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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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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在颠簸中疾驰,轮胎摩擦地面的噪音和引擎的嘶吼充斥耳膜。齐明深瘫在冰冷的地板上,小腿的枪伤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每一次颠簸都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但比身体剧痛更刺骨的,是秦峰那双冰冷陌生的眼睛,和那句毫无温度的命令。
“钥匙。和数据。交出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苏雅半跪在一旁,脸色煞白,手无声地摸向腰后,眼神警惕如临大敌的母豹,死死盯着秦峰和他身边那个正在检查齐明深伤口的壮汉。
齐明深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背叛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所有的认知。峰哥?让他交出用命换来的钥匙和数据?这怎么可能?!
“峰哥……你……”齐明深的声音干涩破裂,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说什么?”
秦峰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某种……决绝的麻木。他甚至没有看齐明深腿上的伤,目光依旧锁定着那把钥匙。
“我说,把钥匙和数据备份交出来,小明。”他重复道,语气甚至没有一丝起伏,“别让我说第三遍。”
开车的那個壮汉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眼神凶悍。检查伤口的那个人也停下了动作,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压力瞬间笼罩了逼仄的车厢。
苏雅突然动了!她的速度快得惊人,一直藏在腰后的手猛地扬起——不是枪,而是一个小巧的、如同口红般的装置,对准了秦峰!
“别动!”她厉声喝道,声音因紧张而尖利,“否则大家一起完蛋!高爆脉冲,足够把这辆车炸上天!”
车厢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
秦峰终于将目光从钥匙上移开,落在了苏雅手中的那个小装置上,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像是嘲讽,又像是……一丝无奈的了然。
“苏小姐,‘蜂鸟’微型炸弹。张昌明果然把这最后的玩具也留给了你。”秦峰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你敢用吗?在这里引爆,我们都会变成焦炭,包括你们拼命想保护的东西。”
“那就试试!”苏雅寸步不让,手指紧紧按在触发钮上,指节发白,“大不了同归于尽!总比落在你们这些叛徒手里强!”
“叛徒?”秦峰轻轻重复了一句,这个词似乎刺痛了他某根神经。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痛苦、挣扎、还有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责任感。
“小明,”他终于再次看向齐明深,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沙哑,“相信我,就这一次。把东西给我。这不是背叛,这是……唯一能结束这一切的办法。”
“相信你?”齐明深猛地咳嗽起来,血沫从嘴角溢出,他死死盯着秦峰,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破碎的信任,“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三个月前你‘死’了!现在又带着‘灰鸽’的人出现!用这种方式!还要抢走我们用命换来的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在为谁做事?!”
他的情绪激动,伤口因激动而崩裂得更厉害,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地板。
检查伤口的壮汉皱了皱眉,拿出止血带想要给他捆扎,被齐明深一把推开!
秦峰看着齐明深激动的样子,看着他那条血肉模糊的腿,看着苏雅手中那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沉默了几秒钟。车厢里只有引擎的轰鸣和齐明深粗重的喘息。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口气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我为谁做事?”他喃喃自语,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齐明深和苏雅,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为自己做事。为那些被‘花园’计划吞噬、再也回不来的人做事。也为……让你们能活下去做事。”
他话里的含义让齐明深和苏雅都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苏雅警惕地问,手指依旧没有离开触发器。
“意思就是,‘花园’计划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庞大、更黑暗。”秦峰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陈久安只是台前的白手套,赵厅也只是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真正的核心,藏在更深、更高的地方。高到……令人绝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三个月前确实差点死了。不是意外,是灭口。因为我查到的东西,已经触及了核心的边缘。我侥幸逃脱,但也彻底成了‘死人’。我知道,常规的调查方法已经没用了,只会让更多的人像张昌明一样送死。”
“所以你就投靠了‘灰鸽’?”齐明深嘶声质问,无法理解。
“不是投靠。”秦峰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是渗透,是伪装。‘灰鸽’是‘花园’计划最重要的外部执行力量之一,负责处理所有‘脏活’。只有成为他们的一员,甚至成为他们信任的‘清道夫’,我才能接触到最核心的信息,才能从内部找到摧毁他们的机会。”
齐明深和苏雅震惊地看着他。卧底?秦峰这三个月,竟然是在“灰鸽”内部做卧底?!
“那刚才在指挥中心……”齐明深猛地想起那场激烈的交火。
“那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同时救下你们和暂时保住数据的办法。”秦峰快速解释道,“我接到命令,‘花园’的高层已经对指挥中心的陷阱不耐烦了,他们派了另一队更冷酷的‘清洁工’过来,准备在你们触发警报后,直接炸毁整个机房,确保万无一失。我只能抢先一步,用更暴烈但更可控的方式介入,制造混乱,趁机把你们捞出来。”
他看了一眼齐明深腿上的伤:“那颗子弹……是个意外。狙击手不是我的人,是另一队的。幸好我提前准备了气垫车。”
信息量巨大,齐明深感觉大脑嗡嗡作响。秦峰是卧底?他做的一切是为了救他们?这反转太过戏剧化,让人难以置信。
“我凭什么相信你?”齐明深依旧无法放下戒备,过去的阴影和眼前的现实交织在一起,“你拿什么证明?”
秦峰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他缓缓地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枚……纽扣。
一枚和张昌明临终前紧紧攥着的那枚,一模一样的纽扣!
