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长生》Seno森诺

35、劫烬

　　九澈亲赴魔族边境，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柒渊心底漾开层层不安的涟漪。她被困于听雪苑，魔元被封，只能从心腹仙侍日渐凝重的神色与苑外愈发紧张的气氛中，捕捉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他离去半月后的一個深夜，万籁俱寂，柒渊正于榻上浅眠，忽觉心口一阵毫无征兆的、撕裂般的剧痛！那痛楚并非源于自身，更像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共鸣与震颤！
　　她猛地坐起，捂住心口，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发冷。
　　九澈！
　　几乎就在同时，青岚境上空，原本清朗的夜空骤然被一层不祥的暗红色笼罩！一股庞大而哀戚的仙灵之气，如同失去了所有束缚，从边境方向轰然爆发，随即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消散，如同星辰陨落，光华迅速黯淡！
　　“不好！是仙君的气息！” “仙君出事了！”
　　整个青岚境瞬间炸开锅！警钟长鸣，无数道仙光惊慌失措地冲向边境方向！
　　柒渊跌跌撞撞地冲到门边，用力拍打着被强大禁制封印的门扉，嘶声喊道：“放我出去！他怎么了？！九澈怎么了？！”
　　无人回应。只有苑外更加混乱的喧嚣和那天空中仍在不断消散的、属于他的气息，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偏殿的门被一股外力猛地撞开！
　　大长老与其他几位核心长老站在门外，脸色是前所未有的灰败与沉痛。他们看着柒渊，眼神复杂至极，有恨，有怨，却最终化为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凉。
　　“魔尊……”大长老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颤抖，“仙君……要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将柒渊最后一丝侥幸也劈得粉碎。她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强撑着嘶声道：“带我去！”
　　没有人再阻拦。她跟着长老们，化作流光，冲向边境。
　　昔日仙魔对峙的战场，此刻却被一种悲怆的死寂笼罩。仙族将士们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他们看着柒渊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却也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
　　战场中心，一片狼藉。九澈靠在一块崩裂的巨石旁，雪色的袍服已被鲜血彻底染红，那血色刺目得让人心颤。他的脸色苍白得透明，曾经冰澈的眸子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而涣散。周身那浩瀚如海的仙力，正不可逆转地、如同流沙般从他体内飞速流逝，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机。
　　狐族情劫，顺心而得所爱，逆心而无情。可他两条路都走了，却都失败了。他动了情，却因欺骗与背叛无法顺心；他修了无情道，却不过是自欺欺人，终究逆不了本心。这悖逆的代价，便是仙基尽毁，灵散魂消。
　　他看到了狂奔而来的柒渊，涣散的瞳孔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凝聚起一丝焦距。
　　柒渊扑倒在他身边，颤抖着手，想要碰触他，却怕加剧他的痛苦，只能徒劳地悬在半空。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来了……”九澈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气若游丝。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柒渊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哭腔。
　　九澈极其缓慢地、用尽最后力气抬起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满是泪痕的脸颊，动作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情劫……终是……渡不过了……”他断断续续地说，嘴角努力想扯出一抹笑，却只牵动了更多的鲜血涌出，“逆心……顺心……皆是错……原来……吾的路……早已断了……”
　　他的目光努力地凝聚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带入永恒的虚无。
　　“柒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别……忘了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那双曾映着星辰、映着她身影的冰澈眸子，彻底失去了所有光芒。
　　他靠在巨石上，头微微垂下，如同沉睡。只是那周身最后一丝仙灵之气，也如同轻烟般，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狐族次子，九澈仙君，
　　身陨道消。
　　周围死寂一片，唯有风声呜咽。
　　柒渊呆呆地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唇角那抹未干的血迹，整个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崩塌。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呼吸，只有无边的冰冷与空洞。
　　她缓缓地、颤抖地，伸出手，将他冰冷的身躯紧紧搂入怀中。脸颊贴着他逐渐失去温度的额头，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赢了。
　　他用最决绝的方式，
　　让她永远……
　　也无法忘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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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月后）
　　魔宫，万魔殿。
　　柒渊高踞王座，黑红色的魔尊长袍曳地，容颜依旧倾世，眉宇间却再无半分当年的慵懒与戏谑，只剩下一种沉淀了无尽悲恸与死寂的冰冷。她周身魔气浩瀚如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眼底却是一片荒芜。
　　她手中摩挲着一枚晶莹剔透的、萦绕着淡淡仙灵之气的琉璃碎片——那是狐族在整理九澈遗物时，于他贴身之处发现的，据说是他当年试图为她炼制、却未能完成的法器残片，亦是他们那段过往，唯一的、冰冷的证明。
　　殿下一名魔将正在汇报军情，声音洪亮：“……尊上，仙族自九澈陨落后，士气大挫，我军连克三境，是否乘胜追击，直捣青岚？”
　　柒渊抬起眼，目光掠过那魔将，望向殿外虚无的远方，仿佛透过重重魔障，看到了那片他曾守护的、如今已与她无关的仙境。
　　良久，她收回目光，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万魔心悸的绝对威压：
　　“不必了。”
　　“传令下去，”
　　“魔族……止戈。”
　　魔将愕然抬头，不明所以。
　　柒渊不再解释，只是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琉璃碎片，冰冷的棱角刺痛掌心。
　　他不会希望看到那般景象。
　　而她……
　　她的劫，
　　也早已随着那人的消散，
　　燃成了冰冷的余烬。
　　永世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