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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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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尘世间的冬天,他从华山而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意,一如他冷峻的眉目,令人生畏,但他对我十分吻合,并不如传闻般冷傲孤僻。”
当谷之岚被孙女央着讲述长辈的情爱纠葛的时候,自留一番温婉芳华的老妇人是这么形容她与爱人真正意义上的“初遇”的。
她与祁进的一见钟情,一往而深,不如归根于十分十分肤浅的见色起意:
那日细雪霏霏,清幽隐逸的裴府到来一名不速之客。
紫木大门的铁环被叩响,门外传来如雪一般凉的声音,门里摆着棋盘消磨时光的谷之岚分辨出来者是纯阳祖师遣来拜访舅舅裴元的。裴元不在,她掌持家务,使人去会知舅舅后,自个儿拂衣起身,带着小女儿雪天冻弱的慵懒,吱呀推开了门迎客。
客人戴着防雪的斗笠,即便裹了一层毛扎扎的蓑衣也不挡挺拔劲朗之风姿。躬身行礼,一抬眼,四目相对,大大方方的万花谷弟子怔愣住了: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那一眼如飞雪穿庭,带着凌傲的清浅梅霜,落到她身上暗香浮动,努力收敛着化为点点芬芳。这姿仪甚好的道人微微错开了她凝望的目光,额前两缕白染遮去剑眉的尾迹锐目的方圆,竟显得有些窘迫,
“纯阳祁进,久仰....”话说半句卡壳了,剑客本以为面见的是大名鼎鼎的“活人不医”,没想到猝不及防被楚楚婀娜的少女迷了眼,一时间热气蒸头,手都不知往哪儿摆了,僵在门外不知所措。
谷之岚虽精心养在裴家常年不出谷,但该有的仪礼了然于胸,平日端庄娴雅,很有大师姐的风范,只是骤然被好颜色一击,也羞怯上心头,声调兰馨转莺啭,未语先软三分酥,
“原是华山纯阳祁道长......有失远迎。”有些仓促地迎进屋,紫色的裙摆仿若款款飞舞的蝴蝶,待祁进踏入屋内,她才有些回过心神地喁喁补充,
“舅父往城中采办药材,道长...道长稍待片刻,”眼儿焦急地搜寻四方,看到桌上的棋盘一亮,“招待不周,不嫌与小女子手谈一局?”
祁进进来规规矩矩地看地板,眼神时不时飘向妍丽姝秀的女孩,一颗心全放在那如玉芙蕖般的容靥上,皑皑冰山化成一汪春水,说什么便应什么——说来奇怪,他素有美名,跟随师长也阅尽环肥燕瘦,其中不乏貌美倾心于他者,都被那一颗清心寡欲的道心给拒之门外,落了个冷傲孤僻不解风情的风评——可是今日遇见裴府的这位姑娘....竟好似红鸾星动,倾盖如故,莽莽同自投罗网的走兽,飘飘乎坠入爱河的鳞鱼,无法自拔了。
彼此看合了眼怦然心动的结果是,他们下完棋,裴元回来了,看着主人不是主人,客人不是客人的场景对侄女小小责怪,
“之岚怎么不置办些茶水?”
哎哟!谷之岚臊德脸颊飞红,不期然与定定望来的祁进碰上眼,咬着唇心慌慌将接待让给舅舅,莲步微移,疾疾躲到屏风后唤侍女上茶上点心了。她没看到身后祁进呼吸缓缓,望着她直到倩影消失才恋恋收回目光。
之后与裴元交谈,他的心神都愕愕然如扶摇纸鸢,线轴被拽在窈窕淑女一头飘飘悠悠,话语间都有些心不在焉。
自那之后,祁进频频拜访万花谷,醉翁之意不在酒,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每每到来总是带一些礼物给谷之岚,有时是时兴的女红绣样,有时是千方百计淘来的医书,还有时是莹莹的一盏刻满福语的花灯。
字迹苍劲有力,入木三分,万花谷圆滚滚的小师妹们都瞅见了纯阳道长手上不经意现出的擦口,无师自通学会羞师姐了,
“谷师姐!我们不敢玩灯呀....那可是祁道长亲手做的呢!”
