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雨》entelechy

65、季湜礼

　　高三节奏很快，转眼又过去一个星期。

　　周末，桑榆给沈韬和桑禾发微信，说自己留校自习，不回家了。

　　对方似乎也明白，她在逃避问题。

　　但逃避不是坏事，并且非常管用。

　　周六，她去了趟嘉医二院。

　　没有踏进蔡玲芳的病房，只是把买好的各种补品交给了许从唯叔叔。

　　“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许叔叔问。

　　桑榆抿着嘴，轻轻摇头，怕不小心会刺激到对方。

　　“许叔叔，小蔡阿姨的情况，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许从唯叹了口气：“医生也说不好，不过待在这儿，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未必不是一种安稳，陈绥每周都来看她，能安稳比什么都强。”

　　独自离开住院楼，桑榆在医院小花园里找了块僻静的草坪坐下。

　　草尖扎着牛仔裤，有点硬。

　　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闭上了眼睛。

　　周围声音嘈杂却和谐：老夫老妻推着婴儿车慢悠悠散步，小情侣你一口我一口分享着冰淇淋，几只小狗在不远处追逐打闹嬉戏。

　　秋日的阳光慵懒。

　　小男孩正蹲在地上，专注地推着一辆玩具挖土机。

　　陈佑李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目光落在他脸颊上一小块新鲜的擦伤。

　　“脸怎么了？”陈佑李的声音很温和，“又跟小朋友打架了？”

　　小男孩哼了一声，小脸一扬：“反正不是我的错！”

　　“那也不能动手呀，受伤了不好。”

　　小男孩像是想起了什么，气鼓鼓地说：“他们欺负女孩子！揪人家小辫子！我告诉他们了，女孩子的头发是漂亮的装饰，不能搞破坏！”

　　陈佑李微微一怔。

　　“对不起，是哥哥刚才没问清楚。”

　　小男孩眼睛骨碌一转，立刻抓住机会：“那你给我买糖葫芦！”

　　陈佑李失笑，爽快答应：“好。”

　　他掏出钱递给男孩，“一个给你，还有一个给那边那个姐姐。”

　　他说着，手指向草坪上坐着的女生。

　　顿了顿，又补充道：“记得夸她几句，可以吗？”

　　小孙子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用力点头，脆生生地答应：“好！包在我身上！”

　　“姐姐！”

　　一声清脆的童音在耳边响起。

　　桑榆从臂弯里抬起头。

　　眼前站着个陌生的小男孩，手里举着两串红艳艳、裹着亮晶晶糖壳的糖葫芦。

　　虽然没见过对方，但那张脸却很熟悉，单眼皮，吊梢眼，炯炯有神。

　　她心头莫名地微微一涩。

　　“姐姐！”小男孩又喊了一声。

　　桑榆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才确定他是在叫自己。

　　像是印证她的想法，下一秒，小男孩就把其中一串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姐姐，你真漂亮！”

　　桑榆有些受宠若惊。

　　小男孩眼睛亮闪闪的，带着点小狡黠：“姐姐，你有没有男朋友呀？我正好有个哥哥……”

　　不远处，陈佑李抬手做了一个噤声手势，示意他不要乱说。

　　小男孩立刻嘟起嘴，有点不情愿地收了声。

　　桑榆没太在意后半句，看着眼前诱人的糖葫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小小地咬了一口。

　　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呀？”她轻声问。

　　小男孩自己也馋得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含糊却机灵地回答：“因为你漂亮呀！而且我看你一个人坐在这儿，肯定不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就要吃点甜的，可管用了！”

　　“你叫什么名字？”桑榆问他。

　　“我叫季湜礼。”

　　小男孩挺起小胸脯，认真地解释，“季节的季，湜，这个字比较独特，取自《诗经·邶风·谷风》中的‘泾以渭浊，湜湜其沚’，有清澈、正直的含义，是一个大哥哥告诉我的，礼是礼物的意思。”

　　季湜礼……

　　真巧啊。

　　“你家里人呢？”她随口问。

　　季湜礼还没来得及回答，变故突生。

　　一只兴奋的大黄狗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直直地朝着他们这边冲撞过来。

　　那速度和力道，被撞一下绝对够呛。

　　季湜礼眼疾手快，一把抓过她手里的糖葫芦，嘴里还喊着“保护糖葫芦！”

　　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被一股力量拽入怀抱。

　　熟悉到不行的味道，让她想深深吸进一口气。

　　陈佑李被狗狗扑了一下，两个人失去平衡，他护着她，在草坪上滚了好几圈。

　　桑榆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快到了极点，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生有力的双臂紧紧环着自己。

　　滚了几圈后，两个人停下来，坐在地上，相视而笑。

　　季湜礼抱着两根糖葫芦跑过来，那只肇事的狗也停了下来，好奇地围着他们嗅。

　　紧接着，一只矫健的猫追了过来，冲着狗“喵呜”一声，停在他们面前。

　　桑榆认出了它们：“这是张奶奶家的。”

　　季湜礼正蹲着跟狗狗玩得不亦乐乎。

　　桑榆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他是？”

　　“张奶奶的孙子。”陈佑李告诉她，“张奶奶现在住在医院临终关怀中心。”

　　桑榆微微一怔。

　　那条大黄狗老了，猫也长大了。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冷不丁地，背后传来一声呼喊。

　　“年岁，你怎么在这里？”

　　两个人浑身一僵。

　　陈佑李反应快，先是扭头示意她别慌，随后才起身，稳稳地挡在蔡玲芳视线前。

　　女人在许从唯搀扶下快步走向陈佑李。

　　“年岁，今天怎么来那么晚？我好担心。”

　　他微微欠身，解释说：“想在楼下吹会儿风。”

　　许从唯在一旁无奈道：“看你一直没来，她偏要下来，拦都拦不住。”

　　蔡玲芳轻轻嗔怪地看了许从唯一眼，然后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根红绳。

　　她走近陈佑李，眼神中满是慈爱，双手微微颤抖着，将红绳轻轻绕过他白皙劲瘦的脖子。

　　男生低下头，配合着她的动作。

　　“这是你爸爸特地去普济寺给你买的，开不开心？”

　　“很开心。”

　　许从唯挽起她胳膊，略带催促意味：“玲芳，外头空气好，我们走两步，对身体好。”

　　蔡玲芳满是不舍，对陈佑李念叨着：“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放心吧，我会的。”

　　许从唯拉着蔡玲芳慢慢往前走，蔡玲芳一步三回头，直到身影消失在小径转弯处。

　　另一头，桑榆在摊子上买了橘子，随手丢了一个给季湜礼。

　　“尝尝，可甜了。”

　　季湜礼双手抱在胸前，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最讨厌吃橘子，酸死了。”

　　桑榆直接把橘子瓣塞进他嘴里。

　　季湜礼皱着小脸嚼了嚼，忽然睁大眼睛。

　　“好甜。”

　　“是吧，你还不相信我。”

　　她又分了一半给小男生。

　　季湜礼拿着橘子，蹦蹦跳跳跑到陈佑李身边，蹲了下去。

　　“那个姐姐是你女朋友吗？”

　　陈佑李摇头，“是喜欢的人。”

　　季湜礼一哼，满脸鄙夷：“喜欢不就在一起了吗？在一起不就是女朋友了吗？”

　　陈佑李低头轻笑，问：“橘子甜吗？”

　　季湜礼还以为对方要打他橘子的主意，连忙皱起眉头，咧着嘴，装作很难吃的样子。

　　“不甜，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