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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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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已是在自家宽大舒适的床上。
“醒了?”
“嗯。”程今游慵懒地伸了伸懒腰,“几点了?”
汪晓成不咸不淡地回:“九点多了,再过会我就得走了,宋晴已经在催我了。”
程今游不知道他又从哪接了个工作,但也没多问,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膝盖抵到床垫上,对着程今游的眼睛说:“昨晚你朋友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呢。”
程今游一怔,撑着身子的手一软,整个人又摔进被子里。
于宵给她发的消息大都不加修饰,“想你”“爱你”翻来覆去的能说上十几条,估计汪晓成也全都看见了。
他没有一点发火的征兆,只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平静得和问她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
程今游翻个身拿起手机,把人拉黑删除一气呵成,丢到他手里:“行吗?”
汪晓成把手机放下,没看,就笑了笑。
“亲爱的,你说了算。”
末了,他穿好一身便装,又不自信地问她:“和我结婚,委屈你了吗?”
程今游说:“没有。”
“那他比我更爱你吗?”
程今游没回答。
她送他到门口,“啪”一声门关上。
他突然觉得自己脖子上的瘙痒愈发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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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饼叫了一声。
汪晓成暂时还没找到人领养它,所以就还先圈养在家里,只是限制了活动范围,不准再随意进房间了。
它不安分,一天天就想着“越狱”出逃,把金属门扒得桄榔桄榔响。
外面有人在敲门,程今游下意识以为是汪晓成落了什么东西,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与此同时,月饼跳出了笼子。
于宵的脸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了。下意识想关门,但于宵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指节不顾死活地抵着门,硬生生闯了进来。
“你他妈疯——”
程今游还没说完,就被于宵摁到了墙上,力道之大,连墙粉都窸窸窣窣掉下来,落了一地灰尘。
“为什么不接电话?”像质问,又不像。
于宵手上的劲越来越大,她忍不住吃痛地“哼”了一声。
程今游没有想到,于宵敢做到这种程度。
她对他的求爱视而不见置之不理,把自己逼成一弯冰封的湖,绝不肯泛起涟漪。他竟真的敢跨越雷池,一个人跑到她家里来,硬生生把冰凿碎。
于宵听到她痛呼,几乎是立刻松了手,抬起头,眼睛一片浑浊,但她却看明白了。
是歉、是悔、是怨、是恨。
她看着他,颤栗地、慢慢地跪下去,单膝跪地。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商品批发市场里最常见的廉价戒指,奉若珍宝似的,战战兢兢地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捧起她的手,虔诚落吻。
“是爱。”他说,坚定又决绝。
你当初问我,我能给的,有什么会是你想要的。
现在我回答你。
是爱。
他伏下去,小心翼翼地膝行两步,用脸颊贴上她的手心。
所以,我只是请你——
程今游看着他,一时失语。
镜头变得虚焦,她只觉得耳边一切都如潮水般褪去,而久违的,兵荒马乱的感觉,如潮涨般涌来。
他的手背破了一层皮,十指连心,她突然就觉得好痛。
仅仅只是站在这里,她就已经被逼得丢盔卸甲,却可悲地发现自己无处可遁逃。
最后只得没头没尾地说一句:“家里装监控了。”
于宵眼里期盼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露出一身的刺:“那又怎样?”
他站起来,向前一步,与她交换了位置。
“有本事……有本事就让你老公看啊!”
程今游扯着他的手腕,压着声音:“你闭嘴!”
她力气再大,也大不过于宵,他却只与她凄绝地僵持。
两人僵持不下,月饼狂吠不止。
汪母听到这边动静,从房间里跑出来问:“今游啊,发生什么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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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今游带于宵去了一个广式茶楼,找了间雅座。
点完菜,服务员端上来两个精致小巧的碗,里面点缀着柠檬片和花瓣。
于宵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想也不想地拿起来抿了一小口。
程今游一愣。也怪她没提醒,这东西是专门用来洗手指的,可不是用来喝的。
不过既然于宵喝了,她索性也喝了一口,朝着盯着他们一脸鄙夷的服务员骂:“看什么看,就你长眼睛了?再看我就找经理投诉你。”
那服务员不服气地走出去了,嘴里还嘀咕着:“什么乡巴佬也到这种餐厅来吃饭了……隔壁的还给了小费呢,谁乐意服侍你们似的。”
于宵不明所以,错愕地看着程今游。
“这个叫洗手盅。”她指着桌上的器具解释。
于宵脸一瞬就涨红了,局促地搓着衣服。
“又不是什么大事,喝了就喝了又不会死人。”她突然讥笑了一下,“在我那不是胆大包天得很,在这儿装什么老实人?”
他的心忽然变得很潮湿,一捏,就下起雨来。
他是因为什么才变孤勇,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难道不明白吗?
“程今游,当初你替我解围,是因为喜欢我吗?”于宵这样问。
他的目光那样真诚,好像真的只是懵懂的小孩在求知,可他似乎也不期待她的回答。
他悲怆地笑了笑,继续说:“今天,也一样吗?”
