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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好久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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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朔风卷起沙尘,浪涛阵阵,空气中漫着海水的咸气,石墙斑驳,襟鼓呜呜作响。
裴熠勒住马缰,身侧的薛承宇已率先翻身而下,眉头紧皱着环顾四周。
营外值守的士卒站得松松垮垮,见来人稍稍回了神,他们自是知晓有新将军要来接替靖王之位,只是细眼瞧面前这三位公子,一位细皮嫩肉,一位裹着狐裘,瞧着像是病了,另一位是黑了些,只是长得过于温顺,横瞧竖瞧也不像是上阵杀敌的大将军。
想着恐又是哪家的公子哥,闲着没事干要来投军,士卒几人又泄了下去,只懒懒的行了个礼。
一阵海风忽至,吹其一口沙直往谢子钦嘴里飞,他呸呸呸了三声,眉头紧皱着抱怨道:“一点都不好玩!这风沙这般大,我午时都不用用饭了,出来吸两口气儿就饱了!”
他一边说着,一面用袖子狠狠擦了擦嘴角。
裴熠正将缰绳递给庆云,闻言挑眉:“行了,别磨蹭了,快去寻军帐中的士卒,领了兵牌,也好在营中多熟悉熟悉。”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的跟我老爹一般啰嗦……”谢子钦深深叹了口气,这才磨磨蹭蹭的往军帐挪去,肩上背着的包袱像是有千金重,他走没几步又转过头大喊。
“午时记得来寻我用饭啊!!”
薛承宇笑着摇了摇头,待他身影消失,二人才转身朝着校场方向去。刚走出没几步,就听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时不时夹杂着几声闷响。
“怎么回事?”薛承宇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裴熠紧随其后。
待靠近些后,二人这才看清,那乌压压的围了一群人。人群中一身形壮硕的男子正揪着另一个瘦小士卒的衣领,拳头如雨点般落下,那士卒蜷缩着身子,只敢护住头,脸上、身上满是青紫的淤痕,却一声未吭,也不见求饶。
分明围着一群人,却无一人上前劝阻,就好像约好似的,众人皆保持着一股诡异的沉默。
薛承宇见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都给我站好了!”
他气的出声,吼声震得人耳旁发颤。
围观的士卒亦被这声怒吼震得一激灵,慌忙抬眼瞧去,只见两位小公子站在一旁,可偏这二人皆是面生,众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可却是有眼尖的一眼瞧见了薛承宇腰间悬挂的那枚令牌,顿时慌忙的招呼着大家散开,待入了列,众人皆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虽没见过薛承宇与裴熠的样貌,却是见过这枚令牌。那是边关军营人人知晓的信物,是皇帝亲赐给守关将领的令牌,知晓了二人的身份,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甫佥动作一顿,本悬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了下来,他若无其事的率先出口问好:“薛将军好,裴侯好。”
裴熠闻言,淡淡撇了他一眼,随即扫过众人,冷声开口。
“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是军营!这还没上战场,便自己打自己人,是要弄得遍体鳞伤,先死在这儿吗?”
他只觉着胸口沉的发疼,一时的怒火令他不由得轻咳了几声。分明知道他不该开口说这些,不该管的,可见到如今这番情景,竟是没忍住。
从前在京中的军营何曾会这般无纪?将士们虽也有切磋,却从不会下死手,只是点到为止。可如今却让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士卒们麻木地看着同伴挨打,没有一人挺身而出。挨打之人亦不还手,任凭旁人欺辱。
可有半分习武之人的血性?
风似乎都停了,只剩下裴熠的声音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士卒们垂着头,没人敢应声,只有甫佥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刻意的顺从。
“将军,我们知错了。”
薛承宇知晓裴熠的气恼,闻声目光落在他身上,皱起眉头:“你叫什么?”
“我叫甫佥。”甫佥应了一声,目光却没躲,直直地看向薛承宇。
“今日之事,我且记下了。一会所有人给我绕着梁柱跑二十圈!”说到这,薛承宇目光移向甫佥,沉声道:“甫佥,你多跑十圈。”
“日后若是还有人胆敢在未经命令下私自在营中动武,就给我抗着沙袋跑!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士卒们齐声应和,声音虽有些杂乱,却透着恭敬。
话音刚落,便纷纷散开,沿着梁柱跑了起来。甫膺缓缓从地上爬起,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渍。他抬起头,目光看向裴熠与薛承宇,张了张嘴,可终归还是没说什么,踉跄着提起脚步,一瘸一拐的跟在了众人身后。
裴熠看着那道身影,眼神微动,那位叫甫佥的士卒,方才是第一个说知错的。可那神情哪有半分知错的样?在他们二人面前都尚且这般嚣张,私下还不知会如何。
且在他与承宇尚未吐露身份之时,甫佥却能知晓他们二人,想必不是位简单的。
在来松江前,他早已暗中派人查过这里的官员。除新任知府是朝廷刚派来的外,其余官员几乎都是老面孔,有的在此任职已逾十年。这些人虽未有大功,却也未犯大错,算是守着松江的老底子。
要说其中最有威望的,便是同知甫大人,此人身居要职,又深谙边关事务,有不小的话语权。
而甫佥恰好也姓甫。
裴熠目光微沉,心中已有了计较。他就是瞧不管以强凌弱之人,非得给那甫佥一些颜色瞧瞧才是。
一旁薛承宇见他未开口,还以为是他气的身子不舒服:“知然,你若身子不舒服便先回营帐歇息罢,这里有我……”
他话音未落,就见庆云小跑着朝他们来。
“将军,侯爷,有人来访。”
……
另一旁,谢子钦垂着头,抓着军帐的羊毛帐帘晃来晃去,他已在帐外站了许久,心底纠结的很。若是进去签了字儿,领了军牌,那他可就真要行兵打仗了。可来都来了,若又逃走了,那岂不白来了!
