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此人当归我》爱喝可乐的青瓜

7、神使 (四)

　　陶姨今年四十三，眼尾处也生出了几道细纹，痛失双亲的悲伤使她眼睛新爬了几条红血丝。
　　女儿同江衍阳一起长大，两人一同上学，中考考入同一所学校，陶姨今年过年时还和丈夫打趣两人，说不定以后会考同一所大学……
　　“对不起，陶姨，我说快了。”这一刻，理智回笼，江衍阳说完才想起后悔，“如果不介意的话，以后，您可以当我是您的儿子……”

　　清宁抬起勺子，轻轻抿了口热汤：“人家有女儿，你不用上赶着给人当儿子。”
　　话音刚落，清宁的碗就被一道青色的身影卷走，一口气将汤饮了个痛快。
　　“见……见鬼啊！”江衍阳倏然起身，还不忘将陶姨护在身后，“陶姨，你离她远点，她会伤害你的。”

　　“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在地下等了三天，小鸣龙憋着一肚子气，故意窜出来抢了她的汤。
　　它尾巴尖一使劲儿，下一秒，碗就出现在少年的眼前，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本以为自己今天必定破相，幸好，碗及时悬停在了空中。
　　清宁伸手，将碗取下，随即对着陶姨说道：“我先走了，晚些时候，她会回来。”
　　陶姨紧张地搓着身上的围裙，目光闪烁，嗫嚅道：“欸，好……好。”

　　忘川河畔，依旧是那排长队，照旧是那位少女，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少女终于换掉了平日常穿的工作服，从头到脚打扮得珠光宝气，像个暴发户。
　　孟婆微微侧头，笑容灿烂，正好露出侧边chanel2086春夏系列新出的蝴蝶结发夹，她跳下椅子说道：“清宁堂主，您来了。”
　　“你做了什么，她怎么这副吸嗨了的表情？”清宁抬眉，微微侧目，无语的目光落在肩上。
　　小鸣龙：“……”能不嗨吗，龙鳞下的金银财宝玩牌全输给她们了。

　　“清宁堂主，引魂灯。”少女双手递过。
　　灯上映出两团黑影，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背对而立着。
　　“这种情况，不知道还能不能问灵。”孟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拿出她的专属工作证——“勺钗”，放入魂灯中。

　　“滴！读卡成功——”
　　听到微弱的电流音，孟婆一脸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道：“这老破机器，读卡系统居然还能运行，真不愧是工匠祖师转世留下的东西。”
　　问灵在一段嘈杂的电流音中开始：“第三十二代神使樊氏安东之女，樊心，岁十七，诞于……”
　　直到电流声停止，魂灯中的身影依旧没动过，孟婆示意她可以问了。
　　清宁：“为何寻死？”
　　影子：“……”
　　清宁：“可有冤？”
　　影子：“……”
　　清宁：“可有怨？”
　　这一次，影子动了动，面对而立着，未说话。
　　清宁：“与谁结怨？”
　　影子：“你。”

　　这个字清晰有力地传入两人耳中，孟婆僵住一瞬，悄悄伸手拍了拍魂灯：“老物件了，经常会出点毛病。”
　　里面的影子也跟着摇头晃脑，又重复一遍：“你。”

　　“宁崽，她认识你诶。”小鸣龙忽然从她肩膀上抬头，冒出一句来，“她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啊？”
　　对于她的厌恶，清宁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淡淡道：“樊安东告诉你了也好，省得我再解释一遍。”
　　没等人问，魂灯中又传出一句：“我不愿……”
　　语气很是坚定，眼见不对劲，孟婆悄悄挪回了自己的岗位，不敢再继续待下去。

　　“愿不愿都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干涉。”
　　清宁的话让小鸣龙大吃一惊，像座石雕一样瞪着铜绿的瞳仁，下一秒，就晃晃脑袋开口道：“宁崽，你费劲装病请假，飞来青昌，难道不是为了神使的事吗？”
　　“相比之下，我更想尽快完成手上这封祈神信。”清宁将祈神信打开放入魂灯中，扭头问道，“你的尸首被你藏哪里了？”

　　“这不可能。”灯中的声音斩钉截铁，反驳道，“这封信根本不可能是我的。”
　　她很笃定，甚至无比确定，眼前的家伙只是为了骗自己上钩，好为她效劳。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找到一个和我妈同名的人，还写下这封信来骗我。”声音震得魂灯抖三抖，继续道，“但我告诉你，我不会上当的，我也绝不会和我爸一样，为了一个所谓的‘神棍’赴汤蹈火，甚至不惜奉上生命。”

　　某年夏，樊心逃学去医院看望爸爸。也是从那天开始，她的心底埋下了一颗疑惑的种子。
　　随着真相被揭开，绿植肆意生长，逐渐开出仇恨的花骨朵。
　　此刻，她如此笃定的原因是，那日，她是自杀的，无论她妈妈写多少封信，都不会成功传往肃思堂。
　　所以，这封信必然是眼前的女生拿来骗自己的。
　　为了摆脱被操控的命运，她甚至不惜亲手将自己的灵魂碎成两半，一半沉入忘川河中，另一半放归地府，成为孤野游魂。

