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此人当归我》爱喝可乐的青瓜

6、神使（三）

　　罗盘受神使魂灵意志影响，指针彻底失控了。
　　“这么阴的招都用上了，看样子，她很不希望被人找到。”小鸣龙边闻嗅着气味，边后仰头问道，“你说呢？”
　　“不知道。”清宁停顿一秒，然后无视了它有些搞怪但并不好笑的动作，自顾自地拆出红色信封，铺开信纸，上面却只写了“樊心难逃凡心劫”几个字。她虽然垂着眼，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失落。

　　在那一缕稀薄气味的指引下，他们又来到了一条开满红色彼岸的河畔——忘川河。
　　古旧的桥梁尽头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那都是准许过桥的灵魂，桥口上方斜着一柄巨大的勺柄，勺柄下站着一位可爱的少女，十五、六的样子，乌黑头发上簪着一支勺状的钗。
　　她垫着脚，从一人高的大锅里舀出一碗汤。
　　下一位过桥者扫完脸后，交出盖了公章的准许签证，犹豫着接过汤，眼里暗闪着期待。

　　“河畔彼岸娇嫩，水中野鬼横行。”少女随即从垫脚的石头上跳下来，对着清宁微微一笑，“哈喽，您又来了啊。”
　　清宁看着那个专门为自己而放的巨大勺子，也没再起继续下去寻找的念头，而是对少女说：“孟婆，引魂灯能借到吗？”
　　“清宁堂主，您知道的，我就是个打工妹，借那等灵宝都是要填申请表的。”不出所料，少女无奈地耸了耸肩，口袋里的手机却在不住地震动。
　　手机的光打在她脸上，除了地府同事发来的消息轰炸，里面还夹着一条顶头上司阎罗王发来的消息：她要什么，就去阴司地库借。

　　刚一转身，正打算亲自去找阎王借东西的清宁，又被孟婆轻声叫住了，语气中透着些领导被盗号的疑惑：“请等一下，我好像……可以去给您拿过来了。”
　　引魂灯，是除了渡魂船以外，唯一一个可以在忘川河面上安然飘着的东西。
　　清宁将半片闭着眼的灵魂放入灯中，魂灯瞬间亮起，手机蓝牙连接引魂灯，清宁对着手机那头命令道：“唤她名字。”
　　果然，下一秒水面上就飘荡起了女人的声音：“樊心，樊心……我是妈妈啊，你快回来吧，爸妈从不求你荣华傍身，也不逼你金榜题名，一直只希望你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之后再健健康康地老去。”
　　“樊心，樊心啊。”
　　“妈妈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 ”

　　听着河面上渐行渐远的呼唤，一字一句重重砸进忘川却激不起一点涟漪。
　　孟婆赤着脚，轻巧地踏进彼岸花丛，在一朵最艳丽的彼岸身旁蹲下，发中的勺钗此刻被拿在了手中，正一点一点掘出湿黑的土壤，露出饱满的种球。
　　少女将金桔大的种球在忘川河面上荡了两圈，随即便放手，不过半秒，忘川河面下光影闪烁，一场激烈的争斗正在无声地进行着。
　　紧接着，一具女人鬼魂缓缓靠近忘川河面。
　　在忘川中洗净勺钗，孟婆将它安然无事地插回发间，她对着河面下这位满白眼仁的“胜利者”吟唱着：“生叶无花，花盛无叶，生死相隔，错爱之殇。地狱无魔自空荡，人间无恶少心漾；忘川不渡残魂身，渡船不载无心人，失意之魂可缓缓归矣，痛心之人皆少伤悲情。”

　　连连念了三遍，那具女鬼才好似听懂她在说什么，扭头就潜回了水中。
　　孟婆回头对着清宁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一直等孟婆汤加热到第三回时，也没见刚才那女鬼回来的身影。
　　岸上，清宁举着伞婷婷如立，眼神平静地望向远方河面飘着的魂灯，伞柄上还缠着一条小青龙。孟婆虽是低着脑袋，搅汤添料，手上动作麻利熟练，但是也止不住悄悄侧目望了又望。

　　“清宁堂主，要不……我先带您去贵宾接待室休息会儿？”几分钟后，孟婆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您身上的气息让他们都有点不敢过来了。”
　　“不了，它留下。”清宁的眼神如有实质般，落在舒服盘着的小鸣龙身上，说道，“有情况，让它回来告诉我。”
　　小鸣龙：“……”不是，你拿我当守约一技能放呢？

　　婺河第一中学，高三（1）班的教室里头一回这么热闹。
　　“你们说她妈妈是不是小三啊？”
　　“八成是。”
　　“对，上次我也看见她妈妈从优宜酒店出来了。”
　　“那她和她妈天天住一起，肯定也染了脏病。”

　　“嘭嘭！”
　　几人说话间，一个篮球正好砸在几人围着的桌子上。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插了进来，男生撑在桌旁，笑起来时眼尾微微炸花，一张明媚的脸上却能看出凌厉与张扬：“没听见铃声吗？上课了，老师通知操场集合。”

