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者》秋千索

17、意外编制

　　装甲车快速驶过一个个城区，窗外掠过的残影转化成翟璟清晰分明的侧脸。指挥官面色晦暗，直视前方的车窗。
　　外城的楼宇逐渐抛在脑后，地势低平，眼前变换成更为宏大的建筑层。

　　进入内城有道关卡，围墙布满枪炮，但只有两个守卫看守。装甲车驶过，降下车窗，驾驶座的军官掏出身份卡，旋即守卫肃穆敬礼放行。

　　托翟璟的福，夏安澜简单轻松地进入内城。

　　内城与外城环境天壤之别。若说外城是十八世纪老城区，那么内城是二十二世纪的科技城。空运无人机掠过天穹，机翼闪烁着红蓝色的光点，马路上的车辆飞快驶过，街边的路灯照得光亮，夏安澜突然不适应这明亮的环境。

　　但明明这才是原本的世界，有光的、看得清楚的——地球。

　　内城的布置简约单调，车速猛地提高，超越经过的车辆，没有一辆敢逾越。大约十分钟后装甲车开进新的关卡，夏安澜看到关卡旁的石碑，上面刻着发亮的打字——娵訾基地军方所。

　　装甲车停在宽阔的库房内，前座的两位军官下车卸货，夏安澜也自觉地下车帮忙。

　　草药不多，两个强壮的成年男人足够搬运，夏安澜老实地站在一侧观望，看着他们将草药叠放在推车上，喊了他一句：“你跟我来。”
　　“哦，好的。”夏安澜回应，临走前还望见翟璟举着微型通讯器打电话，不知什么时候就走开十几米之外。

　　他们并没有进入基地内部，相反，军官一系列人脸识别、身份检查，绕到另外一条走廊。

　　“我们这是去哪里？”夏安澜跟在之前询问他草药的军官后面。
　　“军医院。”军官言简意赅。
　　“那边是哪里？”夏安澜指着身后许多健全人来来往往的入口。
　　“劝你不要知道太多，不该问的就别问。”军官回头，面无表情朝夏安澜所指的地方瞥了眼，压低声音提醒。

　　夏安澜被带到一间等候室，四面封闭，只有一盏亮晃晃的白炽灯悬在天花板，冷清清地照着底下的桌椅。

　　“你先待在这里，等会会有人来。”
　　夏安澜端坐椅子上，轻快地回了个“好”。

　　其实他有点儿待不住，等候室的布置像极了外城的审讯室，总有种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他的头顶。
　　军官走后不久，他就在室内踱步。着实是被人忘记似的，他感到困倦，趴在桌面阖目休息。

　　倏然，室外传来一声巨响吵醒半睡眠的夏安澜。
　　等候室的隔音不太好，夏安澜听得清楚，“快来人啊，这里有人需要帮忙。”

　　他心里一沉，手不自觉地伸到把手，突然间想到军官的命令。他尝试地摁下门把手，是开的。随即，他夺门而出，循声而去，一个年轻的军人缓缓而来，身上背着另一个浴血的伤员。

　　伤员乏力地靠在军人的后肩，干透的血渍黏在脸颊上，鼻头和嘴唇的血量最多。他中毒很深。

　　走廊另一侧跑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接过晕倒的伤员，火急火燎地赶往某个地方。

　　夏安澜也了跟上去。

　　医生带着他们进入病房，将伤员被安置在一张病床，随后慌张地赶到对面的房间。

　　军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受伤的男人身上，垂下头不晓得在想什么，全然不知门外的夏安澜。

　　背后忽地一声玻璃打碎在地的清脆声响。夏安澜回头望去，透过门缝望见医生手忙脚乱的模样。
　　事不多虑，夏安澜敲门询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医生见夏安澜的第一面是陌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但事况火烧眉头，他来不及再想，说：“他中毒了，尖吻蝮的毒。”
　　“他已经到重度，需要注射血清。”夏安澜说。
　　“是啊，可是目前军医院已经没有配置好的血清，需要现场制作。”医生重新找到新的试管，打开通讯器迅速播去一个电话。
　　“科长，我这里有点急事，有位军官中五步蛇毒已经重度，目前没有新的血清。对对对……在D楼204实验室。”

　　夏安澜正在蹲下收拾破碎的玻璃，听闻此言，才发觉这个医生是个新手，根本不会制作血清。他迅速站起，问：“你不会做血清？
　　“可是我刚刚才上岗，而且是负责外科的，这个我也不太懂。”小医生挠挠头，一脸尴尬。
　　“你们的科长什么时候到？”夏安澜问。
　　“现在医院人手忙，应该要十分钟。”

　　“等太久，我试试吧。”夏安澜打开靠墙的冰冻柜，从里面取出一只贴这标签的试管。试管周边冒起白雾，里面装着猩红色的蛇血。
　　“你会吗？”小医生惊讶地凑上去，眼镜片通过白炽灯反射出白光，“看不出来呀，小弟弟。”
　　“我做过的，你放心吧。”夏安澜脱下医生的白大褂、戴上实验装备，立马投入实验。
　　“不是吧，还真会。”医生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夏安澜手里的一个个步骤。

　　“胃蛋白酶。”夏安澜眼睛直视试管，头也不回地吩咐。
　　“好嘞，我找找。”医生也不再聊天，专心做夏安澜的助理。
　　“硫酸铵。”
　　“给。”
　　“……”

　　一只淡黄色的液体被装在无菌试管里，摆放在试管架上。

　　“做免疫扩散试验确保安全即可。”夏安澜叹口气说。

　　碰巧这时，实验室的门彻底被人推开，一个华发老头喘着大气扶着门，像是跑了几千米赶来般狼狈。“我……我来了。”
　　医生惊喜不已地抬眸，语气飘起：“科……”声音一顿，转为震惊，“院长？”

