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溪雪》春和凉茶

7、凉山

　　凉山城与他们所想的孤僻神秘的形象相去甚远，反倒热闹非凡，选址位于山麓处，由凉山包围，易守难攻。

　　离忧和齐宣先找到了一个客栈下脚，其实一路奔波，耗费的财物不少，离忧对钱财并没有规划，从她降生之日起向来都是有需便给，所以由齐宣保管。

　　他不仅有规划还能以钱生财，取出了一部分存放在万隆钱庄，钱庄归范河萧氏管，举国都有分设，存储取拿相对便捷。

　　萧氏世代从商，资产堪称皇商，而且它最大的优点是不用核实户籍。

　　但他并不能用自己的身份，皇室嫡子过于招摇，况且他现在在皇帝眼里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凉山地僻，从丹溪至此，不用担心有人认识他，但若是到别的地方，则要提防一二。

　　两个人现在都是无业游民，离忧在凡间甚至没有身份可用，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登记的。

　　后来经解释，才知道是用的他朋友名号，他的回答简短，怎么看都不像愿意继续展开的样子，她便也没再问。

　　晚上夜市很热闹，离忧躺在床上盯着头顶黑漆漆的木板看了几秒，决定叫醒隔壁的齐宣。

　　他房里亮着灯，看样子没睡，离忧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应该是刚沐浴完，他披了件衣服，颜色还是离忧选的，浅蓝色，像丹溪的晴空。

　　墨黑的长发披着，发尾还有些湿，离忧平日见到的他，大多是束发，这样看倒比平时少了分冷淡。

　　初识的时候他总是表情淡淡的，也不爱说话，对她疏离又客气，现下表情却很温和。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方才打开门对上视线那一刻，他的眉尾含着淡淡的笑意，又转瞬即逝。

　　“怎么了？离忧姑娘。”

　　“我想到外面逛逛，来问下你要不要一起。”

　　虽然是疑问，但她的表情明显是想让人同她一道去。

　　齐宣沉默了几秒，点头说好。

　　凉山城虽小，但此刻城内灯火通明，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四处笑语，有暗香拂面。

　　“好漂亮。”离忧一眨不眨地盯着流光溢彩的灯笼，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叹。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旁边吃茶的大叔笑道，“今日是我们凉山的龙灯节，所以比往日都热闹。”

　　离忧见对方突然搭话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还是点了头。

　　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离忧。”

　　是齐宣。

　　她转头，见他手里拎着两小袋东西，方才她说想吃东西，他就让她在茶摊等着。

　　离忧有些无聊，恰好远处有人搭戏台表演。

　　大叔看着很热情，但热情地有点过头，他的手搭在离忧肩上，离忧还没反应过来，齐宣利落地一步拂开那人的手。

　　“抱歉，我妹妹年纪小，恐怕不能奉陪。”

　　听起来充满歉意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显得有些无波无澜，但他表情很冷，离忧虽然平常对情绪感知有点迟钝，但她很明显能捕捉到他的情绪。

　　他讨厌这个人。

　　对什么都淡淡的齐宣讨厌这个大叔。

　　夜色渐凉，但城中反倒愈发热闹。

　　她同齐宣并肩走在街上，她刚要开口，齐宣忽停下来，认真同她道：“方才一时情急，抱歉，离忧姑娘，多有冒犯。”

　　她反应过来他是指刚刚他对她的称呼。

　　离忧摇摇头，“没关系。”她其实对别人怎么称呼她看得并不重。

　　离忧见他又习惯沉默，想了想便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齐宣，其实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她斟酌了一下继续说，“小心翼翼。”

　　他们相处的时候，他总是一个沉默而又谨慎的人，虽然对她很温和，但更多的是客气，她有些摸不透这个人。

　　“我并不觉得有被冒犯到，你当时想出的方法当然可取，况且就算你不那么说，我用我自己的方法解决可能会残暴一点。”

　　下山寻找骨玉，本就困难重重，若是遇到旁人询问也是在所难免的。离忧仔细思考了下，对外他们就宣称是兄妹，清河人，到南边寻亲。见齐宣同意，她点头，又继续道，“你不用总向我道歉的，齐宣。”

