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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沙漠(6) ...

  •   白佑霖几乎是脱口而出,“嗯,我儿子!”

      说完他才意识到,他从未向她提及过此事,慌忙开口解释,“我是有一个儿子……”

      “嗯,知道了,你祈愿什么?”元楹楣打断了他的话,眼皮缓缓垂下。

      睫羽遮挡之下,白佑霖看不清她的情绪,接着又想解释,“我媳妇儿……”

      “一个一个来!”她再次打断他,语气凶巴巴的,片刻后,她语气又柔和下来,“祈愿最重要的是诚心。”

      白佑霖顿时不知怎么开口了,只能顺着她的话讲,“我祈愿……我儿子吃得饱跳得高睡得香,永远健康。”

      她依旧低着头,接过他手中的石头,“今天就祈愿一个人吧,画神符很难的。”

      白佑霖再想靠近,她已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还提了家伙什坐远些,多明显的拒绝,这让他手足无措。

      元楹楣没骗人,画神符是件精细的活儿,需要在正圆的石头中心画上烈阳图腾,再往外扩散填充细致纹路,直至填满整块石头。这是达鲁人的祈祷仪式,也是神使们对祈愿者的承诺,但凡粗糙一些,都会消解人们对玛姆神的信仰,是一件非常难的活儿。

      正好,如此安静的活儿,能暂且压制她内心的躁意。

      她不觉得白铁牛有儿子是件十恶不赦的事,但是她问过他手下那二人,他们避重就轻,只说他有个姐姐有个妹妹,将此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她当时没深想,此刻得知心里无端生出火气,奈何自己也隐瞒颇多,火气也不好发泄。就这样吧,用他接近白佑霖的计划只得重新考虑。

      哪怕想通了,还是有几分窝火,月光总归不够亮,一团团颜料涂得乱七八糟,她只能反反复复修改。

      已是深夜,大部分人都睡了,白佑霖睡在她不远处,见她依旧蹲在那儿,埋头认认真真地画。他蛄蛹过去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颇为关怀,“陈七,明天再画,眼睛会瞎的。”

      元楹楣一听见他的声音,火气又起来了,一个字也不回应,起身伸了个懒腰,挪了个地儿继续画。

      白佑霖对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很是无奈,转瞬又想到……她生气的说明什么?

      说明在意啊!

      屁颠儿屁颠儿起身,厚不要脸蹲在她身旁,扯了扯她的裙摆,“别生气了,我该一早和你说,我媳妇儿生完孩子儿子身子太虚弱,没多久就……”

      白佑霖顿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哎……她命真苦。”

      元楹楣停了笔,“你有感慨她命运的心思,干嘛招三惹四的?”

      “我……”

      白佑霖无言以对,他的确有些经不住诱惑了,偷瞄了她一眼又一眼,始终讲不出个所以然。

      “她叫什么名字?”元楹楣忽然问他。

      “丹儿,白丹儿。”

      “也是你们白家坡的人?”

      “她是我娘捡回家的姑娘,她家人把她卖进窑子,她受不了逃出来了,饿倒在路边,我娘见她可怜,就捡回家藏起来,那窑子的人一直找她,我娘给她改了姓,说是娘家的亲戚,就叫白丹儿了。”

      元楹楣怔然,“那真是命苦人了。”

      白佑霖嗤嗤轻笑,“原本她能过上好日子的,偏生跟我成了亲,生下孩子,夺走了她的命。”

      元楹楣听到此处,不自觉屏住呼吸。

      白佑霖短暂沉默后开口,“都怪我,要是等新朝后再成亲,我能给她脱籍,将人养得富富贵贵白白胖胖,哪里能让她一命呜呼……”

      白佑霖记得,她很瘦,粮食不够时,为了报恩,她顾着娘亲顾着三妹,就是不顾自己的肚子,省吃俭用,从不喊苦。

      越这么想,他越恨那一场举事为何不能早点来临。

      寂静的夜风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抽泣,白佑霖恍然惊醒,看见她在抹眼泪,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心跳骤然停止,“我就是随口一说……”

      元楹楣只觉心里闷得厉害,喘不上气,她扯唇笑了笑,“你媳妇儿命真苦……”

      “啊……”他难以接话。

      她忽然扬起头,眼眶湿润着,却有一抹扎人的笑意,“想你也是个苦命人,可是新朝真的那么好?能拯救所有人于水火之中?”

      问完这个问题,她被自己哽住,“虞国……是没那么好……可它覆灭的那一日,不是会有更多的人流离失所么?”

      “屋舍漏雨,总该先想修补。”

      白佑霖张了张嘴,莫名吐出一句话,“那屋舍连房顶都没有呢?”

      今夜的谈话,终结于此。

      白佑霖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什么了。

      隔着一个握紧屠刀的白佑霖,他残暴,冲动,不讲道理,屠人性命,夺人庇护。

      可上天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的所有选择,都不会改变。

      *

      这片土地,圆而扁的石头忽然多起来了,找元楹楣祈愿的人络绎不绝,这让她整个人忽然沉寂下来,整日没完没了画神符。

      那夜以后,白佑霖总觉得她难以靠近,也不敢上去搭话,晌午递干粮给她时,见她手抖得厉害,他不禁问一句,“你就不能拒绝?这破石头画了有啥用?”

      “若是不画,谁保我们一路无忧?”她淡淡地应。

      “那不能糊弄?”

