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估值》南山篱笆

46、晨昏

　　晨光像是浸了水的宣纸，朦朦胧胧地透过陌生的窗帘缝隙，在房间地板上晕开一片温柔的光斑。
　　苏昭质眼睫轻颤，意识从一片混沌的睡意中醒来。
　　身下的床垫带着与公寓里不同的承托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冽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淡淡气息。
　　她微微一动，一种深彻肌理的酸软感便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尤其是腰腿间，带着一种陌生而清晰的酸痛。
　　记忆如潮水般缓慢回流，带着昨夜的温度和光影。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轮廓，线条简洁利落。
　　这里是温澈礼的卧室。
　　一种身处私人领地的不习惯，混合着事后的微妙情绪，让她有片刻的怔忡。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书页轻翻的细微声响。她循声望去。
　　温澈礼正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他已沐浴更衣，一身闲适的衣着难掩好品味，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安静而专注。他腿上摊开着一本剧本，手边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与这宁静的清晨浑然一体。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从剧本上抬起眼。目光相接的瞬间，他眼底自然而然地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放下剧本，起身走到床沿坐下。他伸出手，用指背非常轻地、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珍视的小心。
　　“醒了？”他低声问，声音带着晨起的微沙，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苏昭质看着他清澈专注的眼眸，那里映着晨光和她的影子，昨夜那个充满侵略性的男人仿佛只是幻觉。她心底那点不自在，奇异地被这温柔的注视抚平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
　　“感觉怎么样？”他继续问，目光仔细地描摹过她的眉眼，带着不言而喻的关切。
　　这句问候让苏昭质脸颊微热。她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目光，撑着手臂想坐起来，以此证明自己“很好”。然而，酸软的腰肢却毫不配合地让她动作一滞，泄露出了一丝无力。
　　温澈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心疼。他立刻伸手扶住她的后背，帮她借力坐起，又将枕头垫在她腰后。
　　“别逞强。”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时间还早，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苏昭质靠坐在床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床头柜上的时钟——
　　上午8点40分。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
　　那个精准的时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心头刚刚升起的那点温存暖意。
　　晨会，已经开始十分钟。
　　多年的自律让她下意识就要掀被下床，尽管每动一下都伴随着不适。然而，一只手臂更坚定地环住了她的腰，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将她按回枕间。
　　“我帮你请过假了。”温澈礼的语气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
　　苏昭质心底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维持着最后的镇定，问：“用什么理由？”
　　“身体不适，需休养一日。”他答得从容不迫，甚至顺手帮她掖了掖被角。
　　“一日？！”苏昭质感觉自己的冷静面具出现了一道裂痕。半日已是极限，一日……这几乎是在向全公司广播她“情况严重”！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节奏：“我今天的日程是，6点晨跑，7点早餐，8点……”
　　“嗯，”温澈礼轻轻打断她，指尖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话语却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林姨的早餐已经送过来了，在厨房温着。”
　　苏昭质一怔，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林姨……怎么往这儿送了？”林姨通常会送到公司。
　　温澈礼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依旧平常：“你睡得很沉。早上林姨和助理的电话都是我接的。”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补充了最致命的一句：“小林打了三个，确认晨会、十点的跨国视频会和下午的董事会。我都帮你回复了，统一口径：身体不适，休养一日。”
　　“另外，紧要文件已转入平板，你醒后随时可处理。”
　　苏昭质彻底石化在了床上。
　　她想象了一下场景：她的首席助理小林，在电话里听到温澈礼用他那把被粉丝誉为“能让耳朵怀孕”的嗓音，镇定自若地替她宣布“苏总身体不适，今日所有行程取消”……
　　她的职业生涯、她的专业形象、她辛苦经营多年的绝对自控力……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得连渣都不剩。
