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长生》Seno森诺

4、暗涌

　　那柄粗糙的匕首，像一根刺，扎在九澈看似平静的心湖。
　　接连几日，他都能感受到那匕首蕴含的冲克煞气对凝练神识确有奇效，但越是有效，他心中的疑云便越是浓重。一个根骨清奇、看似温顺的散仙，如何会懂得炼制这种离经叛道、近乎魔道的手段？又如何能那般精准地判断出他因强行炼制法器而导致神识受损，需要外力刺激才能更快恢复？
　　这绝非一个寻常散仙应有的见识与能力。
　　疑虑如同藤蔓，悄然滋生，缠绕着他恪守规则的心。终于，在一日午后，当柒渊正在那池灵泉边，并非喂鱼，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池底几块蕴含着隐匿阵纹的古老卵石时，九澈走到了她身后。
　　“七鸢。”他的声音比往日更冷，带着审视的意味。
　　柒渊缓缓回身，脸上并无意外，仿佛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殿下。”她依礼回应，眼神平静无波。
　　“你从何处习得那等炼器之法？”九澈的目光锐利，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丝毫慌乱，“地火晶核暴烈，断尘草金气伤神，仙族正统从不以此入器。你一个散仙，如何知晓其中关窍，又能将其掌控到如此……恰到好处？”
　　他刻意加重了“恰到好处”四字，怀疑之意不言而喻。
　　柒渊迎着他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唇边反而缓缓漾开一抹极浅、却与平日温顺截然不同的笑意。那笑意带着几分慵懒，几分玩味，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
　　“殿下，”她声音轻柔，却像羽毛般搔刮着人的心尖，“世间万法，并非皆载于仙族典籍之上。”她向前踏了半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仰头看着他冰封般的俊颜，气息如兰，“漂泊之人，总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际遇。见得多了，自然便会了。”
　　她的靠近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或者说，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魅惑。九澈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像是被钉在原地。她身上传来的并非寻常仙子的清雅香气，而是一种极淡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冷冽幽香，与他认知中的所有气息都不同。
　　“际遇？”九澈稳住心神，不肯被她带偏节奏，“何种际遇，能让你精通此等煞气运用之法？莫非，与魔族有关？”他直接抛出了最坏的猜测，目光紧紧锁住她。
　　柒渊闻言，非但没有惊慌，眼底的兴味反而更浓了。她甚至轻笑出声，伸出纤长的手指，虚虚地点了点他依旧紧蹙的眉心，动作大胆得令人瞠目。
　　“殿下这般疑我，真是令人伤心。”她语气带着夸张的哀怨，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暗夜中窥伺的魔魅，“若我说……我曾坠入过一处上古魔尊遗府，在其中得了些许残缺传承，殿下信是不信？”
　　她的话半真半假，眼神坦荡得仿佛在说今日天气甚好。
　　九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和匪夷所思的回答弄得一怔，那虚点在眉心的指尖并未触及皮肤，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让他冰封的心湖剧烈一震。他猛地挥袖拂开她的手指，语气带上了薄怒：“休得胡言！魔尊遗府岂是儿戏！”
　　“看，我说了，殿下又不信。”柒渊收回手，姿态闲适地理了理衣袖，仿佛刚才那个大胆挑逗的人不是她。“那殿下以为该如何？将我捆了，送去刑殿，严加审问？”她歪着头，眼神无辜，却又带着一丝挑衅，“就因为我……懂得多了些，做出了对殿下有益的东西？”
　　九澈一时语塞。她的行为确实出格，言语也充满疑点，但迄今为止，她并未做出任何实质危害狐族之事，反而……确实帮了他。那柄匕首的效果，做不得假。若因猜忌便将人送入刑殿，非君子所为，亦非他之道。
　　看着他陷入沉默，柒渊知道，火候差不多了。逼得太紧，反而无趣。
　　她再次上前一步，这次距离更近，几乎能感受到他周身清冽的灵气因她的靠近而产生的细微波动。她压低了声音，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殿下，有些东西，何必追根究底呢？”她的目光掠过他微动的喉结，最终落回他强作镇定的冰眸，“你只需知道，我现在在这里，站在你面前，所做的一切……”
　　她顿了顿，红唇勾起惊心动魄的弧度。
　　“……都只是为了，你。”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和耳根无法抑制泛起的薄红，翩然转身，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和满室若有若无的冷香。
　　九澈僵立在原地，握着霜凝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她的话，像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充满了谎言与危险。
　　可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地，为那句“都只是为了你”，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名为七鸢的女子，是一团迷雾，是一杯毒酒。
　　而他，似乎已在不知不觉间，饮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