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长生》Seno森诺

26、裂痕

　　自那日近乎羞辱的推开后，九澈有整整三日未曾踏入偏殿。
　　柒渊独自困在方寸之地，魔元被封的无力感与那日他冰冷眼神带来的刺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她像一头被困的凶兽，在屋内焦躁地踱步，时而冷笑，时而沉默。她反复回想他当时的每一丝表情，每一句言语，试图找出哪怕一丁点伪装的痕迹，却只得到更深的绝望。
　　他竟真的……毫不动摇。
　　第四日，就在柒渊以为他不会再出现时，那熟悉的、平稳的脚步声再次自门外响起。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一紧，随即又强迫自己冷下脸来，背对着门，望向窗外，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门被推开，九澈走了进来。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查看阵法或放置物品，而是径直走到了她身后。他的气息比往日更加沉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柒渊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如同实质。她强撑着没有回头，指甲却深深掐入了掌心。
　　“转过身来。”他命令道，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
　　柒渊嗤笑一声，依旧不动：“仙君有何指教？莫非是那日未尽兴，今日还想再来羞辱本尊一番？”
　　身后沉默了片刻。
　　忽然，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攫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硬生生转了过去！
　　柒渊猝不及防，对上了他那双冰澈的眸子。这一看，却让她微微怔住。
　　他的脸色似乎比平日更苍白一些，眼底深处那万年不化的冰层之下，仿佛有极其细微的、猩红色的血丝若隐若现。虽然他周身气息依旧冰冷强大，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强行压抑着什么的感觉，隐隐透了出来。
　　“你……”柒渊下意识开口。
　　“为何要那么做？”九澈打断她，声音低沉沙哑，与他平日清越的声线截然不同。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里面翻涌着一种柒渊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反而像是冰层下压抑的暗流。
　　柒渊被他问得一懵，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日坐到他腿上的事。她心中那股被压抑的怒火与屈辱再次升起，冷笑道：“为何？仙君不是说了么，本尊就是在试探，就是在用尽手段想要动摇你的道心！怎么，仙君是怕了？”
　　“怕？”九澈重复着这个字，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却毫无温度，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戾气，“吾之道心，坚不可摧。”
　　“那你今日又来质问什么？”柒渊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
　　九澈向前逼近一步，两人几乎鼻尖相抵。他周身那清冽的仙气似乎变得有些紊乱，带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意味。
　　“吾问你，”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仿佛从齿缝间挤出，“为何偏偏是那时？为何要用那种方式？”
　　他的呼吸有些灼热，拂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陌生的、危险的气息。
　　柒渊的心跳骤然失控。她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他的状态不对！无情道……似乎真的出现了问题！
　　她强自镇定，甚至刻意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更加媚惑，红唇轻启：“因为本尊高兴。因为本尊想看看，高高在上的九澈仙君，是否真的……毫无破绽。”
　　她的话音刚落，九澈眼中那压抑的暗流仿佛终于冲破了某种界限！
　　他猛地伸手，一把扣住她的后颈，力道之大，让她痛哼出声！另一只手则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腕，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毫无破绽？”他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暴怒与痛苦，那双冰眸中血丝更甚，仿佛有烈焰在冰层下燃烧！“你以为吾愿意修这无情道？！你以为吾愿意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是你！柒渊！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是你在婚典之上弃吾而去！是你将吾逼至绝境，不得不斩情证道！”
　　他剧烈的喘息着，胸膛起伏，那完美的、冰封的面具终于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露出了下面深藏的、百年未曾愈合的、鲜血淋漓的伤口！
　　“如今……如今你又来撩拨吾……试探吾……”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绝望的嘶哑，“你究竟……要将吾逼到何种地步？！”
　　柒渊被他眼中那赤裸裸的痛苦与恨意震慑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九澈，疯狂，脆弱，充满了毁灭性的情绪。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她怔忡的模样，九澈眼中翻涌的暴戾与痛苦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悲哀的茫然取代。他扣着她后颈的手力道微微松懈，另一只攥住她手腕的手，指节却依旧泛白。
　　他缓缓低下头，额头抵上她的额头，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告诉吾……”他声音极轻，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疲惫与祈求，“当年……星火节那个吻……可有半分……真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滴冰冷的、带着浓郁仙灵气息的液体，猝不及防地，滴落在柒渊的睫毛上，顺着脸颊滑落。
　　那是……
　　泪？
　　无情道仙君……
　　哭了？
　　柒渊彻底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布满痛苦与迷茫的脸，看着他冰眸中那碎裂的痕迹，看着他眼角那抹惊人的湿意……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的试探，成功了。
　　却也……
　　彻底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