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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小传 ...

  •   人物小传的内容和剧本的设定截然不同,江逾白开始细细阅读起来。
      【■■■■年■月■日 雨
      今天是我作为落花洞女被献祭的第二天,我在这个冰冷黑暗的山洞中待了一天一夜,我饿得头晕眼花,体温开始失衡,再这么下去我会死在这里的。
      我不想成为落花洞女,我不想成为献祭的牺牲品。
      趁着我现在还能走、还能呼吸,我得快些离开这里。
      我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山下走,外面不适时地下起大雨,这让山路变得很泥泞、很难走,我不知道摔倒多少次,但我必须爬起来,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我走了多久,我像是没有灵魂、没有目的的行尸走肉,我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我看到一个老婆子的身影,我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弦才放松下来,我彻底昏死过去。
      老婆子把我带回了她的家,我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从她口中我才知道,原来她是■■寨里那个颇有威名的稳婆,她无儿无女,于是把我认作徒弟,开始教我诅咒与蛊毒。】

      【■■■■年■月■■日 阴
      稳婆养了一辈子蛊,临终前她把她的蛊交给我,我坐在床头看着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她布满皱纹和斑的脸,她容颜峭刻,骨瘦嶙峋,唯有那双眼睛炯炯有神,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她微微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的,于是我俯下身,将我的耳朵贴在她的耳边,仔细聆听她最后的遗言。
      我想,她总得对我说些什么吧。
      不管是这些年对我如何严苛、如何吝啬,还是任由蛊虫毒蛇爬满我全身却不允许我叫出声,她总得感到一丝愧疚,死前装模作样一下也好。
      我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但是她没有,她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抬起那只骨瘦嶙峋的手,放在我头顶很轻柔地抚摸了两下,然后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呼吸声了。
      我没有哭,在给她收拾遗物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截舌头。
      那截舌头是她的,上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蛊虫,已经被啃食得坑坑洼洼了,我一下认出那是言蛊,在言蛊的蛊盅下,我发现她给我留了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三个大字:对不起。
      我将纸条、衣物和她的尸体尽数烧成灰,埋在地底。
      我思索了很久,终于考虑给她立个墓碑,墓碑不能选太好,否则会被■■寨里的寨民挖走,我在路边捡了块木头,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稳婆葬于■■■■年■月■■日】
      【享年35】
      我写好了字,想到寨子里有不少她的世仇,思索了好半晌,最后将【稳婆】二字给涂掉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和我提过。
      愿她入土为安,早日投胎去个好人家。】

      【■■■■年■■月■■日 阴
      我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我再也不需要和蛊虫毒蛇蜗居,整日担惊受怕了。
      我有了三个可爱的孩子,原本我们一家应该过上美好的生活的。
      但是他们都死掉了。
      我的大女儿被当做落花洞女的献祭品之一,她和曾经的我走上了同样的老路,我找了痕迹,终于找到她的时候,她浑身冰凉、毫无声息,身上爬满了脏兮兮的虫子和蛇。
      那些虫子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将她弱小的身子咬出无数个黑漆漆的孔洞。
      我全身冰冷,没了力气一样瘫软在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她带回去的。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心脏隐隐钝痛。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的女儿,她还那么小,为什么会成为这场惨无人道的献祭的陪葬品?!她才刚学会走路,不会说话也不会叫妈妈,着急了只会哇哇大哭,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怎么就死掉了……】

      【■■■■年■■月■日 阴
      我的小女儿出生了,我感到欣慰的同时还有阵难以言喻的悲伤,因为小女儿和死去的大女儿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我看着她,就感觉我那死去的大女儿又回来了。
      儿子很欣喜,他守在我的身边同我照顾他亲爱的妹妹。
      有天,儿子他哭着来找梯田里干活的我,和我说女儿被寨子里的人带走了。
      他们打伤了儿子,把襁褓中的女儿活生生掐死,再将她塞在一个坛子中,给一个年纪和儿子相似的男孩抱着。
      男孩抱着装着我女儿的坛子,一边哭一边走,一步三回头,就这样离开了我的家,将我女儿的尸体带去了别方。】

