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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成婚 ...
皇帝为着青州之事烦忧了数日,他最后还是谨慎地取了折中之策:派出户部官员去往当地检查各类灾害的后果,根据实际情况经由朝廷奏议通过减免赋税的方案,谨慎投入钱粮赈济。
当户部司官出发前往青州灾区之时,距地震和水灾结束已有近一月了。
自从太子离京之后,皇帝因为政事,许久未在移步换景的园子中漫步了。
今日午后,礼部官员在和他理政时还在旁敲侧击地追问太子的下落,他压下心中的无名火,将业已准备好的“太子经豫州前往江南养病”的借口说出,换来对面将信将疑的眼神,但终究还是奈何皇帝威压,没敢继续追问。
心中憋着一股火气无处发泄,晚膳后,皇帝屏退身边侍奉的宫人,独自一人在园中散心。
不知不觉间,他竟踱步到了长乐宫附近。长乐宫长久无人居住,唯有巡夜的宫人在回廊的宫灯下穿梭。
皇帝不想惹宫人的注意,于是略微躬身,隐匿在茂盛的女贞木后,待到那队巡夜的宫人离开后,他才无法自控地动身前往空旷的长乐宫。
他推开门,门外稀疏的宫灯光亮照进来,衬得眼前熟悉的陈设影影绰绰,意识朦胧间,他仿佛回到了安乐年幼时,他们在长乐宫里相处的欢乐时光。
宫里的皇子公主在幼年时多居住在生母寝宫的偏殿,皇帝幼时在中宫长大,得到的却不是严父慈母的陪伴:他的父亲——桓文帝后宫妃嫔寥寥,皇子多为皇后所出,然而他勤于政务,几乎从不过问皇子公主的生活,更是鲜少陪伴;他的母后则不得不承担起“严父”的角色,督促他们的课业,他和兄弟们很是顽劣,又不似父皇那般聪颖,常把母后气得失了风度,拿出光溜的藤条抽他们兄弟几人的屁股。
桓文帝的皇后孙氏是将门出身,早年常随军出征,与桓文帝一同驰骋天下。后来孩子们接连出生,她不得不将时间更多地倾注在孩子身上,而桓文帝则依旧在外征战。孙氏心中不甘,愈发将精力投入到教育这一“战场”上,打得孩子们一个个“丢盔弃甲”,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
皇帝那时就暗暗发誓:一是定要娶个性情温和、沉稳娴静的妻子,一个是要好好陪伴自己的孩子,绝不动辄打骂。
后来他年岁渐长,分封为王爷出宫自立王府,也算实现了年少时的愿望,娶了书香门第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女儿王氏,两人婚后也有过一段时间如胶似漆、浓情蜜意的时期。
然而他的母后孙氏却长期囿于宫中,郁郁不得志,岁月在她的身上格外无情,相比于奔波在外且年长的桓文帝,时间在她身上更具丘壑,她灵动的生机消逝了,徒留刻板、滞涩与忧伤萦绕周身,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便耗尽了年轻时尚且强健的身子,在他尚未及冠之年就撒手人寰了。
皇帝也说不清楚那时的心情,母后就好似年少的他头上唯一的乌云,烈阳时遮蔽刺痛,晴好时却又霡霂(mài mù)难歇。而当乌云飘散时,他又对变幻莫测的天气无所适从。
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家中“慈母”角色。
所以当他回到自己的家庭时,他也愈发追求“慈母”的在其位,像是对幼时的他的补偿。
王氏确实完美地弥补了这一点,她是家族培养的高门贵女,生来就是为了嫁入豪门,相夫教子同时为家族的利益奉献一生。
他们婚后不久便生下了如今的太子,回想那段王府时光,皇帝仍会在不觉中露出笑意:那时候太子尚且年幼,还是躺在母亲腿上撒娇的年纪,他也是常常下朝之后赶回府来,陪伴母子二人用膳,检查太子的功课,扮演着严父形象,王氏则如他所愿,尽职尽责地承担起慈母责任,她几乎是将所有的温柔和爱都给予了太子,白日里温声软语地关心劝学,夜晚柔情脉脉地安抚哄睡,幼小的太子脸上总是挂着被娇养后的痴憨之色,王府中常回荡着童声笑语。
那时的皇帝觉得此生这样当个闲散的王爷就已经很幸福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儿子不仅给他带来了欢乐,还带来了他从未肖想过的皇位。
所以,后来的他们是如何走到今日这无可挽回的地步的呢?
