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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骏马载着两人一路疾驰,终于在夜色中看到国公府熟悉的轮廓。祁玉嵘几乎是凭着本能勒紧缰绳,马匹尚未完全停稳,他便跌跌撞撞地从马背上翻下,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也浑然不觉。一旁的楚若玄赶紧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两人并肩朝着华阳馆的方向奔去。

      还未到院门口,便见华阳馆内灯火通明,连庭院里都挂满了的灯笼,橘色的光映得满地亮堂,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重。刚踏入院子,祁玉嵘便看到祖父、大伯母,二伯父和二伯母都站在廊下,每个人脸上都满是凝重。

      “六郎,赶紧进去看看她吧。”祁银茂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后面的话像是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只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不忍。

      祁玉嵘僵硬地点了点头,脚步踉跄地往主屋走去。楚若玄紧随其后,正要跟着踏入房门,却被国公爷一把拉住手腕。“多谢世子特意前来。”国公爷的语气里满是悲伤,“让他们小两口好好见一面吧。”

      楚若玄的身体猛地一僵,手腕上的力道不算重,却让他再也迈不开步子。他看着祁玉嵘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双腿突然一软,直接跪坐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惊得周围的人赶紧上前搀扶。“没事。”他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骑得太快,有些累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中翻涌的不是疲惫,而是难以抑制的悲哀,那个人,怎么就说走就要走了?自己连见她最后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吗?

      主屋内,啜泣声此起彼伏。祁玉嵘一步步往里走,目光扫过哭红了眼的风奴,最终落在拔步床前。月奴和雪奴跪在床榻外侧,双手捂着脸低声哭泣,见他进来,连忙擦干眼泪,颤抖着双手掀开了厚重的床幔。

      床幔之内,花奴还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膝盖上放着一个陶碗,手里捏着银汤匙,正一勺一勺地往沈娆嘴里喂药。

      可沈娆双眼紧闭,一点吞咽的动作都没有,褐色的药汁刚喂到唇边,便顺着嘴角缓缓流下来,浸湿了枕巾。

      “郡主,求您喝下药吧,就喝一口……”花奴一边哭,一边用帕子小心翼翼擦去沈娆嘴角的药渍,声音里满是绝望。

      祁玉嵘的目光落在沈娆脸上,她就那样安静地躺着,长长的睫毛垂在眼下,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药给我。”祁玉嵘上前一步,声音沙哑地开口,伸手从花奴手中拿过药碗。花奴见他来了,像是突然找到了救星,连忙抓住他的衣袖,哽咽道:“郎君您快想想法子!郡主怎么都喂不进去药,青姑说……说但凡能吃下药,就还能救……”

      祁玉嵘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碗中还冒着热气的药汁,又看了看沈娆毫无反应的脸。他深吸一口气,拿起药碗,含了一口药在嘴里,然后俯身趴在床沿,一手轻轻掐着沈娆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唇瓣,让她的唇微微张开。紧接着,他低头覆上她的唇,将口中的药汁缓缓哺了进去。

      刚开始,仍有不少药汁从缝隙中漏出来,祁玉嵘却没有放弃。他调整着姿势,每次哺药时,都会用舌尖轻轻将药汁顶进她的口腔深处,再温柔地勾着她的舌尖轻轻动几下。许是身体的本能被唤醒,沈娆的喉咙终于有了细微的滚动,竟慢慢开始吞咽。

      一旁的花奴早已别过脸,耳根红得发烫,可看到沈娆终于能吞咽药汁,眼眶里又涌出欣慰的泪水,郡主,是不是有救了?

