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软语温言慰心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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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辚辚行驶在返回卫侯府的青石路上，卫璇安静地靠在谢清晏肩头，闭着眼。
谢清晏抬手，轻轻将她揽得更紧些，指尖抚过她披散在身后的青丝，动作温柔。
“累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他低声说。
卫璇在他肩头轻轻摇了：“不想睡。”
她只是贪恋谢清晏身上那股好闻又令人心定的气息。
谢清晏微微偏头，下颌轻触她的额发：“是遇到难题了？还是……考得不顺？”
他声音放得更缓，“无妨的，你已经尽力了。这遴选也未必只有一次两次，此番便当是熟悉规程，积累经验。下次，下次我定陪你准备得更周全些，必能考好的。”
卫璇依旧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又靠了靠。
谢清晏不再多问，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一路无话，直至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
车帘掀开，谢清晏先一步下了车，转身照常伸手去扶卫璇。
几乎同时，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也从旁静默地伸了过来。
卫竹立于车辕旁，与谢清晏一左一右，同时向她伸出了手。
卫璇正提着裙摆准备下车，脑子里还在推敲考场上的细节，心神不属间，见到眼前两只手，将更顺手的右手递了出去，搭在了谢清晏等待的掌心上。
左手则顺势提着裙裾，借着谢清晏稳稳的搀扶，轻盈地踏下了车凳。
卫竹手一顿，捏成拳头默默收了回来。
卫璇任由他牵着自己往院里走。
回到映月轩书房，云袖奉上热茶便悄然退下，细心地将门掩好。
卫璇在窗边的榻上坐下，捧着微烫的茶杯，氤氲的热气熏着她的脸，却化不开她眉间的凝色。
谢清晏坐在她对面，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等待着。
良久，卫璇终于抬眼，对上他关切的目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涩意的笑：“清晏哥哥，我今天在考场上，差点就着了道，前功尽弃。”
谢清晏神色一凝，坐直了身体：“怎么回事？”
卫璇便将考场之上，那宦官如何“意外”打翻砚台污损答卷，后续更换的纸张又如何被动了手脚，吸墨不畅，以及她如何用水润纸勉强应对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若非那本杂记上提过一句土法，我今日那场考试，怕是连卷面都难以写满。”
她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纵使如此，后半程也写得仓促，字迹难免潦草，也不知阅卷官会如何评判。”
谢清晏听完，面色沉静，眸中却掠过一丝冷芒。
他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此事绝非意外。”
“我知道。”卫璇抬眼看他。
“那纸张的问题，是关键。”谢清晏分析道，“能在备用文具上做手脚，必是买通了宫内掌管此物之人。此举目的明确，就是要让你无法正常书写，要么卷面污秽不堪被黜落，要么时间仓促答不完题目。”
他看向卫璇，目光带着赞赏与心疼：“你能在那种情形下迅速想到应对之法，已非常人所能及。字迹潦草些无妨，只要答案正确，步骤清晰，依我朝遴选女史重实才的惯例，主考官员不会因字迹而轻易否定一份可能有真知灼见的考卷。”
顶多也就扣些卷面分罢了，但想来，那一点分对她并无影响。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阿璇，你可曾想过，谁会在此事上费尽心机阻拦于你？”
卫璇蹙眉：“我得罪的人不少。柳家残余、陈家，乃至因生意结怨的，都有可能。
“柳家最是记仇，擅长的便是银钱开道。难保不会暗中使钱，买通一两个见钱眼开的宫人。
“陈家因退婚之事颜面尽失，陈夫人恨我入骨，她那位在吏部的兄长，手或许伸不到内宫，但通过其他门路买通一个低阶宦官，也并非不可能。”
谢清晏静静听着，等她说完，才缓声道：“你分析的都在理。不过，柳家根基在商贾，手难以直接伸入内宫深处行事。陈家夫人虽恨你，但其兄长在吏部，贸然插手太后亲自主持的遴选，风险太大，更可能的是借刀杀人。”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冷意：“阿璇，你或许忘了另一个人。令兄，卫璋。”
卫璇：“他？”
