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误会，我只想要污染物》泓三木

45、血雾山（1）

　　当这行字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血色的浓雾都仿佛变淡了许多。
　　单翎愣愣地盯着蔓条，心脏一下、一下跳动得剧烈。
　　“你......”
　　不止她，所有人都因此而震惊沉默，只余呼啸的风声。

　　蔓条收了回去，老变异种往后退了一步。
　　单翎立刻开口：“别走。”
　　他果真停了下来，浑浊的双眼就这么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单翎从未觉得有哪个眼神她接不住，想逃，此时此刻却出现在了一个花甲老人的眼中。
　　难以言表的情绪将单翎重重包裹，她只能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什么这么说？”

　　老变异种犹豫着，用蔓条拼成了一个名字：秦仲英。
　　“秦仲英？！”
　　纪甄一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走了过来，震惊地问道：“您是秦仲英？秦仲英不早就死了吗？”
　　老变异种缓慢地摇头：苟活。

　　单翎不明所以，轻轻转头看着她。
　　钢一样的女人居然晃了晃，低声喃喃：“您没死...您没死...”
　　唯有綦骄置身事外，附身到纪甄一耳边说了一句话。
　　但被秦仲英听见了。

　　秦仲英脸上的皱纹深了些，蔓条重新从他身后生长出来，拼成了一句很长的话：变异种度无法用于定义我，融合试剂难以吞噬我的思想。
　　单翎耳尖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个词语，融合试剂？
　　我又编中了？
　　她还想再看看秦仲英接下来的话，却瞥到一旁的綦骄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证据呢？”
　　单翎：“......”

　　秦仲英：我的话就是证据。
　　綦骄刚想反驳，纪甄一便拦住了他，抬头看着秦仲英，“梁有胜的麻醉剂量非常考据，但却少些...”
　　——胆气。
　　蔓条迅速抽动，拼成了‘胆气’二字。

　　纪甄一瞳孔骤缩，颤抖着声音喊出了一句：“老师...”
　　！！
　　单翎猛地转头，四个人的目光瞬间落在纪甄一身上，“老师？？”
　　秦仲英却轻轻晃动枝条：早就不是老师了。

　　纪甄一仍然固执地叫他老师，“十年前忽闻您的噩耗，本来想去渠水祭奠，但部队突然移址，我不被允许离开。”
　　秦仲英打断她：旧事勿提。

　　单翎却从这几句话中发现了关键的信息，十年前。
　　她看向秦仲英，单手搀住纪甄一的胳膊，问：“请问您是什么时候注射的融合试剂？”
　　——117年末。

　　新元历117年，綦骄纪甄一吕效颜枫礼都还是迁徙逃亡路上的普通公民，成年后才应召成为了义务兵。
　　变异实验在他们进入930基地前就已经开始了。
　　十年磨一剑。
　　幕后之人用十年磨出了数万变异种。

　　用不着细想，单翎也猜到了这背后定然藏着巨大的阴谋。
　　她有一瞬间认为是坚不可摧的，却又很快被摁了回去，事在人为人定胜天的道理单翎还是懂的。
　　就算日后失败了，那起码是她为此努力过的结果。

　　但现在她还没开始努力呢。

　　单翎抿了抿唇，将被秦仲英几行字搞乱的思绪一根根顺平，“请您将您知道的信息全部告诉我们，这至关重要。”
　　秦仲英望着单翎：我要你们答应我，拯救我孙

　　“怎么救啊！你看我们像是能救他的人吗！”吕效一把拨开单翎和纪甄一，嚷嚷着冲了过来，“你肯定知道我们是来干嘛的，让我们救人是不是有点太难为人了？你们是变异种哎，不为祸世界我们都要处理掉你们，更别提两个潜在的隐患了！留着他们只会让污染更严重！！”
　　吕效难得正经一回，刚说完便觉得有些缺氧，“啊...上不来气了...”

　　秦仲英拼字：有救。

　　吕效：“谁救！怎么救！你说！啊...又上不来气了......”
　　单翎无语地把他推开，“您说怎么救，只要在污染不扩散、不伤人的情况下，我们一定满足您的要求。”
　　可秦仲英仍是固执的将这两个字凑上前。

　　单翎无奈抽出刀抵住尖刺，“您也不知道。”

　　秦仲英：融合试剂并非无解，部分构成反应属可逆反应。
　　单翎猛然抬眸，可逆反应？
　　“可这好像也救不了您孙子。”纪甄一说。

　　秦仲英：不是现在。
　　拼完这四个字后，秦仲英将蔓条指向了单翎。
　　单翎一愣，“又我？您认识我吗？”
　　秦仲英继续拼字：我见过你。

　　单翎心道糟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下一秒却看见蔓条拼成的字迅速变化：在实验室。
　　单翎嘶了声：“难道我失忆了？”

