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9章：高桥和值日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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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昨天那个冰冷的画面，像被一张新的画纸轻轻盖住了。虽然还能感觉到下面的痕迹，但更明亮的晨光已经在新的画纸上晕开——本周，轮到我值日了。
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把平时见面慢悠悠的上学节奏，整个儿往前拨快半个小时。
清晨六点半的并盛町，仿佛还沉浸在一场柔软的梦境里。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穿着橙色制服的清洁工阿姨握着长扫帚，发出「沙—沙—」的规律声响，像在为这座小镇梳理晨妆。路边的报刊亭刚拉开一半卷帘门，老板正弯腰将一捆捆新到的杂志搬进来；送报员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像一阵风似的掠过街角。空气里漂浮着附近早餐店蒸笼冒出的、混着面粉与馅料香气的白雾，暖烘烘地与清冽的晨风交织在一起。
阳光是斜斜地切过来的，把我们和建筑物的影子都拉得老长。四月的风毫无阻碍地穿行而过，带着夜间残留的露水气息钻进了我毛衣的缝隙，也卷起路边几片早凋的樱花花瓣贴着裤脚打了个旋。那凉意像细小的针尖，激得我起了一层小小的疙瘩。我唯有把外套裹得更紧，连同下巴也缩了进去，才觉得和暖些。而走在一旁的恭弥，单薄制服的下摆在风里微微翻动，他却依旧步履平稳，仿佛季节的更迭与他全然无关。
我不由得把微凉的指尖蜷进掌心，反复呵着气。视线落在他自然垂落、毫无遮掩的手上——那毫无血色的白皙，在清冽的晨光里像初融的雪。
身体比脑子快，只是下意识想替他暖一暖，手指便已碰到了他的手背。然而那意料之中的冰凉触感，还是让我一惊：「恭弥，你的手好凉！」
他如同避开过于靠近的火苗般将手抽回，那动作虽快，却刻意收敛了幅度，只是不想让这个插曲在宁静的清晨里激起任何涟漪。转瞬他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将手自然地放回了褲袋，簡短地陈述道：「四月清晨就是这样。」
我把那双试图暖过他的手收回来，互相搓了搓，也学着他的样子揣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当我们推开教室门时，一个男孩已经在了。他正踮着脚，仔细擦拭着黑板槽的边沿，连粉笔碎屑都不放过。闻声转过来的男孩，个子高出同龄人一截，浅金色头发在透窗而入的晨光里如同自带光晕。熨烫平整的白衬衫纽扣扣到最上一颗，衬得他整个人像幼竹一样清新挺拔。
「你们好，我是这周的值日生，高桥和哉。」他露出一个温和而礼貌的笑容，「老师刚才安排我们负责板书和讲台，藤原同学一起来整理图书角可以吗？」
「好的，请多指教！」我赶紧点头，心里那点不安似乎被他沉稳的语气抚平了一些。
恭弥对此毫无兴趣，他已经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像一座孤岛般翻开了他带来的书，將他的世界与我们隔离开来。好吧，今天是我的「值日生冒险」，我深吸一口气也转向了图书角。
书架有些乱，书本高高低低的像群没睡醒的孩子，互相倚靠着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我踮起脚想去够最上面一层，心里急着要整理好，手下却没掌握好力度——哗哗啦啦地几本书滑落下来。
「糟糕！」我慌忙蹲下收拾，脸颊发热。其中一本封面独特，我捡起来下意识念出烫金的英文书名：「The Little Prince... （小王子...）」
「...and the rose that he loved. （和他所愛的玫瑰）」那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自然地接上。
我惊讶地抬头，正对上高桥同学带着笑意的眼睛。
「你也知道这个故事？」我惊喜地抱着书站起身，像发现了藏着宝藏的树洞。
「嗯！我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他有点小骄傲地指了指那本漂亮的精装书，「这个故事就放在我家的书架上，硬硬的、像一块方方的积木。」
「我妈妈也给我讲过！不过我们家的是日本语版本。」我忍不住比较起来，感觉我们像是用不同的钥匙打开了同一个神奇的宝箱。
「那么藤原同学，」他好奇地看着我，像在出一个有趣的谜题，「你喜欢玫瑰，还是狐狸？」
我捧着下巴，很认真地思考起来。玫瑰很漂亮，但总是一个人，好孤单。像有时候固执地待在角落里的恭弥。狐狸很聪明，能和小王子做朋友，还会分享秘密……就像眼前愿意和我一起整理书架的高桥君。想着想着，一个更棒的念头像灯泡一样「叮」地在我脑海里亮了起来！
「我想到啦！」我开心地宣布，为自己的聪明主意感到得意，「我最想当小王子！」
「诶？为什么？」高桥君眨了眨眼，有点困惑。
「因为——」我兴奋地解释着这一个全世界最棒的秘密，「如果我是小王子，就不用在玫瑰和狐狸之间选择啦！我可以坐着我的小行星，今天去给玫瑰浇水，明天听狐狸讲麦田的故事。而且啊，」
我张开手臂比划着，眼睛亮晶晶地望向窗外那片无垠的蓝天，「我还可以在宇宙里飞来飞去，拜访好多好多不一样的星星！每颗星星上都有不同的朋友和故事，这多浪漫啊！」