　　内心已是地动山摇，海啸滔天，但她面上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非常缓慢地、重新躺了回去，拉高被子，默默盖住了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天花板，眼神放空，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的一世英名”的茫然与绝望。
　　温澈礼看着她这副与平日判若两人的、难得一见的懵懂与自闭模样，眼底的笑意加深，却体贴地没有点破。他只是俯身，在她露出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低声说：
　　“累了就再睡会儿，一切有我。”
　　苏昭质在被子下闭上了眼。
　　完了。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自我放弃的念头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她还是下意识地摸索到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起，最先弹出的，正是公司总群里那条置顶的、来自小林的通知：
　　【总裁办】@全体成员：苏总今日身体不适，所有日程取消……
　　通知下方，是清一色的“收到”，秩序井然，专业冷静。
　　一股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那一个个冰冷、高效的“收到”，于她而言，不啻于一场无声的公开处刑，将她最后一丝侥幸也碾得粉碎。
　　她几乎能想象，在她看不见的员工小群里，关于她“身体不适”的消息正如何炸开。
　　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她的指尖机械般上滑，退出了这个让她窒息的总群界面。下一刻，另一个聊天框的爆炸式提示，便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她的眼帘。那是她与林薇、楚瑜的三人小群，群名【三闲风月鉴】。
　　【林薇】，（分享了一张微信运动排行榜的截图，苏昭质的步数可怜地位列底部）
　　【林薇】：@楚瑜 小瑜儿，苏总今天到公司了吗？我怎么看她这步数……几乎没动过啊？（附带一个[托腮思考.jpg]）
　　（群内安静了几秒）
　　【楚瑜】：……林薇，苏总今天……身体不适，居家办公。
　　【林薇】：！！！
　　【林薇】：……………（长达十秒的沉默后）
　　【林薇】：哦～～～～～～～ [我懂了.jpg] [原来是这样的“身体不适”.jpg] [温老师威武.jpg]
　　苏昭质盯着屏幕上闺蜜们那心照不宣的调侃，一股热意“轰”地一下涌上脸颊。
　　完了。
　　这下不仅在公司和下属面前威严扫地，在最好的朋友眼里，她也彻底“形象崩塌”了。
　　她深吸一口气，熄灭了手机屏幕，将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
　　做完这一切，她静静地在床上坐了几秒，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空气中的某一点。然后，她掀开被子，忍着身体的酸软，步履尽量平稳地走向浴室。
　　“我去洗漱。”
　　温澈礼看着她明显僵硬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与心疼交织的柔光，低声应道：
　　"好，早餐准备好了。"
　　半小时后，苏昭质从浴室出来时，已收拾得清爽干净。长发随意披散，衬得未施粉黛的脸有些苍白，却别有一种洗尽铅华的清丽。
　　温澈礼从单人沙发上起来，朝她伸出手。
　　她的目光在他摊开的掌心停留了一瞬，然后把手放了上去。他的手指收拢，将她微凉的手裹在掌心里。
　　“走路慢点。”他牵着她往楼梯走。
　　楼梯下到一半，苏昭质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就在这个瞬间，温澈礼手臂稍稍用力，轻轻一带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昭质低低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
　　“这样更快些。”他低头看她，眼底有清浅的笑意漾开，“主要，我想抱你。”
　　苏昭质耳根微热，没有挣扎，只是将脸轻轻靠在他肩头。
　　他抱着她稳步走下剩下的台阶，脚步沉稳有力。
　　走到餐桌旁，他俯身将她小心安置在椅子上。
　　坐下时，她眉心极轻地蹙了一下，随即松开，腰背却不自觉地挺得笔直。
　　他直起身，目光在她微蹙的眉心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心疼。
　　“我来盛粥。”
　　白瓷碗轻磕在她面前的桌面上，发出温润的声响。
　　苏昭质的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碗熬得软糯的红枣桂圆粥上，粥里还特意撒了几粒枸杞。她的视线移向对面，温澈礼的那一碗，是清淡的白粥。
　　她的目光再扫过桌上的几碟小菜：一碟是嫩炒鸡蛋，金灿灿的，另一碟是清烫的菠菜，翠绿欲滴。而摆在她手边的，是一小盅单独炖的、汤色清亮的红枣莲子羹，旁边还配了一小碟去核的红枣。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苏昭质握着勺子的指尖微微收紧，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她垂下眼，盯着碗里饱满的红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无奈的窘迫：
　　“……林姨真是……太贴心了。”
　　温澈礼正将一勺嫩鸡蛋舀到她面前的碟子里，闻言动作一顿。他抬眸看她，从她低垂的睫毛和泛红的耳尖，瞬间读懂了那份无声的尴尬。他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笑意，随即化为一种深以为然的正经，语气自然：
　　“嗯，林姨说你最近操心，睡眠不足，喝这个安神补气。”他说着，将那盅红枣羹又往她手边推近了些，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趁热吃，对身体好。”
　　苏昭质抬眸瞪了他一眼，却撞进他一片坦然、甚至带着点“我是为你好”的认真目光里。那目光清澈得让她所有羞恼都像打在了棉花上。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拿起勺子，默默舀了一勺羹送进嘴里。
