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为我葬送终末》薄落nnn

2、永不沉没的灯塔

　　那警报声尖锐得近乎听不见声响，只是成一条直线刮擦着耳膜直往脑髓里钻。塔内的空气仿佛被这声音实质化地扭曲，压缩，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逼得人喘不上气。

　　闻烬的思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搅成了一锅咕嘟咕嘟冒泡的沸粥。

　　闻所未闻的共享生命值，未知能量介入，从未遇见过的bug规则冲突。每一个词都拼凑不出任何有效的理解，只是吵得她脑袋生疼。她只能感觉到箍在腰间的温暖水流勒得她的肋骨生疼，几乎要像是嵌入她的血肉中与体内的水会合。

　　安乐……

　　她被迫紧贴着对方，尽管压缩在水空间中，但似乎水流也能传递安乐水的温度，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具躯体传来的一种恒定的低温，源源不断的包裹住她，以及皮肤底下令人心悸的力量。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每一次靠近都让她潜意识里炸开危险的信号。却又该死的，让人在绝境中不由自主地想抓住点什么。

　　而上方，那拖沓的脚步声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停滞了不过一两秒。

　　随即——“咚！！”

　　一声沉重到让整个楼梯平台都震颤的巨响猛地炸开，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刺啦声和碎石哗啦啦坠落的动静回荡在整个空间中久久徘徊不定。整个灯塔的封闭环境更是像巨大的扩音器，无限放大这个声响。

　　于是那阴影沸腾了。

　　一个难以名状的轮廓猛地从楼梯拐角后扑了出来，它几乎塞满了整个通道口，嶙峋扭曲的肢体刮擦着两侧墙壁，带下大片湿滑的霉斑碎屑。那东西没有清晰的五官，整个面部仿佛就是一滩不断蠕动的滴落着粘稠黑液的烂泥，只有正中央裂开一道不规则的血红缝隙，里面密布着层层叠叠的惨白尖齿。

　　顿时腐败的腥气瞬间浓烈了十倍，再加上大片苍蝇四散开来，如同实质的攻击，呛得闻烬眼前发黑直想吐。

　　但事实是根本来不及思考，那怪物庞大的身躯带着摧枯拉朽的势头瞬间不顾一切地轰然压下，但速度快得离谱，完全不符合它那笨重外表的预期。

　　瞬间死亡的阴影劈头盖脸罩下。

　　闻烬瞳孔缩成针尖，全身肌肉绷死，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手中的能量反射性的会聚起来带动的铁桶一般的灯塔内终于有气流回动的感觉，但她却绝望地发现自己被牢牢禁锢在空间，连最基本的规避动作都做不出来——安乐的手纹丝不动，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胸腔微微的震动，顺着指间的血管在颤抖。

　　但貌似不是恐惧……那混蛋居然在这千钧一发，就在那布满利齿的血红裂口几乎要啃噬到两人头顶的前一瞬——

　　安乐终于动了，但不是后退。

　　她的手几乎没动，只是腰身以一种人类像是绝不可能做到的发力方式猛地一拧，整个人如同失去重量般，借着那怪物扑压带起的腥风，以一种刁钻到极致的诡异角度发动技能化作水一般，斜斜地擦着那布满粘液的扭曲肢体边缘缝隙滑了出去。

　　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动作流畅精准，冷静得可怕。闻烬甚至觉得这种令人热血沸腾的招式使完后她的温度丝亳没变。

　　腐臭气息擦着闻烬的后颈掠过，激起她一层密集的鸡皮疙瘩。她整个人被带得在空中荡过半圈，视野天旋地转，只能死死瞪着安乐算是近在咫尺的侧脸。那张脸上依旧没什么显著的表情，只有黑沉沉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的冷光，专注地评估着眼前的危机和路径。

　　她甚至还有空调整了一下手的位置，让闻烬不至于被颠簸得太难受。

　　“你……！”

　　闻烬的骂声被剧烈的颠簸和惊骇堵在喉咙里，碎成不成调的气音堵在不上不下的喉咙眼，让她干哕了几下。而安乐足尖在堆叠的废弃木箱上一点，落点精准地踩在唯一一块还算稳固的地板上，发出轻微一声“嗒”。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等闻烬终于被解除空间限制，从水球中出来，就被那巨大的惯性狠狠掼回安乐怀里，撞得鼻梁发酸头晕眼花时，她们已经险之又险地落在了几米开外，暂时脱离了怪物第一波扑击的直接范围。

