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航诱饵》旭光微微

23、第二十三章

　　宋照关上宿舍门，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啪。”

　　冰凉的冷水从龙头倾泻而下。洗完手，他淡淡地环视，却没找到纸巾，低头，手掌的水渍此刻似乎有了股粘腻感。他用力甩了甩，手背却“砰”地一声撞到了台面。

　　“嘶……”

　　他忍着痛意，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望向镜中那张同样沾着水珠的脸。一股粘腻恶心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于是，猛地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宋照随即拿起旁边的洗手皂，用力揉搓起来。泡沫迅速生成，他近乎粗暴地擦拭着脸颊、脖颈，甚至扯开了领口，用力搓洗着胸口那片先前被肖泽宇扫视过的皮肤。一下，两下……皮肤开始发热、刺痛，直到脖颈侧边被搓破，传来清晰的痛感，他才像被烫到一样骤然停手。

　　水流声哗哗作响。

　　他看着镜中那个眼眶微红、脖颈带着刺目红痕的自己，胸口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怒火再次翻涌起来。他想到了巷子中那种即使被栓起来还能肆无忌惮地乱叫的狗。

　　“砰！”

　　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在坚硬的陶瓷洗手台上，发出一声闷响。指骨传来剧痛，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底那股暴戾的躁动。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镜中的眼神已恢复成一片冰冷的平静。

　　“宋照？你没事吧？”门外传来秦凯带着担忧的询问。

　　“没事。”他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异常。用冷水再次冲了把脸，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秦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多问。另外两个舍友已经躺在各自的床上，光脑屏幕映着他们的脸，对刚才门外发生的一切表现得事不关己。宋照没在意，走到自己书桌前坐下，拿出通讯器，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操作了几下。不久后，军校匿名论坛的某个角落，多了一条言辞隐晦却极具引导性的帖子。

　　翌日清晨。

　　宋照站在一排连栋的宿舍楼下，初升的阳光给他周身镀了层浅金。他抬腕看了看时间，随即把手插进外套口袋，微微曲着上身，姿态显得有些慵懒。进出宿舍楼的人流中，投来不少探寻的目光——他过于出色的外貌和此刻仿佛在等待谁的姿态，很难不让人猜测他是否在等这栋楼里的某位“伴侣”。

　　一个身影从门口走了出来。头发有些散乱，套着件略显宽大的灰色外套，是顾念。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慢吞吞的。

　　宋照自然地迎了上去。两人汇合，没有多余的寒暄，便一前一后朝着人少的小径走去。顾念稍矮一些，头顶刚好到宋照的脖颈，从背后看，两人的身影竟显得有些奇异的“登对”。

　　“韩廷的钱到账了？”宋照开口，声音不高。

　　“嗯。”顾念应了一声，声音还带着点刚起床的沙哑，“还剩了很多。他出手倒是大方，这笔钱，也够让那两个人从二等星回来一趟了。”

　　“嗯。”宋照目视前方，“过几天，我会再给你一笔。”

　　顾念侧过脸，抬头看向他，带着疑惑：“你哪来的钱？”

　　“接了个单。”宋照语气平淡，“揍人的。”

　　“揍人？”顾念微微蹙眉，“揍谁？”

　　“肖泽宇。”

　　“！”顾念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片刻后，语气带着一丝无语，“……你自己雇自己吗？”

　　昨晚上校园墙上出现了个控诉某世家子弟仗势欺人，骚扰平民貌美学员的帖子，细节模糊，却足以点燃看客的想象与“正义感”。

　　那晚的事不出意外地快速传播，帖子下面有调侃，更多的是愤懑。果然，当晚‘潜渊阁’内部就发布了几单悬赏揍肖泽宇的单子，

　　“也算是吧。”宋照扯了扯嘴角，然后顿了一下，“毕竟……帖子是我发的……” 接着，他看向顾念，语气里带上一丝冰冷的嘲讽，“美貌平民频被贵族欺凌’的八卦，除了点燃人们的注意，自然也能点燃一些人的‘正义之心’”

　　“……”顾念翻了个白眼，“人家打死也想不到，到头来是你自己去接单打人。你还真是带薪出气……”

　　“美貌”这个词，宋照一直都知道与自己相关，但今天头一次自己说出来。然而，宋照那张脸，却又实打实地接得住这个词，因而没有那种市侩的洋洋自得，反而平静地像是陈述一件本就有的武器。

　　“也只有你干的出这种事……”顾念无语道，然后话锋一转，“他们两个不出意外，最快也要下周二才能到帝都……你这个大‘孝子’，还得想办法拖住军部调查几天。”