　　围着说话的几人明显一愣。
　　“我没听错吧，咱班这节不是体育课吗？”
　　“老杨来学校了？”
　　刚才那位男生没再回他们，等几人出了教室，连男生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体育课，是他们尖子班学生上得最少的课，平常不去也没事。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居然破天荒地要集合。
　　操场上，杨华强是唯一一个只负责带一个班的体育老师，其他上课的体育老师挤破了头都抢占不来的名额。
　　“体委点人。”
　　杨华强对着明显松散的班级队伍嚎了一嗓子，出来的男生正是刚才在教室里通知同学们上课的那个。

　　“报告老师，高三一班，29人已到齐。”
　　杨华强掀起眼皮瞧了眼男生问道：“你是体委？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衍阳。”
　　“我教的是一班啊，”杨华强嘴唇微动，侧目瞅他两眼，对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随即又摇了摇头：“真是太久没上课，全校倒一那混混怎么会在这。”
　　江衍阳：……

　　“运动能释放‘快乐激素’，鉴于同学们高三课业繁重，学校提醒我们班体育课要适当进行……”
　　队伍前方，杨华强大声为学生们熬煮心灵鸡汤，底下，同学们交头接耳，紧靠的两人间左臂碰右肘，进行着无声的激烈讨论。
　　唯有一人，如硬石头一般岿然不动，耳边风声雨呼都与他无关，只有暗暗坚定的眼神仿佛诉说着什么。

　　等到中午放学，随着缓缓拉开的电动校门，走读生如同母鱼落籽一般挤了出来。
　　日头不避秋的锋芒，强硬地挂在薄云中间，空旷的水泥地上凭空落下一块阴影，正巧遮住一位校服系在腰间的少年。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身形已逐渐成熟，腰精瘦，短袖校服勒出手臂肌肉的线条。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着，虚虚握住伞柄，随着伞的方向，走向一个不起眼的小区。

　　“后面的，你是冲我来的还是…我爸？”
　　一片寂静中无人应声，江衍阳也是个胆大的，这种时候了也没个正形，目光从头顶的油纸伞上移开，“我呢，家里小有资产，你要多少，我们可以商量，没必要搞这么邪门。”
　　闻着空气中熟悉的饭菜香，江衍阳微微瞪大眼。最近几年间，这片小区他路过了很多次，却一次都没进来过。
　　直到临近某扇门前，他才反应过来，开始发力，试图挣脱控制。
　　不过一个简单的呼吸间，他就放弃了无法自主决定的脚步，改用手指费劲地解开系在腰间的校服。
　　穿好后，眼神仔细打量了几遍，才缓缓松开两道恣意生长的粗眉。
　　清宁就跟在他身后，并没有出声，她知道自己又涉及违规操作，但已经犯了这么多回，神律纠察司早已不会放过她，所以也不差这一次。

　　“诶，衍阳。”
　　“陶姨……”他下意识礼貌回应。
　　樊夫人一开门，曾经邻居的儿子突然出现，呆呆地立在门外，头顶还诡异地悬着一把伞，满脸无措，便赶忙将他喊进来吃饭。

　　当清宁的身影出现在餐桌旁时，江衍阳扭过头，死死盯着她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清宁不动声色地将伞收回，“你爸的情妇？”
　　她的表情轻描淡写，江衍阳却眉头一皱，知道这个女生不简单，他之前从没见过她，留意着厨房忙碌的身影，他扭过头威胁道：“我不管你和陶姨是什么关系？希望你能离樊家人远一点。”
　　“凭什么？”
　　他压低声音道：“凭我知道你们的秘密。”

　　陶姨端着一锅玉米排骨汤回来，脸上终于露出些久日不见的晴朗：“衍阳，这么久没回来，你以前最爱喝我炖的玉米排骨汤，今天快尝尝。”
　　“陶姨，这位是？”
　　陶姨盛汤的手一顿，解释道：“哦，这是樊心的朋友，特地从金海飞来看看她。”
　　“哦……”这是陶姨头一次骗他。

　　“我问过，樊心就读的学校是业阳县重点高中，高一分班考的成绩是全校前十，”清宁语气有些犹豫，“而你，全校倒一，却能和她待在一个班，靠关系？”
　　被人当面戳破走后门的行径，江衍阳脸色染上羞绯，说道：“那怎么了，财力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清宁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你刚刚说知道我们的秘密，你说说看，是什么秘密？”
　　“我知道你是肃思堂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被她没什么温度的眼神扫过时，江衍阳内心那股子冲动，好似瞬间被一盆夹着碎冰的水浇灭。
　　“没了？这可不算什么秘密”清宁微微勾起唇角，眼神蓦地对上他目光，“事实上，肃思堂根本不可能存在秘密。”
　　因为肃思堂的所有重大事情都会被每一任堂主仔细记载，而且就算真有此事，他们也会把每一个知晓秘密的人都悄无声息地抹去记忆。
　　若是江衍阳真的知道她使用禁术的事，那恐怕，这人的记忆可就留不住了。

　　“其实，我知道樊心手臂上的印记是什么，那根本不是同学们说的纹身，那是会要她命的东西。”江衍阳越说越激动，一时疏忽，甚至忘了陶姨还在场，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提起刚刚过世的亲人，“就和樊叔身上的一样，是你们这些所谓的‘神’害了他。”
　　“衍阳，不是你想的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