“山药排骨汤来喽——”
程今游舀了一碗,上头飘着红枣枸杞,她轻轻吹气,一口下肚,好不清爽。
于宵分毫没有动筷的打算,望着她,仍咄咄逼人着:“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她努努嘴:“先吃,一会儿就凉了。”
于宵“噌”的一下站起来,撑着桌子,怒目圆瞪。
程今游摇摇头,点点椅子,又叫人乖乖坐下来。
一只烤乳鸽被端上来,鲜嫩香酥。
她撕上一片隐隐带着血丝的肉,嚼,再嚼,汁水浸上喉头,又被吞咽下去。她又撕上一块,塞进于宵嘴里。
他不可置信,但乖觉地咀嚼着,表皮下的油脂溢出来,侵占整片唇齿口舌,俱是富贵滋味。
程今游一边说:“我已经结婚了。是你越界了。”
“可是你不幸福。”他努力把鸽子肉咽下去,张开嘴陈述事实。
排骨属于精瘦的那类,凑在嘴边,不见香味,只剩骨髓血肉的腥味。
一声响,程今游把勺子放下来,连名带姓地叫他:“于宵,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你别给脸不要脸。”
于宵却不为所动,轻笑一声问她:“不好吃吗?”
他目光如炬:“程今游,你我分明同病相怜。”
此话一出,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仿佛他们都是案板上待宰的鱼,钝刀高悬不下。他们恶言相向相互折磨,到头来都是肉糜一捧。
程今游强作镇定:“你错了,我和你不一样。”
“那你为什么还愿意见我呢?”
程今游哑然。
于宵站起来,桌上一片狼藉,他们是最最用情的食客,也称得上惊世骇俗。
“我的妈妈,是很好的人。我爸也曾经是。他们曾经相爱的。可是后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悲戚地。那不是看向情人的眼神,更像是看着母亲。
他说得很慢,但拼尽全力地,把自己的心剖开来给她看。
“程今游,我很爱你,你为什么宁愿和别人将就,也不肯看看我呢?”
程今游放下茶杯,站起身,精疲力尽。
于宵慌了,拉住她的衣角,眼里混杂着的情感全都洗劫一空,只余下哀求。
“我可以满足你的,对不对?”
程今游往外走了一步。
于宵不敢用力,又不肯松手,只好跪倒在地。
他往前踉跄着,像是蹒跚学步的幼子,却一路爬回母亲的子宫。
“程今游!”他喊她的名字,撕心裂肺。“我离不开你了,程今游。”
“你敢走出这扇门,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他引颈受戮,已经赌上他的所有砝码。
他退无可退了,身后深渊万丈,全凭程今游救不救他。
程今游真的停下来。
她是当真觉得以于宵现在的疯狗样,他能说到做到。
接着,她慢悠悠地拿起茶杯,竟将发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他脸上、身上。
于宵整个人狠狠一颤。
她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发问:“现在,舒坦了么?”
话语里已有了哭腔,但于宵没有抬头。
他温和地笑着,笑着,点点头。
然后静静地松开了手,闭上眼睛。
倘若她就此一去不回头,那他也,不再看了吧。
却不曾想温热的触感落在他眉心。
她竟也俯首。
“你怎么敢的,于宵。”程今游哽咽着,“你他妈的……”
情、欲、贪、爱。
她曾那样轻而易举地从于宵身上夺走的东西,原来会以这样的方式加倍偿还。
程今游把于宵抱起来——她也没想到他真的能把他抱起来,他居然这么轻。
她回忆起来,似乎他一向如此形销骨立。
“我该怎么对你才好呢?”她把他放在椅子上,卷起衣袖给他擦拭,“明明可以躲开,你为什么不躲呢?”
她情不自禁地多说了几句:“照顾好自己,就当是为我。”
“答应我,于宵。”
于宵从这番话里品出了离别的气息:“你是不是又要走?”
程今游把椅子拉过来,坐到他身边,无奈道:“一定要这样才能好好讲话吗?”
于宵心里一酸。
“你怎么对我,都可以的。”
施与怜悯也好,痛苦也罢,他不奢求更多,只求她不要丢弃他。
“于宵,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程今游耐下性子和他讲,“我不是什么专心的人,对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是常事。你我之间,本也该这样,你这样用情至深,在我身上是讨不到好处的。”
“我愿意。”于宵说。
“什么?”程今游似是没料到他的回应。
他献祭般的扑上去,在她锁骨上方留下了一排齿痕。
“是我愿意。”
他声音闷闷的,却斩钉截铁。
程今游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的少年。
“于宵,你站起来。”
她笑了笑。
是她□□焚身,自取灭亡。
但是既然他愿意——
程今游贴上来的瞬间,于宵手指一抖。
她抱着他的身体,他这具滚烫的身体,抱得很紧很紧。
“别动,让我抱抱你。”
扬东到北城好远。
你一路走到我身边,好辛苦。
一滴清雨融进他的衣衫,那是程今游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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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今游!”
汪晓成破门而入,把两人分开,怒不可遏地给了于宵一耳光,直接把人惯到了地上。
他气得理智全无,用手指着于宵骂:“你这个……你这个勾引我老婆的贱人。”
程今游只惊了片刻,竟更多的是释怀。
那柄悬着的钝刀终于落下。
要结束了吗。
没有问他为什么说是去工作却出现在了这里,也没问为什么他能精准地找到她的位置。程今游挡在于宵身前,抓住了汪晓成的手腕,慢慢放下去。
“汪晓成,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