　　但那怪物一击落空，发出一种混合着愤怒和饥饿的震耳欲聋的尖啸，整个小岛都颤抖三分，它庞大的身躯卡在楼梯口，随后疯狂扭动将本就小且杂乱撞的叮当响，然后试图转身。

　　【警告！规则冲突加剧！部分模块失效！环境稳定性下降至67%！】

　　尖锐的警报还在持续，甚至变得更加急促，塔身开始出现更明显的摇晃，头顶有更多的灰尘和碎块簌簌落下。

　　而那块幽蓝的系统屏幕，又顽固地悬浮在闻烬的眼前。

　　【玩家安乐向您发起生命值共享申请。是否接受？是 / 否】

　　安乐垂下眼皮，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警报的红光与幽蓝在她眼底明明灭灭，极反差的颜色勾勒出一种非人的色块撞击在她的脸上，又增添几分恐怖感。

　　“选。”

　　一个字，几乎算是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砸得闻烬耳膜又是一震。耳膜的咚咚声像鼓点一样随着心脏跳动，吵的闻烬头痛。

　　又与此同时，她空闲的那只手只是随意地一抬——甚至没看清动作——一道水光闪过，“噗嗤”一声闷响，某种从怪物方向射来的、黏腻漆黑的触须状物体被精准的水波击败，顺着水流滑落在了旁边的墙壁上，尾部还在神经质地剧烈扭动。

　　【系统提示，玩家安乐发动技能——水波流。消耗10点技能值。】

　　闻烬心脏狂跳强烈的律动让她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汗珠从她额角滑落，直直的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她看着眼前跳跃的是/否选项，又猛地抬头看向那正在疯狂挣脱着站起来，第二次攻击随时可能到来的怪物，再看向眼前交杂着诡异色块的这个把她强行掳来，又把她置于这种荒唐选择题下的混蛋。

　　呼吸灼烫，喉咙干得发疼。

　　每一次和安乐进副本，都他妈像是在走钢丝！
　　这混蛋永远有后手，永远笑盈盈的算计到骨头里，永远把她逼到绝境再看似随意地扔出一根救命稻草哄着她上岸——代价通常是剥掉她一层皮。

　　共享生命值？这比欠高利贷可怕一万倍！几乎算是彻底是把命彻底交到对方手里。

　　可是…那怪物的嘶吼几乎要震破鼓膜，塔身摇晃得更加剧烈，脚下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系统警报疯了一样重复尖叫像是快要世界末日了，预示着某种更根本的崩塌正在迅速的逼近。

　　没时间了。

　　她死死咬着牙，口腔最里面的龋齿紧咬着口侧壁的软肉，以疼痛来保持清醒，但大脑中的浆糊依旧还没拌匀。同时又漫开一股铁锈味，瞳孔里挣扎，愤怒，屈辱剧烈地交织翻腾。

　　但最终，那根紧绷的神经猛地断裂。她几乎是咆哮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恶狠狠地吼出了那个字：

　　“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枷锁骤然收紧，勒进了灵魂深处。闻烬在说完这声后似乎破了所有心中的防线，只是在心中翻涌着屈辱不断的怪自己为什么没有那么强。

　　【生命值共享协议已建立。】
　　【绑定对象：安乐 】
　　【状态：同步中……】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仿佛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不断翻新的数据在她眼前跳动着直至更新到100%。

　　几乎在同一时刻，安乐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浅，极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让闻烬怀疑是自己反应过度产生的错觉。她又眨了眨眼睛，安乐再次恢复她平时那副别人欠她二五八万的冷淡样子。

　　但下一秒，她就没空去琢磨那个笑了。

　　“吼——！！！”

　　怪物彻底站了起来，挣脱了狭窄楼梯口的束缚，庞大的身躯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如同一座腐烂肉山，朝着她们再次猛扑过来，安乐眼神一凛，右手拉着轻轻握紧了闻烬的左手，轻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纵身向后疾退。而就在她们原本站立的地方，脚下那片看似坚固的水泥板毫无征兆地塌陷了。

　　【警告！环境稳定性低于临界值！部分区域开始崩坏！】

　　“再见喽。”

