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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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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进来?”沈穗雪看着站在门外的裴应怜问道。
裴应怜却始终伫立在门口,耳垂泛红,神情有些慌乱,嗫嗫嚅嚅道:“……可是…这是…师姐的闺房…我……”
沈穗雪闻言又好气又好笑:“那你不进来,我怎么帮你上药?总不能就站在门口处理吧?”
“……师姐我……”
“好好好,我懂,我懂。”沈穗雪迁就着打断他,随即握住他的手腕,直接把他拉了进来,“你先坐这等一下,我去找找纱布。”
她拉开桌前的凳子,转头便去翻找医药箱。
裴应怜规规矩矩地坐在凳上,双手握拳搁在膝盖上,脸红得近乎滴血,只敢低着头,丝毫不敢抬眼乱看,老实乖巧得像个木偶人。
可房间里充斥的暖香与沈穗雪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不受控制地往他脑海里钻。
他只觉得全身滚烫,喉咙发紧,耳朵里只剩心脏“嘭嘭”跳动的声音,大到几乎担心会被沈穗雪听见。
沈穗雪找到纱布回来,见他仍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拉开他身旁的凳子坐下,温声道:“把手伸出来吧。”
看到他掌心血肉模糊的伤口,沈穗雪微微皱起眉头。
虽说道清真人之前已紧急处理过,止住了血,但伤口依旧狰狞见骨,显然李回一那一剑是奔着取她性命来的,若不是裴应怜拼死拦下,她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沈穗雪拿出药膏,低着头轻柔地涂抹在伤口上。指尖触及他皮肤的瞬间,裴应怜的指尖轻颤了一下,沈穗雪的心也跟着猛地一跳。
“是不是很疼?”她抬头看向他,恰好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裴应怜这才移开视线,平静地扫了一眼手掌,又转头看向她,眼神清亮,轻轻摇了摇头,温声笑道:“如果是师姐受伤,我才会疼。”说“疼”字时,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他说得无比认真,沈穗雪愣了一下,随即故意戳破他:“那我碰到你时,你的手干嘛要抖?还敢说不疼。”
裴应怜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连忙移开视线,耳朵悄然染上红晕,低声道:“我那不是……”
“不是什么?”沈穗雪不依不饶,“还说不疼。”
裴应怜闻言,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只目色温柔地凝视着她。
忽然,沈穗雪轻声说:“谢谢你。”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对不起。”
虽然原主做的事与她无关,但既然占据了这具身体,哪怕并非自愿,她也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以前原主欠下的债,她会尽量弥补;将来那些不得不做的黑化任务,无论事后是出于愧疚弥补,还是真心付出,哪怕最终难逃裴应怜的报复,她也认了。
这次裴应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呦,看你俩这含情脉脉的样子,倒是我来的不凑巧了。”鹤松隐虽是第一次来沈穗雪的闺房,却像逛自家菜园,却像逛自家菜园子般熟稔,大跨步进来,径直拉开椅子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动作一气呵成。
裴应怜目色淡淡,眼里的温度瞬间降了几分。
沈穗雪给裴应怜包扎好伤口,最后还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抬头问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鹤松隐简单说明了来意,道清真人罚她目无尊长、顶撞长老,需在藏书阁关禁闭抄三天书;而裴应怜也因“牵涉其中”,被罚扫山梯。
“等会儿!”沈穗雪猛地起身,“我爹罚我,我倒勉强认了,可裴应怜从头到尾都是纯受害者,凭什么也要受罚?不行,我要去找我爹说道说道!”
“师尊已经闭关了,所以才遣我来告知你。”鹤松隐喝了口茶,慢悠悠道。
“我爹该不会是故意躲我吧?”沈穗雪狐疑道。
“可能确实在躲人,但应该不是躲你。”鹤松隐意味深长地说。
沈穗雪瞬间明白,多半是在躲师明涯。方才大殿上她捅出那件糗事,师明涯表面虽没说什么,私下里指不定要找道清真人“理论”。
三人起身准备离开时,鹤松隐忽然合上折扇,意味深长道:“不过小雪,你似乎和之前确实不太一样了。”说着,他用肩膀轻轻撞了撞裴应怜,挤眉弄眼道,“是吧?”
裴应怜的视线从鹤松隐喝过的茶杯上移开,并未答话。
沈穗雪干笑两声:“是吗?哪里不一样了?”
鹤松隐沉吟片刻:“说不上来,就是感觉?”