谢清晏点头道，“去岁秋闱后，卫侯爷为他谋了个出身，如今在礼部主客清吏司，任正七品主事。”
卫璇想起来了。
礼部。
主客清吏司虽不直接掌管科举，但涉及宾礼及接待事务，与内廷、各国使节往来不少，消息灵通。
更重要的是，礼部恰好是此次女官遴选的具体事务协理部门之一。
“他虽官职不高，但凭借侯府公子的身份和职位便利，探听到一些遴选的内情，甚至接触到负责具体事务的低阶官员、宦官，并非难事。”
卫璇沉默了片刻，指尖微微收紧。
是啊，她这个好哥哥，为了利益，什么事做不出来？尤其是知道她贸然退婚，间接断了他的后路，更是对她恨之入骨。
卫璋或许觉得她考上女官，获得官身，便更是脱离了掌控，甚至可能压他一头。以他心高气傲的性子，定然难以忍受。阻止她，于他而言，是顺理成章之事。且他行事，比柳家、陈家更无顾忌，也更容易接触到执行层面的人。
“只是，”卫璇道，“这一切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无实证。那宦官行事老辣，纸张事后也难以追查，我们并无把握断定一定是他。”
“确实。”谢清晏颔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润，“我并非要你此刻就去与他当面对质，只是提醒你，需对此人多加防备。既然暂无实证，便暂且按下，以免打草惊蛇。”
他伸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今日之事，虚惊一场，反而证明了你的急智与坚韧。阿璇，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的认可驱散了卫璇心中生出的些许寒意。她反手握了握他的指尖，轻轻“嗯”了一声。
“至于复试，”谢清晏将话题引向实处，“按往年惯例和此次遴选的规程，初试阅卷约需十日。放榜后，通过者约十至十五人，将参加约在半月后举行的复试。复试重在策论，考察经世致用之学，这似乎是你的长处。”
卫璇闻言，轻轻笑了一声，抬眼睨他：“你什么都说是我长处，经义、律法、算术，如今又加上策论……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这般无所不能，毫无短处么？”
谢清晏心中一软，并未立刻反驳，只是微微向前倾身，用指腹极轻地拭过她平日里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泛红的指尖。
“阿璇，”他声音低沉，缓缓道，“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是无所不能的。
“我说那是你的长处，是因为我见过你为了理清田庄账目，彻夜翻看农书；见过你为了应对漕运刁难，细究律法条文；见过你为了今日这场考试，将那些枯燥典籍反复记诵。你的‘长处’，是你一点一滴拼出来的，我不过是看见了，记住了，并深信不疑。”
“至于短处？”他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谁又能没有短处？你有，我亦有。但那又如何？我从未期望你成为一个完人。我只见你遇山开路，遇水架桥，见你摔倒了，沾了满身泥泞，也能咬着牙站起来，把路继续走下去。”
“这便足够了。”他最后说道，“于我而言，这样的卫璇，便已是这世间最耀眼的存在，无需更多。”
卫璇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完人”，而是一个“顽石”。
正如她在陈夫人面前的自我评价——木讷愚钝。
或许是某些缘故，她自认对感情一事向来算得清楚。
于她无益者，不值得耗费半分心神；于她有用者，也需牢牢握在手中，确保其忠诚。
她习惯了以利弊得失来构筑与他人的边界，将真心层层包裹，唯恐露出一丝破绽，便予人可乘之机。
可谢清晏这番话，不涉利弊，不论得失，只是如此简单地、笃定地，告诉她“这样就很好”。
这让卫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只说了句：“谢谢。”
谢清晏却满意地笑了笑，道：“不客气。这半月间，你正好可稍作休整，也将今日考场应变的心得沉淀一番。策论方面，我会继续为你搜集近年的时政要闻和优秀的策论范文，供你参考。你无需过分担忧，照常准备便是。”
“好，都听你的。”她柔声应道，唇角终于漾开一抹真心实意的浅笑。
又温言抚慰了她几句，猜她或许需要一个人休息一会，谢清晏便起身告辞。
送走谢清晏，卫璇独自坐在书房内，又小小地闭目歇了一会，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热度稍减，在书案上投下被拉长了的光斑。她纷乱的思绪，也在这片趋于温和的光影中渐渐沉淀。
虽然谢清晏让她不要多想，但卫璋这货确实不防不行。
礼部正七品主事……这个职位不高不低，恰好卡在一个能接触到某些事务，又不易引人注目的位置。
父亲为了他这个儿子，还真是“用心良苦”。
她正沉思着，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