高桥君愣了一下，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的眼睛弯成了两条线：「啊……这样啊。从一个星球飞到另一个星球吗？听起来……好像真的很不错呢！」他挠了挠他浅金色的头发，补充道，「我学算术的时候，爸爸总说要选一个正确答案。但你这个办法，像是把所有的答案都画进了自己的星图里呢。」
「对吧对吧！」我用力点头，为找到了完美的解决方案而心满意足。不知不觉间，心里那份值日带来的微小紧张已被对广阔星空的憧憬所取代。
「不过我觉得狐狸很聪明，它知道什么是『驯服』，就像……就像学外语要先和字母做朋友一样。」他自然地补充道，话语里带着一种我熟悉却又不完全相同的条理。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默默比较着。恭弥的确有点像那只聪明的、不愿被轻易驯服的狐狸。但仔细想想，他又不完全像。狐狸最终渴望的是建立联系，而恭弥他……好像只是纯粹地、按照自己的规则存在着。
不过我最终得出了结论，像是把一块关键的拼图放回了它专属的位置，「恭弥就是恭弥吧。」他不需要是玫瑰，也不需要是狐狸。他只愿意用他自己那种特别的方式和整个世界打交道。
高桥君像对待宝物一样，小心地将那本《小王子》插回书架。然后对我说：「我家那本有很漂亮的画！如果你想看，明天我可以带给你看呀？我们可以一起当小王子，找很多很多朋友。」
「真的吗？太好啦！」我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值日一下子变成了一场通往很多个星球的、超级有趣的冒险！
我们继续整理书架，小声地讨论着故事里的情节。高桥君做事很有条理，他建议按照书本的大小和类别来排列。「这样，大家想找什么书，一眼就能看到，不会再把书架弄乱了。」他解释道。他不仅分好类，还示范着如何轻轻抚平卷角的书页，将磨损的书脊朝内放置，像在呵护易碎的宝贝。
我学着他的样子，将最高的绘本立在底层，中等的故事书排在中间，薄薄的画册搁在最上层。原本杂乱的书架在我们手中，渐渐呈现出清晰的轮廓，像散乱的音符被谱成了有序的乐章。看着眼前整齐的景象，一种让周遭变得舒适而美好的愉悦感悄悄在我心里漾开。我发现「秩序」不一定非要像恭弥那样沉默地对抗混乱，也可以是这样，在轻松的对话间，与另一个人共同构建出一方整齐的小天地。
工作间隙，我想起明天的体育课，便问他：「高桥君，明天体育课打篮球，我们可以一组吗？还有春野和浩太。」
「原来是明天吗？」他略显诧异，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我听老师说好像有田径队选拔，还以为篮球活动会调整。」他将最后一本童话书归位，拍了拍手上的灰，「不过没关系，我很乐意加入你们。」
午休的「給食」时间，我和高桥同学需要负责派发餐盒。看着堆成小山的餐盒，我的指尖微微发紧，生怕数错或者笨手笨脚打翻。就在我小心翼翼端起一摞时，脚下一绊，身体猛地向前倾去！
「小心。」高桥君的声音同时响起，他的手稳稳地扶住了我胳膊，也托住了那叠摇摇欲坠的餐盒。
「呼……谢谢。」我惊魂未定。
「没关系，我们慢一点。」他松开手，脸上依旧是让人安心的微笑。他可靠地数着数目，「一组两个，我们按顺序来。」随后将餐盒平稳地递到每一组。
我学着他的样子，在心底默数「一、二」，伸手，递出。当最后一组同学开心地接过餐盒时，我才发觉自己紧绷的肩膀不知何时已彻底放松下来。其实这些看似让人头大的事情，只要一件一件、稳稳当当地去做，也能完成得这么干脆利落，像完成了一个有趣的挑战。
午餐后是全班的清扫时间，高桥主动去擦拭高处的窗户，而我则灵巧地钻到桌椅下面，清扫那些容易被忽略的角落。当一切结束时，春野蹦跳着过来，眼睛亮晶晶地对我说：「诗织，你和班长搭档好厉害呀，教室变得超干净的！像被魔法擦过一样！」
望着在夕阳下变得窗明几净、泛着温润光亮的教室，那种暖洋洋的成就感充满了我的胸膛。曾经拼命模仿恭弥整理书包时，我抓住的是一种能让内心安稳的「锚」；而今天和高桥君一起值日，我触摸到的是另一种向外连接的「桥梁」——再忙乱的事，也能在默契的配合中，变得像游戏一样轻快明朗。它们如此不同，却都让我感到同样的踏实。我好像终于不用再笨拙地照着谁的影子走，而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小小的平衡木。
放学铃声响起，我收拾好书包，心里装着满满的、轻快的成就感，快步追向那个早已走到走廊的身影。
「恭弥，明天体育课要打篮球哦！」我小跑着与他并肩，语气里还带着值日成功的雀跃，「我们现在有四个人了！我、春野、浩太，还有今天认识的高桥君。你要不要也……」
「不要。」他甚至没有让我说完。
「……为什么嘛？」我锲而不舍地追问，以为他又会像往常一样，给出「麻烦」或「无聊」之类的答案。
这次，他却停下了脚步。我们正站在走廊的窗边，窗外是空无一人的操场。夕阳斜照，将他墨色的发丝染上一圈金边。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他望着操场的方向，目光落在远处那条红色的跑道上，声音平静却笃定。
「自己的事？」我眨了眨眼，完全猜不到在体育课上，除了和大家一起活动，还能有什么「自己的事」。我努力回想他平时对群体运动那毫不掩饰的漠然，又与此刻他眼神里一丝不同于往常的专注对比着，心里的疑惑像泡泡一样越冒越多。
但他已经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显然不打算再解释更多。
「好吧……」我小声应道，把这当作是他又一次特立独行的表现。虽然有点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是被那巨大未知勾起的、蠢蠢欲动的好奇——在所有人都会聚集在篮球场的明天，恭弥究竟会去哪里，又会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29章：高桥和值日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