      就在这时,青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祁六郎,把这个给她喂进去。”

      祁玉嵘动作一顿,红着脸从沈娆唇边抬起头,只见青姑站在床边,手心托着一粒丹药,那丹药通体赤红,表面泛着油亮的光泽,还刻着细密的金色图腾。

      “这药只有一粒,一定要让她吞进去。”青姑将丹药递到他面前,语气凝重。

      祁玉嵘连忙接过丹药,放入沈娆微张的口中,又俯身覆上她的唇,用舌尖轻轻将丹药往里顶。

      丹药比药汁难喂得多,他耐心地用舌尖一点点推送,偶尔停下来,感受沈娆喉咙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感觉到她的喉头微微一动,像是有东西滑了下去。祁玉嵘这才松了口气,缓缓抬起头,却见沈娆的嘴角沾着两人溢出的口涎,连忙红着脸轻轻为她擦拭干净。

      “吞下去了!”花奴一直紧盯着两人的动作,见祁玉嵘点头,立刻高兴地喊出声,眼眶里的泪水再次涌出来,这次却是喜悦的泪,“太好了郡主!您有救了!”

      青姑站在一旁,也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下垂。她随即转向花奴,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你出去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准进来打扰。”花奴连忙应声,快步退了出去,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三人,青姑上前,动作极快地将沈娆身上宽松的外衣剥下,只留下贴身的裹胸和亵裤。祁玉嵘看得一愣,刚要开口询问,青姑已转头对他下令:“你也脱。”她顿了顿,补充道,“脱完好好抱着她,若是她的体温能恢复过来,那便救回来了。”

      祁玉嵘不敢耽搁,红着脸脱了外袍,露出光洁的胸膛,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沈娆从床榻上抱起,入手一片冰凉,像抱着一块寒冬里的冰块,让他心头发紧。他连忙按照青姑的吩咐,扯过一旁厚实的锦被,将两人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手臂紧紧环着沈娆的腰,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温暖她冰凉的身体。“那...那若是她体温一直这样,恢复不过来呢?”他忍不住追问,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担忧。

      青姑却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主屋。

      守在庭院里的祁银茂见青姑出来,立刻快步上前,急切地询问:“青姑,郡主怎么样了?”一旁的楚若玄也连忙站起身,目光紧紧盯着青姑。

      青姑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追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该做的我都做了,一切就交给上天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国公爷沉默片刻,又叫来花奴,确认沈娆已经吃下了药,心中稍稍放下一些,逐让人都先回去休息。

      他转头见楚若玄还站在一旁,便对身边的侍从吩咐:“先将楚世子带去西跨院的客房休息,好生照料。”

      楚若玄闻言,连忙推辞:“国公爷不必麻烦,我在此等候便可......”话未说完,便被国公爷打断:“夜已深,你在此守着也无济于事,先去歇息,明日再来看郡主也不迟。”楚若玄推脱不得,只好躬身应下,跟着侍从离去。

      待众人都散去,定国公这才推开主屋的门,轻步走到拔步床前,轻声问道:“六郎,郡主现在如何了?可有好转?”

      帐内传来祁玉嵘轻柔的声音:“好多了,时候不早了,祖父赶紧回去休息吧,孙儿现在不便向你告退,还请你见谅。””

      “也罢,你好好照顾郡主,若有任何状况,立刻让人来通知祖父。”定国公叮嘱道,目光在帐幔上停留片刻,便转身轻步离开,顺手带上了房门。

      定国公走后,华阳馆彻底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以及屋外花奴和月奴还带着些哽噎的低语声。此时已至五更,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漫漫长夜即将过去。

      祁玉嵘调整了姿势,背靠床头盘腿坐着,小心翼翼地将沈娆整个拢在怀中。往日里总是鲜活跳脱的人,此刻乖得像个人偶,一动不动地靠在他怀里。直到这时,祁玉嵘才发现,这个如烈阳般绚烂的少女,竟生得这样娇小。他轻轻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她冰凉的额头紧贴着他的颈窝,那刺骨的寒意透过肌肤传来,让他心口一阵发紧。

      此刻正值酷暑,帐内虽算不上闷热,可怀中的人却像一块冰玉,半点温度都没有。祁玉嵘尝试着将内力缓缓输入沈娆体内,可那股内力刚进入她的经脉,便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仿佛她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无底洞,能吞噬掉所有温暖。他心中焦急万分,只能将人抱得更紧些,嘴唇贴在她的发顶,呢喃道:

      “阿娆,赶紧好起来吧...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好不好?”