　　眼前的蔓条抖了一下，随后便收了回去。
　　单翎奇怪地看着他，黑色的尖刺却在此刻脱落，尖端朝下扎进了山路，再抬眸，秦仲英的皮肤上留下个无数肤色的斑点。
　　他的额角沁出冷汗，几乎是以自毁的方式朝单翎走过来。

　　单翎蹙眉，接到他眼神的那一刻便懂了他想做什么。
　　“也许我们做不到。”
　　秦仲英仍是一步一步地走近了。

　　单翎举起枪，“别无选择了吗？”
　　她知道秦仲英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更知道这些话会暴露她并非真正义务兵的身份。
　　秦仲英猜到了，却也愿意替单翎保守秘密，因为他相信，单翎一定会在不久之后的某天，亲自找到他没能在这一刻告诉她的，所有的信息。

　　“甄一。”她突然开口。
　　纪甄一躲在吕效背后，防毒面具抵着他的肩膀，听到单翎喊她也只是缩了缩，并未回应。

　　单翎勾着枪，让手掌对着秦仲英，吞噬着他的污染，同样也为她增加了三天的生命值。

　　“我尊重您的选择，但并不敢保证能完成您的要求。”
　　秦仲英笑了笑，那笑温润，又透着无法表述的情感，直到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单翎的枪口，他张了张嘴，无声地说：“尽力而为。”

　　单翎呼吸一滞，却看到秦仲英已替她上好了膛，闭上了眼睛。
　　她犹豫了，一滴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进左肩，被毒刺表皮覆盖着的身体隐隐颤抖，像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这一刻，单翎真正明白了‘解脱了’的意义，哪怕三个字无数次出现在她的世界中。
　　是结束某一繁琐项目时的解脱，是逃离苦难迎接新生活时的解脱，亦是此刻，万般无奈之下的选择。

　　“往生极乐。”

　　枪响之后是沉重的闷声，单翎开完枪后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变异种主动凑到了枪口上，和多少个仿佛在诉说终于解脱了的眼神。
　　这些东西将单翎密密麻麻的缠绕起来，让她连呼吸一口空气都觉得压抑。

　　单翎来到山脚下，仰头看着挂在枯树枝上的红布，醒目，刺眼。
　　系统唉声叹气地冒出来：【这个污染物说的话听不懂...】
　　“嗯？这么快就交流上了？”
　　【他说他知道你不想让那群武夫知道我的存在...】
　　武夫...

　　单翎差点气笑了，“那麻烦你问问他为什么说见过我，什么时候在哪里，当时发生了什么？”
　　系统；【啊？】
　　单翎始终记得变异种3531看向她的眼神，诧异、绝望，无一不在向她传递着一个信息，他们曾经认识，或者共同经历过某种苦难，而单翎，顺利逃了出来。
　　现在想想，可能就是当时的异化实验。
　　单翎是个幸运儿。

　　不，义务兵是幸运儿。

　　太阳已经落山，黑夜很快降临。
　　他们处理完了2号变异种，各自沉默着下山。

　　单翎已经点起了火堆，烤着手走神。
　　其实她看到纪甄一拎着防毒面具下来的时候已经回神了，本以为她会难过，会魂不守舍，可完全相反，纪甄一居然有点高兴。
　　单翎识趣地没有询问，添了把柴，拢了拢火焰。

　　“今天晚上有饭吗？”她看着綦骄。
　　纪甄一倒是问起了她，“你没事了？”
　　“好了，现在能吃两碗大米饭。”
　　纪甄一：“那给我让个地方，天一黑山上就好冷。”

　　单翎往旁边挪了挪，挤到和綦骄腿挨着腿，刚才綦骄没有回答她，于是干脆凑到他眼前，“有饭吃吗队长？”
　　“有。”
　　纪甄一立马站起来，“我去拿，顺便看看赖青。”

　　确定有饭吃之后单翎的心情好了很多，甚至开始找揍了。
　　“你刚才那套理论真厉害啊。”单翎绕到吕效旁边，扶着他的肩膀坐下，“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文化！”

　　吕效不得劲地扭开，“塑料队友情，我早就看透了。”
　　单翎：“那你现在怎么想？那两个小的就留着吗？”

　　“留不住的。”吕效脱口而出。
　　听秦仲英的语气，他的两个孙子年纪应该不大，失去了父母亲人的庇护，独自在这座山上应该也活不久。
　　可除了这里，他们再无其他容身之地。
　　“况且我们还有任务。”

　　单翎把他的第一句话当做耳旁风，小脑瓜一转，“芯片取出来毁掉不就不好了吗？”
　　吕效迅速转头瞪着她，“哎？”

　　“哎什么哎，这办法可行吗？”单翎盯着綦骄，“芯片不会一取出来就报异常吧。”
　　綦骄说：“不会，可行。”
　　吕效还是不同意，胳膊横在单翎脸前，“你们别忘了，变异种携带污染，让他们长时间待在一处是会变成污染区的。”
　　单翎无所谓地说：“两个小娃娃，能有多少污染。”
　　“一点也算！”

　　单翎：“你别管了，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