　　“我有数。”宋照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

　　照片上看似是和谐的一家三口。一对面容和善、笑容得体的父母，中间站着年幼的宋照。背景温馨，父母的手亲密地搂着孩子的肩膀。但仔细看就能发现怪异——年幼的宋照双手垂在身侧，表情平静得近乎漠然，与旁边父母那充满“慈爱”的笑容形成了微妙而疏离的对比。

　　就在这时，顾念忽然伸手，一把紧紧挽住了宋照的胳膊，身体也贴近了几分。

　　宋照没有吃惊，甚至连步伐的节奏都没有乱，只是极其配合地放慢了脚步，仿佛早已习惯这种亲密。

　　果然，左手边传来一声招呼，音色慵懒，却清晰富有穿透力：

　　“宋照。”

　　一声慵懒而清晰的招呼从侧方传来。宋照回头，目光先与顾念极快地一碰，随即才转向声音来处。顾乘风缓步走近，直到这时，宋照才留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身形娇小，低垂着头，细腻的肌肤和略显拘谨的姿态，透出一种属于Omega的柔和气质。

　　顾乘风缓步走近，一头棕色卷发在阳光下显得柔软，高挺的鼻梁一侧点缀着一颗小痣，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他五官原本可能带来的锋利感。旁边的omega肤色雪白，纯黑的头发也有点自然卷，衬得唇色殷红，他不远不近地走在顾乘风旁边，却微微低着头。

　　虽在和宋照打招呼，顾乘风那看似随意的目光却轻飘飘地从宋照脸上滑过，最终，慢悠悠地落在了紧挨着宋照的顾念身上。本就高出宋照半个头的身量在顾念面前显得更加笔挺，倒是有些压迫感。

　　“在这遇见倒算碰巧。”顾乘风嘴角噙着笑，“这位是……？”

　　一旁的Omega闻声抬起一直敛着的眸子，目光轻轻掠过宋照，最终落在顾念身上。此刻他才露出整张脸，五官虽不出挑，组合起来却有种令人舒适的柔和。舒服和柔和的感觉。

　　“我的……”宋照刚开口。

　　“男朋友……哦，不对！”顾念仿佛下意识地抢答，随即又像是说错了话，露出点懊恼的神情，飞快地抬眸看了宋照一眼，递去一个饱含“歉意”的眼神，才细声纠正道，“是男生朋友……顾念” 然后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却见顾乘风神色平静。

　　于是，他挽着宋照的手臂，又紧了紧。宋照似乎默许了这亲近，并没有作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然后视线便和那位omega对上了。

　　宋照无意打探，顾乘风却主动开了口，“这位是崔炼，我的未婚妻。” 顾乘风介绍得简短，甚至不等宋照回应，便略一颔首，“不打扰了。” 随即转身，一副无意多谈的姿态。

　　他身后的崔炼步子稍慢，安静地跟在后方。宋照看见顾乘风走出几步后顿住，待崔炼无声地跟上，便又率先迈开了步子。

　　“你不去当演员有点可惜，要是按部就班上了中央艺术文化大学，你现在都已经接戏了”

　　说来，顾乘风也不逊色，他分明是见过顾念的，今天却是那副完全陌生人的样子。顾念家算是顾家分支里的分支，无论是财力还是地位，与嫡支都是云泥之别，只是因为地理位置不算远，举办大型家族宴会时，倒也是很偶尔地受邀过。顾家小辈人数不多，又都默契地躲开长辈的高谈阔论。所以，顾念小时候，甚至还和顾乘风一起玩过飞行棋。

　　顾念闻言，翻了个白眼，“谁稀罕那个破学校”，他看向宋照，嘴角勾起，“再说了，我不试探试探他，哪知道他……”，他没说完，但在回头瞥了一眼顾乘风他们后，露出了个嘲讽表情，“你看，商业联姻就是这样的，怪无聊的……顾乘风净整那死出，外人面前都不装一下……” 他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以崔家的门第，这无疑是场强强联合的联姻。只是以顾家的根基之深，似乎并无此必要——这通常是那些底蕴不足的家族才亟需的手段。念头转过，宋照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向身旁的顾念。

　　察觉到宋照的注视，顾念嗤笑了一下，“他们逼我联姻就算了，还给我找头猪来，但凡找个正常的呢？”，他说着说着，话语间染上了怒意和嘲讽，“不过我自己也是眼瞎，找了只缩头乌龟……”

　　“找到他，会干什么……”

　　“先把他的乌龟壳敲烂……”

　　宋照没说话，看了他一眼，随后看了看表，说道：“今晚九点前，你再给我确认一下肖泽宇的具体行程”

　　“行……” 顾念应下，他看向宋照，声音低了些，“……别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