至于亲手做的为什么贵重,里面的心意明晃晃捧给谁,小鬼头们探头探脑朝万花谷大师姐精精灵一笑,笑得谷之岚通红了脸。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还带纯阳的“特产”来:除了灵芝药材,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谷之岚初见那么大个道家丹炉真是吓了一跳,再看着高岭之花祁真人有些狼狈地捏着仙鹤脖子,一阵鸡飞狗跳,发髻都乱了,只一双眼全装着她的样子,一笑起来,又傻又可怜。
当是时他们虽未直白表明心意,却已然暧昧丛生,情思牵丝绕绳栓着两颗心愈来愈同频共振。在百花盛艳的山谷里,在那千朵万朵压枝低的蓝花楹树的虬结枝干上,白发清丽的女医手捧着纯阳的灵芝,与他远眺倒霉被抓的仙鹤扑扇着翅膀翱翔天际,人比百花花亦惭,话语秾软如同鹤鸟落下的羽毛一般搔得人心痒痒的,
“进哥的心意之岚收到了,”弯弯的笑眼里蕴含着湿润的羞怯,“可惜之岚的回礼怕是没有如此别出心裁。”
祁进被那半是甜蜜半是焦虑的桂蜜香铺了满脸,肺腑里全是钟意人的气息,人儿都晕乎乎迷得不知南北,好好一个走南闯北的伟丈夫,此时毛头小伙子一般可爱极了脱口而出,“谷姑娘不必送贫道什么。”担心她误会,又手忙脚乱补充,“只是见着之岚,我便十分欣喜。”
这话说的,两个人都不敢与对方对视了,祁进是按捺着自己想去牵心上人的手的冲动,谷之岚则是心儿怀着脱兔踹得慌,对于突如其来呈上的几近露骨之情意不知所措得手都藏进袖子里,仅仅露出红彤彤的指尖尖,那相思如春日冒进的花骨朵,愈发藏不住,信香则是花丛中两只翩翩交绕的蝴蝶,早露了馅。
祁道长成了万花谷常客,一举一动自然也瞒不过一向关心侄女的裴神医。裴元起初对拱自家白菜的祁进很是警惕,后来观察一阵,又嗅到紫虚子那清孤寒晴的梅花雪之信香,知晓这位纯阳第五子着实如他师父所言是名地坤,心里对侄女的儿女私情有些考量...见祁进对谷之岚殷勤倍至处处照顾,人也沉稳可靠算得上江湖青年才俊,便存着撮合考验的想法酌情透露侄女身上的隐忧。
祁进听了,果然反应到不妥之处,他琢磨少女比之常人有些削减的肩头,瘦柳蒲姿的风流体态,还有那一头罕觅的雪丝白发,心中隐隐涩然,竟是为只见了一面的人儿焦苦忧思起来,言语恳切地追问裴元情况。
裴元很满意他的机敏,觉得这祁进也不像外界传闻那般冷的性子,适时透露了谷之岚的心病。他说道谷之岚幼年丧父,亲眼目睹谷家满门被灭亲人死亡,一夜白头;他不知祁进乃是当日的领头人,这番探听下来,成功唤醒旧日血腥的记忆,那朱门惨案,夜半更声,血流成河以及——
放走的那对母女。
算算年纪.....是那可怜的幼女罢,生受冤枉屈孽,罪魁祸首不是他祁进是谁!
祁进欲言又止,坐立难安。到头来只能愧疚万千,心中的爱慕沾染上暗沉颜色:他下定决心更加照拂谷家女郎,只是真相怕是要埋入骨髓....他,他...他并非不敢当之人,但是一想到方才钟意的人儿向他露出仇恨的颜色,粉身碎骨、摧心剖肝之痛责就刀割在全身。也罢...我祁进惟有地坤之身与一身武艺能奉上弥补一二了。
冷峻的男子沉闷不语,倒是噎得裴元止了话题,疑惑自个儿是否猜错了儿女心事。话题一转,聊起了万花纯阳的正事,代医圣问候纯阳子近况,没有在意到祁进放至膝头,掐的青紫模糊的指尖。
无论出于爱慕亦或是偿还,木瓜投之,琼瑶报之,水到渠成,日久情真。祁进对谷之岚越发好,谷之岚也越发动了心,窗户纸破自然而然——那一天两人在荫荫大树下肩若有似无靠着肩,腿儿若有似无靠着腿儿,手若有似无挨着手,坐一块看黑白棋盘上凌乱的棋谱,谈的却不仅仅是棋,还讲纯阳的雪山雪景,描绘谷外的广阔天地。
“....一夜风雪后,贫道沿着崎岖小径往山下集镇走去,天幕初晓,日光柔溶,雪峰亦染绯色....此情此境,落在贫道眼中,不及之岚姑娘万分之一清妍....”
祁进说着,侧头看着身边人,眼神款款,蕴藉爱慕之意,嘴唇张合,吐露一片真心。梅雪的凉味变得甜丝丝的,熏得谷之岚晕头转向,连呼吸间都盈满了稠蜜的滋味,她被那翻涌成河的迫切恋慕怂恿至浑身发抖,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股脑搂上祁进的肩头,像是飞身的雀儿吻住了道长淡薄的唇,渡去舌根甘美、心中感动,酝酿了许多时日的表白模糊在唇齿之间——这番热情被祁进稳稳接住,又稳稳地递回来一同享用——
拥吻之时,天才长远,地才亘久,方才寻到另一边的圆,蛮蛮才并翅比翼得双飞,心意一相通,万物失颜色,这活在世间才完满无有阴缺,其中陶陶然滋味,又怎能与人说?!!
“.....心悦于你。”吻是她先献,定音是他下锤,只愿君心似妾心,定不负,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