　　在她的记忆里，她的朋友很少。尔楚是因为是她的卜官从小认识，卜官的职责便是辅助祭祀和守护神女。

　　后来偶尔几次下山，认识的人也不过匆匆几面，或许是不重要，她现在对下山认识的那个朋友的记忆少得可怜。

　　直到千年后，能和她说说话的就是齐宣了。

　　但这个朋友太沉默了，他思考周密，细心谨慎，但戒备心有些重。离忧对此有些无措，她不知道怎样去让一个人卸下心房。

　　离忧平常不怎么叫他名字，大多时候都是称呼“你”。

　　如果突然连名带姓喊他，一般都是很严肃认真的话题。

　　齐宣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离忧性格上其实有点散漫，她对很多东西的好奇都止步于一声轻轻的喟叹，但下山数日以来，他发现她虽然有点迟钝但认定的事情会很认真地对待。

　　他能看出来，离忧很认真地把他当朋友在对待。

　　集市人头攒动，远处鱼龙残舞，火树银花，迸溅四射，明明很喧闹，两个人却陷入安静之中。

　　齐宣的性格使然，她并不想逼迫他去做出改变，所以她安静下来等他想清楚。

　　“抱歉。”他垂下眼，半边脸被远处火光照亮，眼睫在眼下投下小半片阴影，“离忧。”

　　“我不太擅长与人相处，从前种种，我多有疏忽，让你觉得我并非真心视你为朋友，往后绝不会如此了。”

　　他的神色被灯火映衬得有些模糊，不知是离忧看错还是什么，灯火葳蕤，将他的眉眼柔和了几分，透出几分认真。

　　离忧轻轻点头，“好。”

　　随后她看见他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要说些什么。

　　“离……”

　　欢笑声将话语淹没，像奔涌的浪花刚越过礁石又被更大的海浪吞噬。
　　集市上人本就多，两个人在原地站着，虽是停在了人群少的地段，但也很快被举着龙灯的小孩冲散。

　　他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异常活泼，被撞的人也不恼，似乎都认识他们，只是笑骂，“看路行不行？”

　　几个小孩子年龄看着也不过七八岁，异口同声回道，“知道了，周大娘。”

　　周大娘提着一篮子的花，看到旁边同样也被撞的两人，笑道：“这几个孩子一贯顽劣，姑娘你们没磕着吧？”
　　离忧摇头，被略过的齐宣也摇头。

　　见他们同频，周大娘忍俊不禁道：“二位看着不像是本地人，你们是夫妻吧？”

　　离忧惊恐，离忧疑惑，离忧摇头。

　　“您误会了，这是我兄长，我们的确并非本地人，寻亲途径此处而已。”

　　“哦？是我误会了”周大娘歉意的笑了笑，见离忧看着她手里的花篮又解释道，“正巧龙灯节，你们初来此地，想必不知道习俗，我们凉山城的人每逢龙灯节男女老少都会编花环，放在华新河里，祈求身体健康，风调雨顺。”

　　离忧好奇道“大娘，春天草木茂盛，秋天百花凋零，为何龙灯节要选在秋天？”

　　“我们用的是彩菊，秋天山上开一片，可好看了。”周大娘笑容爽朗，又同她说了龙灯节来历，极为热情健谈，还邀请他们一起编花环放到河里。

　　“正好这一篮子花我也用不了这么多。姑娘你们要不要试试”

　　周大娘家离这很近，就在花摊的隔壁。

　　从谈话中可以感觉到大娘并无坏心，况且她的花摊不过几步路工夫。离忧看了眼似乎对这很方面有经验的齐宣，对方神色如常，并无异议，想了想便同意了。

　　周大娘介绍她平日在花摊卖花，晚上收摊回家，她家就在隔壁的木屋，她住一楼，二楼是别人租住。

　　晚饭吃得似乎很漫长，离忧吃完离凌晨还有一个时辰 。离忧并不困，况且她对这个比较感兴趣，齐宣好像并不擅长编，但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