　　这次闻烬确定自己不是幻觉了，轻笑声伴着崩塌带来的微末粉尘气流落到她的耳朵里。她抬头看向安乐，发现只是很淡的微笑着对那个怪物的方向道别，眉眼盈盈卧蚕的显露使得她左脸下方白皙皮肤上的痣显得更为明显。

　　黑色深不见底的洞口猛然张开，以她们二人落脚点为圆心10m范围内都在崩塌，她最后一眼只是看着那个怪物猛然不顾一切的向洞口冲来，最后就是望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发出不甘的怒吼。

　　熟悉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闻烬，风声在耳边呼啸而上，环绕着，包围着她们，又夹杂着怪物在上方暴怒的咆哮和塔体持续崩解的恐怖轰鸣。
　　急速下坠中，她死死抓住闻烬的右手，指节用力到泛白。

　　shared的生命值仿佛成了一条有实感的线，将某种冰冷的，属于安乐的力量和意志，不容抗拒地强行灌注到她体内，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悸动。

　　卸货通道深处弥漫上来一股更浓重的，带着死气的寒意。但闻烬认为没有什么比在空中更让人安心了。

　　下坠。

　　无休止的，带着有些腥味的海风气流失重的下坠。

　　风声在耳边扭曲成怪异的尖啸，刮得闻烬脸颊生疼。卸货通道内壁粗糙的水泥表面在眼前高速向上掠去，模糊成一片绝望的灰暗色带。唯一的光源来自上方那个正在急速缩小的洞口，映出怪物扭曲狂怒的剪影和不断崩落砸下的碎块。

　　在空中闻烬的心脏似乎都更平缓舒和了一些，她享受地感知着风从她发丝穿过的每一瞬间。右手不自觉的去舒张，去感受她最最熟悉的风。而左手则是紧紧握着安乐。

　　尽管面对下坠，通过shared的感知闻烬发现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安乐此刻的状态——冷静到似乎非人的心率，以及……那深不见底的、仿佛永远耗不尽的生命力储备。这感知如此突兀又如此亲密，让她头皮发麻，浑身僵硬。

　　‘对我绝对的信任吗？’

　　闻烬朝着安乐俏皮的眨了眨眼，安乐的反应也果然完全在她意料之中——甚至连意料之中都算不上，她只是懒懒地掀了下眼皮，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毫无波澜地扫了闻烬一眼。

　　但这丝毫没打击到闻烬的兴致。只要想象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她就忍不住从鼻腔里逸出一声极轻的气音般的笑，连忙又强行憋住，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但她迅速收敛了脸上过于外露的情绪，将自己朝着安乐又贴近了几分。两人的衣料几乎相贴，能感受到彼此体温的差异。

　　她甚至刻意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严肃到近乎刻板的腔调。

　　“抱稳呐。”

　　“掉下去，我会很麻烦。”

　　说完，她不再去看安乐的反应。反正大概率也没什么反应，随后心满意足地转过身，但她的动作已然不同。

　　她伸出手，在极度专注下去寻找与无处不在的空气产生的共鸣。然后她感受着这洞穴中紊乱的气流。从孔洞中吸入的阴风，远处暗河流动带起的湿气涡旋，甚至那些生物在通道内移动产生的压力变化……

　　然后她心满意足地熟练抓住空气流动的命脉，发动技能。一股柔和而稳固的气流瞬间包裹住两人，不再是自由落体的失控，而是被一道无形的风稳稳托举，顺应着洞穴内一股向上的暖气流，四平八稳地向下方的一处相对平坦的岩石平台落去。

　　【系统提示，玩家闻烬发动技能——风息悬轨。消耗20点技能值。】

　　风吹起闻烬火红的发丝，也拂动了安乐额前几缕墨色的长发，交织在一起。下落的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沉重的落地声在狭小的空间内沉闷地回响。闻烬双膝微屈，稳稳落地，卸去所有冲击，甚至连握着安乐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变形，仿佛只是从台阶上跳下一步那么轻松。

　　脚下是潮湿的泥地，溅起少许积存的污水。黑暗瞬间包裹上来，只有头顶极高处那个小小的洞口投下一点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彼此模糊的轮廓和呼吸间呵出的白气。

　　死寂。

　　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水滴从管道某处缓慢滴落的嗒嗒声，清晰得令人心慌。上方怪物的咆哮和塔体崩坏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沉闷，被厚厚的土层隔绝。

　　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被紧握的手就猛地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