　　“不如，你再仔细看看。”清宁将信封一并投入魂灯，说道，“了解祈神信是成为神使的预备课，你爸爸一定也教过你这个。”
　　确实，自从樊安东知道她是下一任神使之后，便有意无意地向她讲述自己年轻时的经历。
　　果然，信封翻转，两个影子一眼就注意到信封贴邮票的地方，粘着一张照片，低声道：“这是我钩的门帘。”
　　“本君看看，原来是你钩的，手艺不错嘛。”如此诡异的画面，小鸣龙居然还敢凑近瞧着，插嘴道，“那你会不会钩龙啊？就本君这样的，钩的威猛雄武一点，这样比较像。”

　　“现在，能回答我，你的尸体藏在哪吗？还有，是谁杀了你？”
　　清宁的问题似乎很难，灯上映出的两只影子缓缓转动脑袋，许久，才开始向对方靠近，喃喃道：“我明明是自杀，怎么会是他杀呢？”
　　确定问不出什么，清宁才将信收回：“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带你回去看看。”

　　“不，无论是他杀还是自杀，我都不打算回去。”影子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对视的彼此，“你觉得知道真相对我来说还重要吗？”
　　小鸣龙把嘴筒子从灯中挪出，微微后退，自言自语道：“也是，你爸估计已经下来陪你了，你妈现在也没了拖累。”
　　“她居然也好意思说是我妈妈吗？我爸这样她脱不了干系。”
　　话音刚落，魂灯就开始剧烈摇晃，差点还翻了个底朝天，是樊心一拳砸在灯的内壁上引起的。
　　她又重复一遍道：“她怎么还有脸说是我妈妈？”

　　“好……好暴力。”小鸣龙闪回到孟婆身边，吐槽道，“不愧是宁崽的神使，这力道，感觉能攮死一头牛。”
　　“嘘……少说两句，不然你去那边。”
　　“你嫌弃本君？！”小鸣龙瞪大一只眼靠近她，说道，“赢去本君一身金银财宝，短短一个小时就对本君弃如敝履，好你个见钱眼开的鬼东西。”
　　“又不止我一个鬼赢的你，不……不还有那两个嘛，”孟婆的声音愈来愈小，拿着大勺的手一指，“黑白无常，她们不也赢了你不少呢嘛。”

　　这边一龙一鬼吵的正欢，却不想身后骤然发出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咔咔滋！”
　　“啊～～完了。”
　　眼前一幕，孟婆的下巴打着抖，两条腿疲软地想往地上跪去，是意志让她强撑着站起。
　　“什么完了？”
　　不明所以的小鸣龙疑惑回头，只见原本那块悬着魂灯的半空中，只剩下一丝浅白如云的寒气。
　　暗道不妙，小鸣龙默默远离了这块是非之地，悄悄把最后一枚偷藏的戒指挂在了孟婆的丸子头后面。

　　“清宁堂主，魂灯，还好吗？”
　　“老富翁穿补丁衣”的清宁堂主，不再多说，直接开口就问：“多少钱？”
　　孟婆倒吸一口凉气，地府规定：
　　阴司地库宝器凡外借，若发生遗失或损坏，分为以下情况：
　　1. 可修复的情况：若物品仅局部损坏、能修复且不影响核心功能，通常只需借方登记人员赔付实际产生的维修费，包括零件费、人工费等；
　　2. 无法修复或遗失的情况：会按物品所有价值计算，借方登记人员不能免于赔付；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这个特殊情况，怎么说？”折返的小鸣龙问道。
　　孟婆神情绝望地解释道：“钱财可免，油狱难逃。”
　　小鸣龙疑惑问道：“那你现在又是在干嘛？”
　　只见孟婆眼含不舍地摘下头上的Chanel发夹，掏出手机就是一顿拍，解释道：“趁着这些东西还九九新，赶紧挂二手网站上卖啊。”

　　“你的意思是，登记人员签的是你的名字，所以这笔钱要由你来还，而你的钱又是从本君这里赢去的，也就是说，到头来还是本君的钱。”
　　“诶，这里还有个戒指，”孟婆的手从头发上拿下来，兴奋地笑道，“这样就刚好凑齐了，不用下油锅了耶。”
　　“喂！那是本君的，你不能拿。”
　　“我知道啊，你输给我的嘛。”
　　“什么输给你的，那是本君刚才藏的。”小鸣龙伸爪子就想抢回来。
　　孟婆也死死拽着戒指，不肯松：“都是朋友，别见死不救嘛。”
　　“你死都死了，救也于事无补，下个油锅而已，对你来说，不就是上个护肤精油的事儿，给本君……松手。”
　　“我不……”

　　清宁扔下一封空白的求助信就走了，等小鸣龙追上的时候，油纸伞在她身后飘着，伞下遮着一具完整的灵魂。
　　被伞压制着，灵魂无法开口，只能跟开了自动跟随的人机一样，机械化移动。
　　“宁崽，魂灯不是坏了吗？”
　　“嗯。”
　　“那她怎么拼上的？”
　　怕它的问题太多，清宁只说了一句：“特殊情况特殊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