      “这个习俗之所以成立,就是因为不能糊弄,一份信仰,一份虔诚,换你以诚待之。”

      说话间,又有人找到了标致的石头,来向她祈愿,“希望我妻子能顺利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我能早日回去与她们团圆。”

      她淡笑着应,“玛姆神会保佑你的。”

      白佑霖已经分不清,她是为了使女身份稳固,还是真心为他们祈祷,毕竟她眼底的温柔笑意不假。

      看久了,会迷失。

      什图不是第一回为骜丹跑沙漠了,向导也很有经验,成功抵达望泉镇,并未出太大的差池,什图提出在此地休整三日。

      停歇的时间久,元楹楣又忍不住跑出去洗澡了,同样使唤上了白佑霖。这回洗澡的地方是一汪小潭,元楹楣一见水就兴奋不已,撒丫子地跑。

      她这几日也不跟自己说多余的话,白佑霖心里闷得厉害,却也跨不过自己这堵墙,不敢跟她走太近,抱着长刀,远远跟着。

      此时是白日,白佑霖并不想过于冒犯,于是转过了头,随意找了块地坐下,哪知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得她一声尖叫。

      他如箭矢一般冲过去,就见她裹着衣裳朝他奔过来,白佑霖心头一紧,连忙将她护在身后,“怎了?”

      “有人!”

      趁着她整理衣服的间隙,白佑霖率先查探一番,只见那潭水旁躺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颤巍巍举着手向他求救。

      男人嘴皮干得厉害,满身脏污,脸上满是皮屑翻飞,一看就是脱水了。

      白佑霖将人拖到了水边,掬起一捧水往他嘴里倒。元楹楣穿好衣裳走过来,盯着人瞧了会儿,“这也是个马匪,到这里来还没喝上水,肯定是从赤金城过来的。”

      “我们下一站不就是去赤金城吗?到处都是马匪,怕是有一场硬仗。”

      元楹楣心跳得厉害,总算抵达赤金城,她定要去看看,三万大军怎可能一夜之间消失。

      那男人喝了两口水,没一会儿清醒过来,见两个人幽幽望着他,不禁咽了咽口水,用达鲁话道,“多谢二位相助。”

      “你从哪里来?”元楹楣直接开口问,“我们要去赤金城,那边路况如何?”

      男人一听赤金城,瞳孔骤缩,目露惊恐,哇呀呀地叫喊,“不要去赤金城!赤金城会吃人!”

      元楹楣脸色瞬间垮下来。

      “那里的沙丘一眨眼就变换了样貌,滚滚而来,遮天盖地,不见日光,能瞬间吞噬数百人。”

      元楹楣挤出笑容,否认道,“你说得太夸张了,你只是遇见了尘暴,改换了沙丘的位置。”

      “是啊!是尘暴。可只有真正身处其中,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尘暴一来,根本睁不开眼,走哪个方向都是错的,就算一动不动,待尘暴过去,那些水井全被沙土封住,一口水都没有……一口井也找不到!”

      “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寻宝而去,但我劝你们不要去,赤金城频频沙暴,已经被淹没了大半,没有人住了,那老城全被各路马匪占着,人少了一定会被吃干抹净……”

      元楹楣心凉了半截,洗澡都没心情了。

      二人送他一个馕饼便离开了,路上,白佑霖道,“这事儿得告诉什图啊。”

      “不行。”

      白佑霖一愣,“为什么不行?人家都说了,赤金城会吃人,绕过此城直接去下一个地方不是更好吗?”

      “之所以要去赤金城,是因为它是最近的水源点,如果是绕路,骆驼载不了那么多粮食和水,同样有风险!”

      白佑霖觉着她周身气息都变了,变得不近人情,像刺猬一般,他疑惑,“赤金城的尘暴和马匪不是风险吗?说不准整个队伍就折那里,要死人的!你干嘛非要去赤金城?”

      他看她仰头瞪着自己,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叹一口气,“你有什么目的?”

      元楹楣心里堵得慌,太子的行踪对她来说很重要,但凡太子没死,虞国也不可能亡。若他还能活着,那也是复国最重要的一面旗帜,她必须去,哪怕只为了蛛丝马迹,她也要去瞧瞧。

      此刻她没有心情与白佑霖解释什么,冷冷道,“原计划更稳妥,赤金城早就是一座荒城了,什图没有准备不可能选择这条路线!”

      白佑霖考虑一番,“不行!”

      他拉扯了下元楹楣的手,元楹楣登时觉着心里刺挠,大力甩开他的手,“赤金城对你没有价值了,但你不能迫使我们改变路线!白铁牛,不准跟什图说这些闲话!”

      “你真是!”白佑霖有些发懵,不知她在执拗什么,但她是使女啊,她一声令下,什图保准听她的,根本不可能听自己的。

      可那太危险了,他可以对抗土匪,但他不能对抗沙暴,什图的队伍一溃散,这次任务等同于白跑。

      他沉了沉气息,“陈七,会死人的,听我的。”

      “凭什么听你的!”

      她的语气坚定又决然,白佑霖抱着手,凝了她半晌,嗤笑一声。

      极尽自嘲。

      “我……还真以为你是冲我来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沙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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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v前随榜更,v后日更3000 收藏营评论养液,垂涎三尺了!!!! 还有预收,《先婚后爱,但爱的是他哥》普尔木姜阳是野蛮的异族公主,谁都厌恶愚蠢无知的人,更不会有人想娶她,哪知后来残疾大伯哥啪啪打脸,人淡如菊的夫君啪啪啪打脸,刻薄怨毒的小先生更是啪啪啪啪打脸~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