裴应怜比沈穗雪高出不少,他俯身迁就她的身高,一只手撑着膝盖,缠着纱布的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四目相接间,他忽而轻轻一笑,似真似假道:“眼神不一样了。”
沈穗雪呼吸一滞,眼神开始慌乱飘移,一本正经地辩解:“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的心境变了,眼神自然也会不一样。”
裴应怜默默看了她一瞬,轻挑了下眉,随即点头附和:“嗯,也对。”
送走两人后,沈穗雪回到屋里,忽然发现鹤松隐喝过的茶杯竟碎成了两半。
“鹤松隐是属狗的吗?喝水就喝水,干嘛要咬碎杯子?”沈穗雪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碎杯子包起来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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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鹤松隐所说,沈穗雪被罚去藏书阁关禁闭抄三天书,裴应怜则被罚扫山梯。
想到第二天要早起,沈穗雪难得没熬夜看话本,早早便躺到了床上。
系统的惩罚结果已经公布,说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可沈穗雪却没有任何不适。这让系统也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灵魂层面受创,肉身定会有所反应,轻则头痛失眠,重则痴傻癫狂。可沈穗雪却安然无恙,仿佛灵魂被某种力量滋养着。
系统只警告她:若灵魂累积的伤害过多,便与被系统抹杀无异。也就是说,她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惩罚了,下次若完不成任务,将直接被抹杀。
沈穗雪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第二天起床后,她穿了件白色衣裙,随手扯过红色发带挽了个发髻,便出门赶往藏书阁。
藏书阁建在半山腰,方便全宗门弟子借阅。刚下梅隐峰,沈穗雪便冷不丁看到站在山阶处的裴应怜。
看到她,裴应怜立刻迎了上来。他脸色比往常苍白了些,身上沾满清晨的雾气,眼睫被打湿,泛着水光,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他满脸担忧地看着沈穗雪,急切地问:“师姐,你有没有受伤?”
沈穗雪愣住了:“没有啊,我受什么伤?”
见她确实无恙,裴应怜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掠过她手腕上的镯子,这才松了口气。他的担忧毫不作伪,可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受伤了?又怎么会提前在这里等她?
“你怎么会觉得我受了伤?”沈穗雪追问。
裴应怜沉默了一瞬,微微敛目,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低声道:“是我梦到的。”
沈穗雪恍然大悟:“还是因为昨天大殿上李回一刺杀我的事?”
裴应怜看了看她,轻轻点头:“嗯。”
“放心吧,我没事。反倒是你,手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
沈穗雪,“那就好,不过那你也要多注意不要沾水,最近也尽量不要用那只手。”
“好。”
沈穗雪匆匆忙忙御剑飞走后,裴应怜才缓缓收回目光。一缕鲜红的血从他嘴角溢出,他淡然抬手抹去,全然不顾反噬带来的内伤,眼里划过一丝狠厉,到底是谁,伤的他的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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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沈穗雪是来关禁闭的,整个藏书阁里只有一位师姐值守。
看到沈穗雪进来,师姐直接递过来一摞书,公事公办道:“这些每天抄三遍,我会按时来取。”
师姐走后,沈穗雪抱着书走到桌前坐下,忍不住唉声叹气。
前世大半辈子都在读书写字,没想到穿越到修仙界,还要遭这份罪。
抱怨归抱怨,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她拿起最上面的书,封面上赫然写着“训规”二字。
翻开第一页,洋洋洒洒记载着无量宫的简史:
无量宫的祖师爷偶然得到一位飞升仙师的遗藏。这位仙师是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伟人,不认可“仙魔不两立”的教条,反而主张“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天生万道,本为一体”。
他虽为道教,却对道、佛、魔三派均有涉猎。
祖师爷得到遗藏后,修为一日千里,随后创立了无量宫。作为道派宗门,祖师爷没有仙师那般魄力,只将遗藏中关于道派的典籍留作立派根本,而佛教、魔教的知识法典,乃至邪术禁术,都被封存于禁阁之中。
所以论文化底蕴,或是掌握的法术、阵法、咒法数量,无量宫称第二,天下无门派敢称第一。
沈穗雪抄书抄到中午,手酸得抬不起来,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就在她恹恹地趴在桌上玩毛笔时,门忽然被推开了。
看到拎着食盒进来的裴应怜,沈穗雪顿时眼前一亮:“师弟,你怎么来了?”
裴应怜反手关上门,笑道:“我来给师姐送饭。”
他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出,荤菜、素菜、糕点、汤水一应俱全,香味扑鼻而来,都是沈穗雪爱吃的,而且显然是他亲手做的。
沈穗雪忽然一把抓过他的手,仔细察看伤口:“你的手怎么样了?”
裴应怜愣了一下,乖乖任由她检查,温声道:“真的已经没事了,师姐。”
看到伤口虽留着一道浅疤,但已然愈合,沈穗雪才放下心来。
她松开手,裴应怜帮她摆好玉箸:“吃饭吧,师姐。”
“你吃了吗?”沈穗雪拿起玉箸问道。
裴应怜怔了怔,点了点头:“吃过了。”
话音刚落,门又被推开了。
鹤松隐提着一壶酒进来,看到沈穗雪和正在给她盛汤的裴应怜,立刻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沈穗雪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好好的纯洁师姐弟之情,怎么被他一看就变得如此心虚?
裴应怜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鹤松隐笑嘻嘻地打趣:“本来还担心你在这里憋得慌,特意拿了壶好酒给你解闷,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你们俩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婚小夫妻,媳妇来给干活的丈夫送饭呢。”
沈穗雪顿时一噎,好家伙,这是把裴应怜当小媳妇了?哪怕他脾气再好,听这话也该不高兴了吧?