　　夏安澜顺势望去，与这位院长对视上。

　　“好面生，这位是？”院长边说边走到夏安澜身边，拿起刚刚做好的血清试剂。
　　“这位是碰巧经过的同事，刚好他会做血清。”医生激动回应。
　　“是吗？”院长上下扫视了眼夏安澜，随即视线回到试管，仔细做了个液体检测。

　　效果无恙，是合格的血清。

　　“注射器。”院长伸出掌心，说。
　　小医生立刻当上院长的助理，勤勤恳恳递上注射器。
　　院长取过注射器便进了对面的病房。

　　一顿操作，伤员的心率有所起伏，跳回生命线上方。

　　三人出了病房，顺势应年轻军人的请求，出门时关上灯。夏安澜走在最后，回头看向那个孤独的背影，心底像被根刺扎上，有点儿难过。军人俯下身，头靠近安静躺在床上的人。
　　短暂几秒，晦暗的环境看得不清，夏安澜收回视线，关上病房门。

　　“怎么是院长来呀？中心处还有一堆病人，这一趟多麻烦您。”医生小声说。
　　“哪有这事，这不刚好你科长在手术，脱不出身，我不就来了。”他顿了顿，脸色沉重说：“如果再晚一点，真是来不及。”

　　夏安澜心一颤，不自觉地往病房看，刚好被院长捕抓到这个动作。
　　院长摆摆手，遣散了医生，靠近夏安澜，问：“你不是这里的吧。”院长在这工作多年，上下层的员工基本都认了个遍，叫不出名字也好歹认得出脸。
　　夏安澜点头，反正他也没打算掩饰他的身份。

　　“额……我有事想……”院长说。

　　“你怎么在这!”不远处的军官微怒大叫，打断了院长的话。
　　是将夏安澜带到等候室的军官。

　　夏安澜侧过身，被挡住的院长瞬间出现在军官视线。军官神情剧变，恭敬地敬军礼：“院长。”
　　“咋了呀，这么吵，这里可是医院，不是军营。”院长叉着腰，理直气壮又不敢大声谴责。

　　军方基地分为两个部分，医院与军营一同。军人容易受伤，可直接到旁边的医院治疗，缩短不必要的时间。

　　“是。”军官一转低声下气的模样，严肃地对夏安澜说：“这批草药已通过审核，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夏安澜“哦”了一声，虽然还没在内城待够，但他答应B1016要早点回去的。

　　“慢着！”院长抓住夏安澜的胳膊，呲牙咧嘴地笑：“这个人我要了。”
　　夏安澜还没理解院长的意思，军官一副窘态，“我得向指挥官说明。”
　　“说啥说，就一个人，翟璟不会这么小气吧。”

　　军官最终向通讯器另一边的人说明情况。

　　没过多久，翟璟拿着个通讯器出现，宽松的风衣已经脱下，换成一件乌黑色的高领毛衣。“院长，他得走。”

　　“你调走一大批人我还没跟你算，现在医院缺人，这小子有能力，还是个健全者，我想他留下。”院长将夏安澜拉近他身边，试图笼络为一个阵营。
　　“不行。”翟璟皱眉否决。

　　夏安澜不愿院长与指挥官发生争执，拉了拉院长的衣袖，示意算了吧。但院长执意而为，开出诱人的条件：“早九晚五，每周休二，五险一金全包，提供住宿餐饮，不比外城好？你说呢。”

　　“额……”无论是哪一个方面，内城远比外城好太多了。“其实我觉得还行，只是……”能把B1016接进来就更好了，何况他有点儿反感翟璟，想要和指挥官对着干。

　　“你瞧，他本人也愿意。”院长扬起下巴，神气十足。
　　“他不能留在内城。”翟璟语气依旧冰冷强势。
　　“翟璟。”院长收敛嬉笑的神色，同样严厉地命令。
　　就当夏安澜以为指挥官要发怒时，却听见他小声说：“是。”

　　夏安澜：“？”
　　翟璟妥协了？

　　他原以为基地里指挥官的官位最大，所有人都得言听顺从，真是一物降一物。

　　院长心满意足拉着夏安澜小步地跑离现场，夏安澜回头凝望着翟璟阴鸷凶狠的眼神，像要把他吃掉，又快速撇开视线，任凭院长拉着。

　　院长带着夏安澜进入医院中心层，刚才那个小医生再次出现，憨厚可掬地站在一旁。
　　“小李会带你注册信息的，我现在有事得走，若有什么情况，通讯器播012就能打给我。”说罢，院长飞快地跑走。

　　“我叫李权，你好。”小医生伸出手寒暄。
　　“周归途，你好。”夏安澜接过手，一同轻轻握住。

　　李权带着夏安澜一个个步骤登记，用ID卡录入信息后，再加一个人脸识别，夏安澜免试获得一个内城编制。
　　他是拿了小说主角副本吗？这么easy？

　　同时，李权毫不掩饰地露出羡慕的神情。
　　“你是什么时候学的？”
　　“你真的超酷耶！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多震惊。”
　　夏安澜尴尬一笑，心想：现在就已经知道你很震惊了。

　　穿着白大褂的夏安澜站在镜子前，三年前的少年再次浮现眼前。只是身份不同，一个是生物学研究员，一个是医生。
　　跨度有些大……

　　但没事，条条大路通罗马，能活着就是好事。

　　夏安澜推门而出，眯起眼笑道：“我可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