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长生》Seno森诺

27、决堤

　　那滴冰冷的泪，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柒渊所有的防御。
　　她眼睁睁看着九澈眼中冰层碎裂，暴露出其下深埋百年的痛苦、迷茫与那一声绝望的追问。他扣在她后颈和手腕的力道未松，但那强势的姿态下，是摇摇欲坠的脆弱。
　　“当年……星火节那个吻……可有半分……真心？”
　　他的声音带着濒临崩溃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她心上。
　　柒渊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否认的话就在嘴边，那是她维护了百年的、属于魔尊的骄傲与冷酷。可看着他那双破碎的、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眸子，那些谎言变得如此沉重，再也无法说出口。
　　百年孤寂，百年挣扎，百年自欺欺人……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伪装的情绪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荒芜的平静，和深埋其下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正视过的痛楚。
　　“……有。”
　　一个极轻的音节，却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屋内炸响。
　　九澈扣着她的手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
　　柒渊迎着他震惊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沙哑却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却又带着剥皮剔骨般的痛：
　　“不止是星火节那个吻……”
　　“那些喧闹，那些靠近，那些看似玩笑的撩拨……”
　　“或许从更早开始……在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终于将那最深沉的、连自己都欺骗了的真相，血淋淋地剖开：
　　“……便已不再是纯粹的算计。”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九澈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他眼中那冰封的假面彻底崩碎，露出了其下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情感浪潮！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被压抑了百年的、铺天盖地的痛苦与委屈！
　　“为什么……”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攥着她手腕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离开……”
　　他的质问，带着血泪。
　　柒渊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脏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反复穿刺，痛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惨然一笑：“早说？说什么？说我是魔尊柒渊，接近你只为盗取琉璃心？说我们之间的一切，始于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九澈，”她叫着他的名字，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哀与自嘲，“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是我不该招惹你，是我不该……沉溺其中。”
　　是她，亲手将这份不该有的心动，酿成了无法挽回的苦果。
　　“错误……沉溺……”九澈重复着她的话，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却比哭更令人心碎。他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几乎要将她揉碎般禁锢在胸前！
　　不再是那日冰冷的推开，而是带着一种绝望的、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力度。
　　“错误……”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灼热的呼吸烫着她的肌肤，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哽咽，“那你告诉吾……如今这痛……又算什么？”
　　“告诉吾……这百年孤寂……这道心裂痕……又算什么？！”
　　他的泪水，温热地，浸湿了她肩头的衣料。那滚烫的温度，仿佛能灼穿她的灵魂。
　　柒渊僵硬地被他抱着，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听着他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一直强撑着的、属于魔尊的冷酷外壳，终于彻底分崩离析。
　　她缓缓抬起未被禁锢的那只手，犹豫着，最终，还是轻轻地、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怜惜，回抱住了他颤抖的脊背。
　　这个拥抱，隔了百年的时光，穿过了欺骗与背叛，浸透了血与泪。
　　它来得太迟，也太沉重。
　　屋内，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和那无声流淌的、洗刷着百年恩怨的泪水。
　　原来，
　　棋局早已终了，
　　深陷局中的，
　　从来都是他们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