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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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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芷珩回到自己那处僻静的小院时,胸中那口郁气仍未消散。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暖金色,角落那株海棠开得正盛,簇簇粉白花朵压弯了枝桠,在她眼中却刺目得很。
她“铮”地一声抽出那柄外门弟子人手一把的制式配剑,剑身黯淡无光,映出她冷凝的眉眼。足尖一点,身影便掠至海棠树下,手腕翻转,基础剑法随心而动。
清风派的基础剑法此刻在她手中,每一式都带着凛冽的锋芒,破空之声尖锐,卷起地上落英纷飞,那粉嫩海棠瓣被剑气撕裂,零落成泥。
“狠毒?我哪里狠毒了?”她心中冷笑,剑招愈发凌厉,如疾风骤雨,“不过是对他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他竟然用救命之恩要挟我,就为了救苏锦!苏锦也配?!”剑势骤然一疾,带着一股狠绝,“咔嚓”一声,竟将一旁伸出的海棠枝桠齐崭崭削断。粉白的花瓣簌簌落下,洒了她满头满肩。
一套剑法反复练了几遍,直到气息微乱,额角见汗,那股翻腾的怒火才渐渐平复,转化为一种冰冷的郁结。她收势而立,长剑斜指地面,微微喘息。
就在这时,她眼风扫过院门,蓦地顿住。
一道素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倚在了门边,悄无声息。正是赵乾。他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血色,气息微弱,显是重伤未愈,那双清透的眸子沉静如古井,无波无澜地看着她。
他怎么来了?是伤又重了,还是……又有何事要她“回报”?
陆芷珩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冷声道:“你来这儿做什么?”语气硬邦邦的,带着未尽的火气。
赵乾的目光掠过地上被她剑气摧残的花瓣和断枝,并未在意,只淡淡开口:“来陪你修炼。”
陪我修炼?
陆芷珩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一股被羞辱的怒意直冲头顶,她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不信我?”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尖锐。
他是来监视她的!怕她阳奉阴违,怕她背着他去找苏锦的麻烦!
在他心里,自己就是这么一个背信弃义、阴险狡诈、言而无信的小人吗?所以哪怕拖着伤体,也要亲自来盯着,防贼一样防着她?
一股酸涩猛地涌上鼻尖,难堪又委屈。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但旋即,她又强迫自己松开。
算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陆芷珩做事,何须在意他人看法?他爱怎么想,便怎么想。
虽然这么想着,那心口的滞涩却挥之不去。她偏过头,不再看他,语气刻意放得平淡无波:“随你的便,你喜欢在这儿,就在这儿好了。”
说完,她再不停留,径直转身,“哐当”一声将剑归入鞘中,头也不回地进了寝室,“砰”地关上了房门。
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她背靠着门板,静静站了片刻,才走到蒲团前,准备打坐修炼,将这点不该有的情绪彻底碾碎。
然而,她一抬眼,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
只见那人并未离开,反而不知何时,已坐在了窗外那株高大的海棠树上。素白衣衫掩在繁茂的粉白花丛中,苍白的脸色在娇艳花朵的映衬下,竟莫名显出几分疏离的悲悯。他微阖着眼,似在调息,又似在静静守护——或者说,看守。
晚风拂过,花枝摇曳,落英缤纷,画面美得惊心,却让她心头发堵。
不知他伤口好的怎么样了……那日他胸前洇出的血色瞬间划过脑海。
她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哼,想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他又死不了。
陆芷珩收敛心神,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双手结印,强迫自己进入修炼状态。灵气缓缓汇入经脉,沿着功法路线运行,试图将那个坐在海棠花影中的素白身影,彻底摒除在心门之外。
小院内重归寂静,只余海棠花悄然开落。
不知何时细雨敲窗,惊醒了修炼中的陆芷珩。
她睁开眼,屋内已经暗了下来,唯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的目光就投向了那棵海棠树——赵乾还在那里。
他依旧靠坐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素白的身影在迷蒙雨雾中显得有些不真实。雨水顺着枝叶间隙滴落,打湿了他的肩头,几缕墨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旁,让他本就虚弱的神色更添了几分易碎之感。
陆芷珩蹙眉,盯着那道身影看了片刻,终是起身下榻。
她走到门边,拿起靠在墙边的那把油纸伞,推门走了出去。
雨丝清凉,落在脸上带着些许寒意。她走到树下,抬头看着树上那人,语气算不上好:
“喂!”
赵乾缓缓睁开眼,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看向她,带着一丝询问。
“给你。”陆芷珩手腕一抬,将手中的油纸伞扔了上去,“小心别淋死了。”
她的语气硬邦邦的,带着刻意伪装出的冷漠:
“你要是死了,我可不会再遵守和你的约定。”
说完,她也不看赵乾是何反应,径直转身回屋,动作利落地关上了房门,将那道素白身影和整个湿漉漉的雨夜,一同隔绝在外。
背靠着微凉的门板,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眼不见,心不烦。
苏桃夭经脉尽碎,被送出山门,自此仙凡永隔,归于芸芸众生。苏锦被押解至后山寒潭,面壁十载,非召不得出。
自此,再无人打扰陆芷珩的清静。
她的生活变得极为规律,甚至可称得上枯燥。除了必要的宗门任务与休憩,所有的时间都被她投入到疯狂的修炼之中。
在灵枢阵的辅助下,灵气在经脉中周而复始地运转,冲刷着壁垒,积攒着力量,目标明确——筑基。
然而,这份清静里,始终伴随着一道如影随形的目光。
赵乾。
他并未因苏氏兄妹的结局而放松对她的“关注”,反倒更甚。
她在室内打坐,他便隐在窗外那株繁茂的海棠树上,枝叶掩映间,偶尔能瞥见他一角素白袍袖。
她若出门,无论去往讲经堂、执事殿,还是山下坊市,他总是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沉默得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时间如水般流过,外门之中,关于他俩的流言渐渐滋生、发酵。
“瞧见没?陆师姐和赵师兄,简直是形影不离。”
“我看啊,怕是早已私定终身,结为道侣了罢?不然何以日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