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的灵魂》柒诗秋

8、余生与你（1）

　　清早，泥石路上，同伴们相约去乡镇上的老赵家补课。

　　走在路上他们有说有笑，格外的融洽。以至于都忘了冬季天寒地冻刺骨的冰冷，挨着饿求学。

　　他们衣着朴素，红红的脸颊，不难看出，此刻脸上正发着热，这是热寒症。

　　范缘叶摸着滚烫的脸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一路上他话最少，总是沉着一张脸。

　　他与别的孩子不一样。范缘叶特别爱笑，伙伴们目光落到他脸上时，总是带着一副笑脸。

　　爱笑的他，总能引起人的注意，伙伴们目光总会不经意的投向他。

　　而他腼腆的适时的微笑，让人产生好感。

　　说起范缘叶，这人不善言谈，说话很小心，总是害怕他的一句话会伤害到别人。

　　于是，与人交流时，总会不经意间笑出声来，少数时候又会让人感觉轻佻，不够沉稳。因此他很少说话。

　　同伴觉得他话很少，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他沉默的性子。

　　去往老赵家的路，是一条直行大道，没有弯曲的小径，路的左右两旁有许多房子，而房子的后面，都是稻田，你若是只看街道两旁，一定以为这是一条小街。终于，到达了老赵所在的住处。

　　宽敞的大厅拥有十余个木桌，木桌的结构依然是过去七零年代的那样，上半部分是木箱下面是四根木头撑着的课桌。

　　课桌的桌面可以打开一半，里面的空间用来放置书本，以及书包......。

　　范缘叶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想要在不起眼的地方打个盹，总而言之背课文的事他不干，他对课本有一种天生的抗拒，印在骨子里的。

　　他想道：“前些天，苏家镇北路，小黄林，那里的鸟窝，好像有几只小雏鸟。对了，王禹乡，畔沅湖里，有不少鱼蟹。嗯，张家湾，还有好大一片空出来的茶园……。”

　　他单手撑着下巴，书本立起来放在书桌上，挡住了大脑袋。范缘叶还在幻想着到哪里玩。

　　突然，叫道：“唉哟，我的娘额！”

　　一只大手拍在他后脑勺上，范缘叶受到惊吓，因承受的力道过大，头猛的前倾。

　　吓了一跳的他，急忙收回心思，拉回到课堂。

　　他看着书本犯困的眼睛迷糊着，百无聊赖。

　　老赵突然说道：“朱自清的背影，就请范缘叶为我们朗读一遍。”

　　伙伴们一时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整齐的看向他，又看着课本。

　　他顿时紧张起来，慌了神，结结巴巴道：“老、老师不会读。”

　　老赵知道他并没有专心听课，他本意是想让范缘叶熟悉课文，没曾想范缘叶竟然不争气的打起退堂鼓，就连照着读的勇气都没有。

　　老赵摇摇头，并没有让他坐下，而是让另外一名能言善道的伙伴朗读。

　　范缘叶听着伙伴朗读既流畅，又没有半点慌张的情绪，更加难堪起来。

　　他一下子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心中想道：“成绩并不能决定什么？”

　　有了这样的思想，范缘叶为自己找了一个强大的理由。

　　时间一晃，来到中学时期，临近中考，范缘叶毅然的选择辍学，外出务工。

　　他通过介绍去到了一家工厂工作，那时候的童工抓得很严重，老板们为了使用廉价的劳工，压低了工钱招收。

　　为此，范缘叶时常跟着一群同样是童工的同伴躲在宿舍，或是楼顶。

　　然而，几年下去，社会的残酷让他找不到出路，廉价的工钱，耗去了他最好的青春时光。

　　那些曾经的伙伴们，还在教室里读书，不断的与他拉开距离。

　　每当想到这里时，他心底产生一丝烦躁和焦虑，甚至想着重回学校，那样的梦。但，内心在挣扎，思想摇摆不定。

　　在工厂，范缘叶学会了抽烟、酗酒。那些属于底层劳动的颓废，他一点没落下。

　　二零零七年，夏季，范缘叶认识了生命中第一位走进他世界的女孩。

　　佃都路，蕲覃街道，下了夜班往回赶的行人路上遇见了她。

　　记得，那时天还下着雨，桃子也成熟了，农贩们拉着木拖车大声的叫卖着。

　　路灯昏暗，一名女孩坐在马路边，双手搁在膝盖，头枕在手背上。

　　女孩的哽咽声在雨水的衬托下，散发着一股伤感，她的身体湿透了，但全无顾及。

　　范缘叶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撑着伞站在她身旁，正好替她挡住了雨水。

　　女孩察觉到身边的人影，仰头一望，她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孔，眼泪顷刻间流了下来。

　　“范缘叶，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装作没有听见，仍然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接通之后，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女孩听到他的话，抬头一脸气愤的注视着他。

　　范缘叶在电话里的话有一段是这样的，“有位傻傻的女孩失恋了，正在看稀奇。看她那伤心的模样，怪可怜的，给她制造一处避雨的地方，让她好好哭。”

　　女孩站起身擦着眼泪，向着对面的马路走去，她从没觉得范缘叶有多可恶。

　　可是现在的她，在听到这些话后，哭的心情也没了。

　　范缘叶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转身买了一些水果，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工厂的日子枯燥无味，为了讨生计，谁又能有选择呢？

　　半个月之后，范缘叶休假，路过一家便利店，再次遇见女孩。

　　她的样子，比起之前，多了一些说不出的感受。她的穿着十分暴露，并不像一位正经的女孩，眼睛泛蓝，含着一丝湿润的水雾，很憔悴。

　　范缘叶出于礼貌，向女孩点了一下头，露出微笑。

　　女孩躲闪的目光，不太自然，她有些慌慌张张，匆匆忙忙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