      看到这里,江逾白禁不住蹙起眉来。
      这是哭夭,哭夭是送夭折的孩子出门,一边哭一边走。
      那些刚出生不久便夭折的孩子怨气重,哭夭可以让夭折的孩子知道,他的家人不是放弃了他,而是救不了他,也舍不得他,只能送他走。
      这样这家人便不会被孩子的鬼魂缠上。
      江逾白垂下眼帘,心情犹如屏幕上滚动的水珠一样,潮湿又沉重。

      【■■■■年■■月■日 暴雨
      儿子受了重伤,感染死掉了。
      我找到了大祭司,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要害得我家破人亡。
      大祭司却说这都是我的报应。
      作为落花洞女的我逃离了献祭,害得他们的作物颗粒无收,不知多少蛊虫毒蛇暴乱,下山咬死了很多人。
      他还说,要不是当年的稳婆下蛊威胁他们,不然他们早就动手了。
      我听得心灰意冷,心里翻涌起来的还有一阵滔天怒火。
      凭什么是我被献祭?!凭什么是我遭报应?!凭什么是我家破人亡?!!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他们不得好死!!】

      【■■■■年■■月■日 雨
      我哭了很久很久,快哭瞎了我的眼睛。
      我挖了稳婆的坟,将她的蛊盅找了出来,我以为蛊虫会死,没想到靠着分食同类,那些存放着上百只蛊虫的蛊盅里竟杀出了个蛊王。
      我将蛊王带在身边,以我自己的血肉作为养料饲养它。
      我靠着诅咒留下了我三个孩子的魂魄,他们以小鬼的形式留在我身边,但是他们不记得我了,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的……
      为了让他们的魂魄不散,我只能在拦门酒里面下诅咒,靠着那一丝诅咒,他们的身形逐渐稳定起来,不会像先前那样飘忽不定了。
      后来,或许是言蛊的蛊毒混在了朱砂中,我像往常一样下好诅咒。但我没想到,那一小碗拦门酒竟意外害死了那些来■■寨研究的青年。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诅咒里面还会有蛊毒。
      我都这么不幸了,为了报仇,我的生命快被蛊王蚕食而尽了,你们……你们都能理解我的,对吧?】

      【■■■■年■■月■日 雨
      我的蛊术和诅咒越发精湛,当年威胁我的大祭司终于怕我了。
      他带着那些杀了我孩子的寨民,跪在我面前乞求我的原谅。
      他们颤颤巍巍的模样和几年前孤立无援的我简直一模一样,他们抖如筛糠,和我说我有多么像以前的稳婆。
      现在我理解稳婆了,我也知道为什么她会无儿无女,会愿意教我蛊毒了。
      其实我心里清楚,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埋怨她,现在想来确实是不应该。
      在我之前,我想肯定也有无数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走上和我一样的路,她们生活在寨子的边缘,无数次想要过上正常平静的生活,最终却因为这荒谬的“落花洞女”和惨绝人寰的祭祀,白白耗费自己的一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就变得一无所有,最终只能顶着同样的名号,以年轻旺盛的生命力为代价,用着最残忍、最铁石心肠的方式保护自己。
      明明这一切可以避免,明明这一切可以不发生。
      明明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我不是第一个【稳婆】,但我会是最后一个【稳婆】,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此终结,以后再也不会有“落花洞女”,再也不会有“祭祀”了。
      我不叫稳婆,我叫■■。】

      屏幕上的水珠滚落,在上面留下一道潮湿的水渍。
      再往下拉,人物小传已经到底了,再没有多余的内容了。
      江逾白抬起头瞭望阴沉下来的天,和远处弥漫着雾气的连绵群山,有一滴水珠从喜帕上滴落,顺着他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上。
      江逾白垂下眼帘,最后在人物小传的最底下打上了一行文字:
      【当时不知曲中意,而今已成曲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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