正当他皱着眉头思索之际,就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谢兄?”
谢子钦一回头,见来人,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柳兄!你怎的也在这儿!好久不见啊!”
他像是寻到了救命稻草般,语气里满是欢喜,小跑了上去。
柳穆朝亦扬起笑容,朗声道:“是啊,好久不见了!前些日子在江县分别后,还以为再难见到你,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家中其他人都还好吗?四姑娘可有和你们一同前来?”谢子钦惊喜的眨了眨眼。
二人正要热络聊起,只见帐帘从里被拉开,随后探出一人的脑袋,那人声音粗粝,满面的不耐:“喂!你们两个!要领军牌就快些!这般娘们唧唧的磨蹭,若是耽误了事,你们谁担得起?”
谢子钦一听娘们唧唧这四字,面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喂!你什么意思?”
他往前一步,眼神直直地盯着那士卒,声音拔高了几分,“你懂不懂礼数?什么叫娘们唧唧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士卒毫不示弱,梗着脖子回怼,眼神里满是不屑:“我管你是谁!到了军营,就得守营里的规矩,别在这里耍世家子弟的脾气,一天到晚磨磨蹭蹭的,军营不是你家后院,容不得你撒娇!”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就要吵起来,柳穆朝连忙上前,一手扯着谢子钦的后衣,将他往身后带了带,打起了圆场:“二位二位!咱日后可都是同袍,可千万别为这点小事闹不愉快。”
“谢兄,咱们快些领了军牌,好熟悉熟悉营中事物。这位兄台,你也消消气,咱们先把正事办了,亦不耽搁您办其他事儿,你说是吧。”
他一面说,一面眼神示意谢子钦冷静。
谢子钦见柳穆朝出面,也知自己方才是有些冲动,便哼了一声,没再言语,自顾走进了帐内。东瞧西瞧后,他拿起案册旁的笔,蘸了墨,快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士卒也冷哼一声,亦走了进去,没再言语,只是将二人的军牌咚的一声,放在了案上,随后开口道:“新兵明日卯时于校场操练,你们记好了,莫要迟到。”
“多谢兄台提醒。”柳穆朝出声道谢,他激动的攥紧了军牌,傻笑着瞧着,觉着怎么也瞧不腻。
二人出了军帐,谢子钦长臂揽过柳穆朝的肩,笑着道:“我说柳兄,你来投军怎的不用阿宇给你的令牌,岂不省事多了,何苦从士卒当起?”
柳穆朝闻言眼底的光更亮了些,抬起头,目光坦荡:“那枚令牌我带着呢,正想寻个时候将它还给薛将军。”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我还是想靠自己一步步爬上去,这才有意思!谢兄啊,咱日后可得一起努力做大将军才是!”
谢子钦一听,顿时泄了气,他瞧了柳穆朝抬起的手,只得无奈的拍了上去,嘟囔道:“我可不想当大将军。”
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的一拍脑袋,眼底重新亮起光来:“你方才不是说要换令牌吗?那我们现在便去寻阿宇罢!他若是见到你亦会很高兴的!”
……
光线透着门帘洒进帐内,映出两道陌生的身影。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男子正负手立于案前,眉眼清冷。他身后的那位,嘴角虽挂着笑,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阴鸷。
“二位大人久等了。”
柳呈山闻言转过身,只见二人从帘外走进,他先是一愣,随后忙拱手行礼,“见过二位将军。”
薛承宇见状忙抬手虚扶,“不必多礼。”随即他侧身介绍:“这位是裴侯。”
柳呈山闻言,这才恍然。眼前这位少年,便是近来在边关大破敌军的裴将军,裴熠。
他忙又躬身,语气多了几分恭敬:“见过侯爷。”
裴熠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摆了摆,:“柳知府不必多礼,此地是边关,我们亦是习武之人,不必拘泥于礼数。”
话毕他朝后看去,“这位想必便是同知甫大人了,久仰大名。”
甫员瓮本被无视的气恼,骤然听见问候,忙还上笑脸:“是是,下官甫员瓮,见过裴侯,将军。侯爷在边关的功绩,下官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谁知裴熠闻言只笑了笑,随后又转向柳呈山,三人自顾聊了起开。
甫员瓮瞧着这一幕,攥紧了拳头,眼底阴鸷更甚。
他苦心经营多年,这才逼走了上任知府,本以为如今这知府之位也该落于他手了,可谁知半路竟杀出个柳呈山?若论出身世家,他哪一点比不过这寒门出身的柳呈山?
且如今他竟还要对着两毛头小子哈腰点头。
这让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甫员瓮正恨的牙痒,只听几声谈笑后,裴熠笑着开口。
“同知大人家的公子,也在咱们营里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