　　清甜的羹汤滑入喉咙，暖意蔓延开，连带那份尴尬，似乎也被这恰到好处的暖意冲淡了些。
　　两人在安静温馨的氛围里用完早餐。
　　苏昭质刚放下碗筷，温澈礼便极其自然地伸手，将她的碗碟和自己的叠在一起，语气温和不容拒绝：“我来收拾。”
　　苏昭质抬眼看他，也没推辞，只轻轻“嗯”了一声，便起身拿着平板电脑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立刻开始处理晨间邮件。
　　温澈礼端着碗筷走进厨房。厨房里传来隐约的水流声。
　　苏昭质处理完几封紧急邮件，点开了最新的项目周报。她快速浏览着，目光在某一处关于故宫回函的内容上停顿下来。她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清晰地叫了一声：
　　“澈礼。”
　　“嗯，在。”温澈礼的声音几乎立刻从厨房门口传来。
　　他走到沙发旁，在扶手上坐下，俯身看向她的屏幕，“看到什么了？”
　　“故宫的回函，”苏昭质将平板向他那边倾斜，“ ‘绎礼’二期方案他们很感兴趣，已同意列入下季度的专家论证会。”她侧头看他，眼底含笑，“谭老特意备注，专家团队对你那套‘古琴音律数字化模型’评价很高，认为是解决核心难题的范本。”
　　温澈礼目光扫过屏幕，脸上是“果然如此”的沉稳笑意。他伸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语气温和而笃定：“是个好消息。这说明我们当初选的路，价值被看到了。”
　　苏昭质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温热，笑了笑：“是啊，我们的选择，没错。”
　　他莞尔一笑，转身走向厨房继续收拾。
　　晨光在静谧中悄然流转，渐次化为午后明亮的日光，又慢慢沉淀为温柔的暮色。
　　两人各自处理着手头的工作，偶尔交流几句，一天的光阴便在键盘轻响与低语交谈中静静滑过。
　　夜色渐深，两人洗漱后并肩躺下。卧室里只留了一盏暖黄的床头灯，光线柔和。
　　静默中，温澈礼侧过身，看着她轻声道：“明早8点的航班，天没亮我就得出门。”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商量的体贴，“你多睡会儿，不用送我。”
　　苏昭质闻言，立刻侧身面对他，目光在昏黄光线下显得异常清亮，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行。明天早上我必须送你。”
　　温澈礼眼底掠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笑意，他仔细端详着她故作镇定的脸，从微湿的发梢看到她紧抿的唇线，终于忍不住拖长了语调，轻声反问：
　　“你……确定你可以？”
　　“我可以！”苏昭质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羞愤地抢白，为了增加说服力，还一连重复了三遍：“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那副急于证明自己“已经恢复”、恨不得当场做几个仰卧起坐的模样，与她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反差巨大，可爱得让人心头发软。
　　温澈礼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凑近些，几乎抵着她的额头，带着明显的逗弄：
　　“哦……知道了。”他顿了顿，才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意思是……我们还可以……再来一次？”
　　“……”苏昭质瞬间噎住，所有气势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一下泄得干干净净。她脸颊爆红，猛地扯高被子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羞恼交加的眼睛瞪着他，闷声闷气地认输：“……睡觉！”
　　温澈礼终于低笑出声，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他伸手关掉床头灯，在黑暗中准确地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住。
　　“好，睡觉。”他收起了玩笑，语气变得无比温柔珍重，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晚安，昭质。”
　　窝在他温暖安稳的怀抱里，苏昭质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那点羞愤渐渐化成了暖意。她悄悄伸出手，回抱住了他。
　　夜色静谧，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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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蛋】
　　【没有领导吃瓜小分队】临时对话组
　　【投资部-小王】：！！！！！！苏总？？身体不适？？？那个上次烧到39度还远程谈并购合同的苏总？？？
　　【风控-小张】：细思极恐……今天有北美的大客户会议，还有那个吵了半个月的新能源项目要拍板，她居然……休养一日？这得是……多严重的“情况”啊？
　　【公关-薇薇安】：等……等一下……我有个大胆的猜想……温老师是不是……回来了？[瞳孔放大]】
　　【行政-露露】：你猜的对！我早上给总裁办送会议材料的时候，正好听见林姐打给苏总确认行程，是温老师接的！说苏总还在休息，今天所有行程取消！
　　【行政-露露】：林姐当时的表情……[一言难尽.jpg] 又震惊又……好像磕到了！
　　【分析师-小李】：卧槽！所以是温老师把咱苏总给……“休养”了？[Respect.jpg]
　　【投资部-小王】：！！！家人们破案了！我突然想起去年网上疯传的那张图，温老师那身材轮廓直接封神，当时全网都在猜是裤子材质问题还是角度刁钻……现在回头看，是我太天真了啊！[捂脸][跪了]
　　【风控-小张】：……所以苏总今天不是“不适”，是“重伤”啊。
　　【全员】：[哦～～～～～～] [我懂了.jpg] [不愧是温老师.jpg]
　　【公关-薇薇安】：@所有人嘘！大家心里知道就好，千万别往外传！尤其别让林姐知道我们有个小群！
　　【全员】：[闭嘴.jpg] [乖巧.jpg] [内心：懂的都懂！.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