“这……”齐明深瞳孔骤缩。
“这是昌明……最后时刻,塞进我手里的。”秦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当时……可能已经预感到自己逃不掉了。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信任我,或者……至少给我一个取得对方信任的投名状。这枚纽扣,是‘花园’高层之间一种极其隐秘的身份识别和指令传递信物。靠着它,我才初步获得了‘灰鸽’上层的些许信任。”
他看着齐明深,眼神无比坦诚,也无比疲惫:“现在,你手里的钥匙和数据,是下一步计划的关键。但不是用来公开的,小明。公开它们,只会让我们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对方的力量足以在证据见光前就彻底抹杀一切。我们需要用它,作为诱饵,作为敲门砖,把我送进最核心的圈子里,从内部引爆一切。”
齐明深呆呆地看着那枚纽扣,看着秦峰那双充满了血丝、承载了太多痛苦和秘密的眼睛。理智告诉他,这仍然可能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但直觉,那种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真相的微弱感应,却让他倾向于相信。
相信那份曾经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情谊,相信秦峰眼中那无法伪装的痛苦和决绝。
苏雅也紧紧盯着秦峰和那枚纽扣,似乎在判断真伪。车厢内的气氛依旧紧张,但那股你死我活的杀意稍稍缓解了一些。
良久,齐明深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艰难地抬起手,将那只紧紧攥着、甚至硌疼了掌心的储物柜钥匙,缓缓递向了秦峰。
“……数据……没能提取完整……警报就响了……”他声音沙哑地说。
秦峰接过钥匙,紧紧握在手心,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有钥匙和部分残留的访问日志,足够了。这更能证明我的‘价值’。”
他又看向苏雅:“苏小姐,动态密码算法,还需要你提供。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苏雅犹豫了一下,目光在齐明深和秦峰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她也缓缓松开了紧按着触发钮的手指,但那个微型炸弹依旧握在手里。“算法在我脑子里。但我需要确保他的安全。”她指了指齐明深。
“他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和保护。”秦峰承诺道,“在我完成任务之前,你们都需要彻底消失。”
这时,车辆缓缓减速,似乎驶入了某个地方,最终停下。
后车门被拉开,外面是一个昏暗的车库。几个穿着白大褂、但眼神精悍的人推着担架车等在那里。
“带他下去处理伤口,小心点。”秦峰对那几个人吩咐道,然后又看向齐明深,“小明,相信我。活下去。等我消息。”
齐明深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他意识开始模糊。在被推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秦峰。秦峰也正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个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点头。
车库门缓缓关上,隔绝了视线。
齐明深被推入一个看起来像是地下诊所的地方,设备齐全但气氛压抑。医生给他注射了麻醉剂,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到苏雅正在低声和秦峰说着什么,似乎是关于动态密码的交接方式……
……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明深从昏睡中醒来。
首先感受到的是小腿被打上石膏的沉重感和肋下伤口被妥善处理后的钝痛。他躺在一张干净但陌生的床上,房间没有窗户,只有通风口细微的嗡鸣声。灯光柔和。
苏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她松了口气,“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齐明深声音沙哑,“这是哪里?秦峰呢?”
“一个安全屋。‘灰鸽’也不知道的地方,是……秦峰以前私下设置的。”苏雅语气有些复杂,“他走了。带着钥匙和密码算法。他说需要尽快取得对方信任,打入核心。”
齐明沉默了片刻:“我们真的能相信他吗?”
苏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拿出了昌明的纽扣,而且……他刚才看你的眼神,不完全是假的。”她顿了顿,“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和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一切可能。”苏雅的眼神变得锐利,“如果他成功了,我们需要接应。如果他失败了……或者背叛了,我们需要有能力反击,或者……至少逃得掉。”
她站起身,从角落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在你昏迷的时候,我设法联系了另一个‘暗桩’,一个昌明很多年前埋下的、连秦峰可能都不知道的线人。他传来了一些信息。”
她将平板递给齐明深。
屏幕上是一些模糊的照片和零碎的信息。照片似乎是某个高端私人会所或庄园,几张偷拍到的照片里,出现了陈久安、赵厅长,还有几个经常在新闻里看到的、地位极高的人物身影。文字信息则提到了一些零碎的词:“年终盛宴”、“重大决议”、“‘花园’丰收”。
“这是……”齐明深皱紧眉头。
“昌明留下的最后线索之一。”苏雅低声道,“他怀疑每年年底,‘花园’的核心成员都会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举行一次聚会,总结过去,规划未来,并进行最重要的利益分配和决策。他称之为‘盛宴’。”
她放大了一张虽然模糊但能看出环境极其奢华的照片:“根据线人拼死传来的信息,今年的‘盛宴’,就在城郊的‘鹿鸣山庄’举行。时间……就在明晚。”
齐明深的心脏猛地一跳!
鹿鸣山庄!那是本市最有名、也最神秘的顶级私人会所,守卫森严,只对极少数顶尖权贵开放!
“秦峰知道这个吗?”齐明深立刻问。
“我不确定。这是昌明单独留给我的最后保险,以防万一。”苏雅眼神深邃,“如果秦峰真的成功打入了核心,那么明晚的‘盛宴’,他很可能也会在场。那将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她看向齐明深:“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外围做好准备。如果他有需要,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制造混乱,接应他。如果……”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如果秦峰失败了,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骗局,那么明晚的“盛宴”,也可能是他们唯一一个,能够近距离接触到“花园”最核心人物,并进行最后反击或……复仇的机会。
齐明深看着屏幕上那些模糊却权重如山的身影,感觉一股冰冷的火焰在胸腔内燃烧。
等待结束了。最终的舞台已经搭好。
无论是希望的曙光,还是绝望的终局,都将在明晚的“鹿鸣山庄”,彻底揭晓。
他挣扎着坐起身,目光坚定地看向苏雅: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打进那个‘盛宴’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