      “阿娆,其实一开始我真的很害怕跟你成亲...我总觉得,像你这样鲜活的人,不该被婚姻困住,更不该被我这样沉闷的性子拖累。”

      “小时候我们见过几次,你还记得吗?每次你都跟着燕王四处跑,我却总躲在人群后偷偷看你。我那时就想,怎么会有你这么胆大的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太随心所欲了。”

      “其实我当时很羡慕你,羡慕你能活得那样自在,不像我,总被束缚着。”

      “你还记得岳父大人那次的庆功宴吗?那么多少年,你却偏偏选中了躲在角落的我。”

      “我那个时候其实很怕被你选,还故意往后躲,可你还是一眼就找到了我...”

      “是你主动选的我,不能说丢下就丢下。我已经被你惯坏了,你要负责到底....”

      “成亲那日我真的很抱歉,那时候我还不懂自己的心意,才会那么冷淡地对待你。你别气我,等你醒了,我给你赔罪,你想怎么罚我都依你。”

      “你看你多顽皮,总是受伤。成亲那日落水,前些时候又差点摔跤,今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吧?”

      “自从有了你,我才知道什么才是心悦一个人,之前那些根本算不上...你信我好吗?”

      “昨日我跟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若是因为那些话你才变成这样,我可以全部收回,只要你能好起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阿娆...醒来吧....”

      “别离开我...”

      怀中的人依旧毫无回应,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一滴滴清泪从祁玉嵘的眼角滑落,砸在沈娆的额头上,又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淌,最终落在她的胸口,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紧紧闭着眼,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帐内轻轻回荡。

      天边的鱼肚白渐渐染上浅金,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五更将过,辰时将至。可怀中的沈娆依旧浑身冰凉,像一块被冻透的玉,任凭祁玉嵘怎么用体温焐着、用内力滋养,都没有丝毫回暖的迹象。她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唯有胸口那若有若无的起伏,还在证明她依旧活着。

      与此同时,万恩堂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国公爷祁银茂坐在太师椅上,双手紧握成拳,眉头拧成了川字;老夫人杜氏坐在一旁的绣凳上,眼眶红肿,显然早已哭过一场。两人面色凝重,目光时不时望向窗外,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什么。

      就在这时,孙翁端着一碗刚温好的参茶走进屋,见两人这模样,心中也跟着一沉,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国公爷,老夫人。”

      “怎么样?华阳馆那边可有消息?”祁银茂听到声音,立刻抬头追问,语气里满是急切。

      孙翁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方才小的去了趟华阳馆,青姑说...若是到了辰时,郡主的身子还未好转,便让咱们准备后事了。”

      “后事?”杜氏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哭腔,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怎么就要准备后事了?青姑不是说喂了丹药就有救吗?阿娆那么好的孩子,怎么能...”话未说完,便哽咽得说不下去,捂着嘴低声呜咽起来。

      祁银茂也重重叹了口气,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与痛心,却还是强撑着安抚道:“别哭,再等等,说不定还有转机。”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青姑从不说没把握的话,这话一出口,便已是最坏的预兆。

      孙翁站在一旁,犹豫了片刻,又问道:“国公爷,郡主的事...可要跟宫里通报一声?毕竟郡主身份特殊,若是真出了意外,宫里迟早会知道。”

      国公爷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再等等...等过了辰时再说。”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不愿就这么放弃。

      孙翁连忙应了声“是”,又想了想,迟疑地补充道:“还有一事,永昌候世子的暗卫还在那盯着,要不要?”

      国公爷闻言,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随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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