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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点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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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忘书此举着实突兀。台上诸位长老、师叔虽知沈忘书性子跳脱,却也从未见过他在如此正式场合,于大长老致辞未毕、掌门尚未发话时便下场抢人。
众人目光交汇,皆露不解,这陆芷珩年方十八筑基,资质尚可,却也算不得天纵奇才,何至于让沈忘书如此失态?
但掌门云无垢默然不语,他们虽心下微词,也不好出声斥责。
陆芷珩心念电转,很想直接出言拒绝。沈忘书绝非她心中理想的师父人选。
然而场中气氛因他这一举动变得极为诡异,她敏锐地察觉到暗流涌动,此时若贸然开口,无论应允还是拒绝,都可能说多错多。
更何况,沈忘书挑这时机,本身就不合礼数,正经收徒哪有打断仪式流程的?
她抿了抿唇,选择沉默以对。
一时间,场内落针可闻,只有沈忘书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息,两息……这沉默竟让他感到一阵难言的窒息。
终于,端坐上首的云无垢开口了。他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不带丝毫情绪,却轻易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赵乾、陆芷珩,入我门下。你二人,可有异议?”
陆芷珩心头一跳,几乎是瞬间涌上一阵惊喜。
云无垢!清风派掌门,仙道盟盟主,修为高深,地位尊崇,若能拜入他的门下,无异于一步登天,日后仙途必将顺畅无数。更重要的是,赵乾也一同被选中!他们不必分开,在同一师门之下。
这简直是意想不到的绝佳局面。
“弟子愿意。”她与身旁的赵乾几乎同时出声应道,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云无垢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甚至未等仪式完全结束,身形已化作一道清逸剑光,瞬息间消失在众人眼前,竟是直接御剑离去了。
“师兄!”沈忘书徒劳地唤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那剑光消失在天际,他重重一跺脚,发出一声悠长又带着明显恨铁不成钢意味的叹息:“唉!”
满腔郁闷无处发泄,他一扭头,视线恰好对上了静立一旁的赵乾。大的没拦住,这小的……总不能也放任不管。沈忘书心下一动,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抓住赵乾的胳膊,不容分说便将人拎起,化作流光遁走。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无奈摇头,选择性忽略了沈忘书这番胡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未完的收徒仪式上。
沈忘书一路拽着赵乾的衣袖,几乎是半强迫地将人拉回了自己位于主峰东侧的住所。
刚一踏入静室,他反手便合拢门扉,指尖灵光流转,迅速布下了一道隔绝窥探的禁制,淡蓝色的光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将室内与外界的声响与窥探彻底隔绝。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面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赵乾,脸上那惯常的潇洒随意已被痛心疾首所取代,眉头紧紧锁起:“师兄!”他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乾,或者说,以分身形态存在的云无垢,神情依旧是一片化不开的沉静淡漠,他抬眼看向情绪激动的师弟,语气无波无澜:“她心如顽石,冥顽不化,你教不好她。”
在他眼中,将陆芷珩放在沈忘书门下,并非上策。那个心性莫测的女子,若不在他眼皮底下仔细看顾引导,不知会走向何种歧途。
“我是气你抢徒弟吗?”
沈忘书几乎要跺脚,他被师兄这完全抓不住重点的反应弄得又急又气,“现在重要的是这个吗?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千挑万选,甚至不惜动用分身也要带在身边的那个徒弟,她是你的心上人啊!”
“胡言乱语。”
云无垢眉头微蹙,断然否认。
他做这一切,初衷再清晰不过——引导那心性偏执的少女回归正途,让她恪守仙门规矩,明辨是非,莫要重蹈昔日叶昭云的覆辙。
仅此而已,何来男女私情?
“哎呦!”
沈忘书见他仍是这副懵懂未开窍的模样,气得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围着云无垢转了两步,试图找到能敲开这块木头的方法,“那我问你,你为陆芷珩做的这些事,换一个人,你也能为他做吗?细细想想!”
“换一个人?”
云无垢微微一怔,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鸡鸣山初遇的那一天。少女立于血色残阳下,阵法荧光未散,眼神冷漠地看着身死的同门。
若换作任何一人如此残害同门,依他掌门之责,门规之严,当场格杀亦不为过。
可他对陆芷珩做了什么?
他非但没有动手惩戒,反而心生……不忍。
甚至不惜耗费修为凝出这具“赵乾”分身,隐去身份,接近她,妄图以另一种方式,将她从悬崖边缘拉回。
这些时日,以“赵乾”身份所做的点点滴滴,耐心引导,暗中看护,甚至因她一个狡黠的笑容而心绪微澜……这一切,都是他云无垢过往清修岁月中,从未有过的经历。
“想起来了吗,师兄?”沈忘书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恍惚,语气沉痛,“这便是男女之情!”
“这……这怎么可能?”
云无垢下意识地反驳,向来古井无波的心境竟泛起剧烈涟漪,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不可能!”
他试图追溯这份异常情感的源头,却发现它如同无声浸染的墨迹,不知始于何时,待他察觉,已悄然晕开了一片。
明明他最初只是看了她一眼,原以为只是对迷途弟子的一分心软,却未曾想,这份心软,竟独独系于陆芷珩一人之身。
“师兄,你听我说,”
沈忘书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事绝不可被第三人知晓!仙门之中,最忌师徒名分之下滋生情愫。一旦东窗事发,清风派千百年的清誉将毁于一旦,沦为整个仙道的笑柄!你呢?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仙道魁首云无垢吗?”
他字字句句都如同淬了冰的针,扎在云无垢心上:“师兄,天下之大,悠悠众口,积毁销骨啊!你不论是为自身清誉着想,为宗门基业考量,还是……还是为了她的安危与前程,都绝不能让人窥见半分你对她的情意!”
沈忘书的话语,仿佛一柄无形的重锤,携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云无垢灵台之上。
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脚下虚浮,竟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两步,脊背险些撞上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贯挺拔如松的背影,此刻竟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仓皇与脆弱。
“唉……”
沈忘书见他如此失魂落魄,心中痛惜更甚,知晓此事对师兄冲击太大,需得给他时间独自消化。
他不忍再看,长叹一声,挥手撤去禁制,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将满室令人窒息的寂静,留给了心神剧震的云无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