒潭的阴冷仿佛渗入骨髓,赵乾却浑然不觉。
他细细思量着自己对陆芷珩的感情,从一开始,他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希望她能光明正大地活着,不像当年的叶昭云那样,声名狼藉地在韶华正好的年纪悲惨死去。
叶昭云...那个曾经惊才绝艳的女子,最终却因走错了路,落得那般凄惨下场。他不愿陆芷珩重蹈覆辙。
他希望她一世无虞。
然而现实却如此讽刺。他深知陆芷珩的心性——行事偏执,手段狠辣。
这样的她,在这正道宗门中,能有几人能够包容?除了他,还有谁愿意耐心引导?
他思来想去,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放心托付的人。
赵乾轻轻闭上眼。
“所以,从一开始……我和她之间,就只有师徒的名分。”赵乾低声轻叹,声音几不可闻。
意识到这一点,好似呼吸都变得痛苦。寒潭的冷气吸入肺中,刺痛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伸手轻抚心口,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