她偷偷打量裴应怜,却见他轻垂着眼睫,耳朵微微发红,也不知是哪句话取悦到了他,神情间竟带着些许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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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穗雪满头问号:他说你是小媳妇啊!你不反驳就算了,怎么还高兴上了?脾气这么好,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于是她立刻开口:“虽然我知道我很帅气,但师弟也英俊潇洒,你不能这么说他。”
鹤松隐倒了杯酒,抿了一口,笑眯眯道:“可裴师弟好像并不介意啊?”
“那是他温顺纯良、脾气好,那你也不能欺负他。”
鹤松隐闻言,倒酒的手顿了一下,感慨道:“你还真是护短。”
两人走后,沈穗雪也倒了杯酒喝了起来。前世她酒量就好,经常和朋友聚会喝酒,不知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父母,妈妈那么爱哭,自己“去世”后,她肯定伤心坏了……想到这里,沈穗雪心口一阵抽痛,酒也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一壶酒见了底,她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穗雪迷迷糊糊醒来时,外面已经天黑了,屋里点燃了一盏烛火。
她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淡淡冷香的外套,一动便滑落在地。
弯腰去捡时,余光瞥见旁边坐着一个人。裴应怜无声地坐在那里,垂眸安静地注视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沈穗雪被吓了一跳,裴应怜连忙起身,声音低哑:“对不起,师姐,吓到你了。”
沈穗雪捡起外套,果然是裴应怜的。她把外套递给他,问道:“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裴应怜接过外套,低声道。
沈穗雪碰到他冰凉的手,皱眉道:“手这么凉,还说没多久?快点穿上外套,身子骨再好也不能这么糟蹋。”
“师姐是在关心我吗?”裴应怜紧紧盯着她,眼里满是欣喜,眸光发亮。
沈穗雪在他的注视下,重重点了点头。
看着裴应怜低着头乖乖穿外套,脸上的欣喜与雀跃藏都藏不住,沈穗雪不明白一句随口的关心为什么就高兴成这样,不过转念又想到了他的背景遭遇,便也理解了,沈穗雪心里有些酸涩。
这时,她突然想起今天的书还没抄完,明天一早就要交了,顿时手忙脚乱地转头去拿笔。
裴应怜整理着腰带,问道:“师姐是要抄书?”
“对啊,明天一早就要交了!”沈穗雪着急忙慌地回答,头也没抬。
裴应怜走到另一张桌前,拿起一叠纸递给她:“我帮师姐写好了。”
沈穗雪接过一看,每页都抄得工工整整,字迹清秀,竟与她的笔迹有七分相似,显然是他特意模仿的。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沈穗雪高兴地从凳子上弹起来,双手抱住他的胳膊,连连道谢:“谢谢你师弟!你简直太好了,我对你的感激之情无法用言语表达!”
裴应怜耳廓泛红,指尖轻蜷,只温柔地看着她轻笑。
接下来的两天,裴应怜每天按时来送饭,之后便留下来帮她抄书,晚上陪她聊天,等她睡着后才离开。
关禁闭的这三天,除了不能出门,沈穗雪过得与平常并无二致,甚至还要更惬意些。
最后一个晚上,两人像往常一样坐在一起聊天。月色透过窗户洒进来,屋里灯光如豆,沈穗雪支支吾吾地问道:“如果有一天,你能获得无人能敌的力量,但前提是身体和心灵都会受到重创,还可能遭到背叛和抛弃,你还会想要这份力量吗?”
她想到自己最后的任务便是刺杀他,那无疑是对他身心最残忍的伤害。
裴应怜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静静地注视着她,反问:“那师姐在吗?”
沈穗雪愣住了,造成伤害的人是她,她自然在。于是她点了点头。
裴应怜闻言,低声笑了起来:“只要有师姐在,我便无所不能。无论会受到什么伤害,我都不怕。”
沈穗雪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如果我说,那些伤害都是我带给你的呢?你会是靠着对我的恨意才能从苦死之渊走出来的吗?
月上中天,沈穗雪渐渐困得睁不开眼,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无量宫啊?以你的天赋,哪怕进太初仙府也绰绰有余,而且太初仙府从不看重家世背景……”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裴应怜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她已经听不清了。
待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裴应怜起身走到她身边,半蹲下/身子,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沈穗雪趴在一本翻开的书上,他的视线扫过书页内容——
“……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佛门有三千世界之说,每个世界皆有芸芸众生。而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并非不可能,还可根据形态分为异世之魂或者异世之人……”
裴应怜的目光在“异世之魂”四字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收回视线。他抬手将沈穗雪额前的碎发捏在指尖摩挲了片刻,又轻轻挽到她耳后,声音轻得像月光:“我为你而来。”
……
关门声轻响,沈穗雪仍在屋内沉睡着。裴应怜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看了一整晚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