他想,事情似乎就是从他日渐长大的儿子得到父皇的青眼开始的。
皇帝坐在正殿的交椅上,缓缓地闭上了眼,主动沉入黑暗之中。
孙皇后的离世对桓文帝的影响极大,这不仅体现在桓文帝渐少的远征次数上,更是展现在他对继承人选择的关注上,他终于有时间将目光落在孩子们身上。
桓文帝也终于饱尝了孙氏的无助:经过数年的培养与考察,他自觉无法从这群资质平庸的儿子中间选出天下之主,此时他的孙子们闯入了他的视线。
随着孙辈初长成,桓文帝有了意外之喜,他发现了几个值得栽培的好苗子。那之后,他干脆将重心转到了孙辈身上,斟酌思虑再三,选定了称心如意的继承人——聪颖早慧、擅权却悯人的李承煜,并将他的父亲立为太子。
此事颇具戏剧性,朝堂人尽皆知,后来也不知如何传到了民间,这才有了所谓“老子靠儿子得了天下”的戏谑之语。
皇帝最初还会为此感到羞耻,后来则麻木地习以为常,隐忍蛰伏,在登基后则铁血手腕,扫尽天下嚼舌之人。
毕竟他至今仍记得:从地方巡视归来,风尘仆仆的桓文帝径直越过躬身在前,满心期待的他,弯腰慈爱地摸了摸他儿子的头,拉着他一同回宫去了。
黑暗中的皇帝无法抑制地急促喘息,胸口剧烈地起伏,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底尽是胜利的快意和本能驱使的苦痛。
恍惚间,他竟然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女孩儿的呼唤,她分明唤着:
“哥哥——”
他颓然地长出一口气,将支起来细听的身体再次送到椅背上。
他登基后,王氏入住长乐宫,他们二人的嫡长子李承煜也被立为太子。
后来没多久,小安乐也出生了,成日跟在如同小大人般的太子哥哥的身后,声音细软甜糯地叫他,希望他能陪自己玩。
太子最开始还会微微端着架子,后来终究还是无法抵挡住孩童贪玩躲懒的天性,与安乐玩闹在一起,他真的极为喜爱这位妹妹,常陪她嬉戏打闹,甚至偶尔会疏忽课业,惹得一向好脾气的王氏也会斥责于他。
当然,随着太子日渐长大,玩闹和训斥鲜少发生,他如同桓文帝期待地那样,长成了一位完美的皇位继承人:他六岁时便入文华殿,在其他同龄皇室子孙还在启蒙的年纪就熟读经史;十岁便已随桓文帝临朝旁听,与皇祖父共商政事,占据他这个父亲本应在的位置;十二岁时就遵循桓文帝遗诏,正式参政,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成长为一位喜怒不形于色,褒贬不体于内的被权力催熟的政治“怪物”。
而为数不多的能让这位“怪物”展现温情和悲痛等真实情绪的,就只剩下他的母亲与妹妹了,尤其是在太子十四岁时,王氏去世了,那段时日是他为数不多的崩解时刻,皇帝在心中这么形容;而至于他的皇帝父亲为何不在这之列,皇帝难掩自嘲之意,他知晓太子早就看透了他的嫉妒和厌恶,毕竟他感觉内心的想法和情绪在他面前总是无所遁形,是啊,一个年岁上的孩子将作为权力顶峰的他看得透彻,皇帝想起来顿觉好笑。
但自那之后,太子的那道心墙树得更高了,他承担起养育尚且年幼的安乐之责任,又似乎为着麻木心灵中的空缺,愈发不遗余力地投入到繁冗沉闷的政务之中,且愈发出色,他反倒唯有在裁定他和朝臣的争端时聊以发挥作用。
初登基的他对此颇有微词,同时又内心阴暗的想:就算你得了桓文帝的青眼又如何,皇位现在由你老子坐着,你总得先来后到,为我的皇位尽心尽力。
后来皇帝登基日久,他的思想也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转变:他看太子的角度早已不再是父亲对儿子或是君王对臣子,而是在位者对后来者,对将来夺走皇位和权力之人。
失去权力和位置的焦虑与太子年岁一同增长,早已埋下的忌惮之种被催化发芽生长,再加上卫氏的“施肥”,事态最终走向今日难以挽回的地步。
皇帝从交椅上站起身来,力量回归身体的同时,他转头看向了窗外的残月,“皎皎空中孤月轮”。
他意识到:他的家庭再也无法如他所愿那般完整了,皇位带给他的不是年少梦遂的祝福,而是权力的无情诅咒。
成婚前夜,慕钰睡得并不安稳。这几日来,娘子一直在为他们的婚事做准备,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洋溢着轻松愉悦的神情。
慕钰看在眼中,心里松了一口气。只因那日娘子从外面归来时,面上的表情很是不好看,他追着她进到厨房,目睹她将沾满尘土的浆糊锅子放入水中清洗。
慕钰站在厨房门口,他并未开口追问发生了什么,与娘子相处日久,他也知道:娘子不会轻易袒露她的脆弱和忧伤,她将自己保护得很好,伪装得却没那么好。
村舍的土墙隔音并不好,他在寂静的夜里甚至能听到隔壁翻身和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娘子是不是也因为明天的婚事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慕钰也翻了个身,心中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他们马上就要成婚了,他等得起,等到娘子愿意彻底接纳他,将心中的所思所想毫无顾忌地向他吐露,他也会侧耳聆听,报以安慰的笑。
说起来,慕钰也不清楚他为何对娘子有如此强烈的天生亲近感。他失去了过往的记忆,那日他在脑后的一阵剧痛中醒来,身体也被粗糙的稻草刮得生疼。在尚未恢复认知之时,她就推开了柴房的门。
正午的阳光在身后为她镶上了一圈金色的轮廓,也在她的遮挡下没有刺痛他的眼睛。
那后来呢?她是如何成为自己娘子的······
想着想着,慕钰竟有了困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来到了一座奢华又熟悉的宫殿前。奇怪,慕钰四处观望一番,确定慕家村并没有这样的地方,那这是哪里?他为什么会这么熟悉?总不该会是他从前居住过的地方吧?
他继续往前探索,猛然发觉漆黑一片,仅有月光盈室的正殿中竟有旁人在,那好像是个高大的男人,他背对着他,独自望着窗外的圆月。
慕钰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同情他:住着这么大的宫殿,却只能一个人看月亮,还不如他——他回忆起与娘子在院中的石桌上边吃略微烫嘴的桂花糕,边赏月的温馨场面,他一直觉得娘子身上有着和村人们完全不同的气质,她的命运算不得顺遂,数次遭难依然未失筋骨,通透豁达,在困境中走出一条路来。
娘子是上天赐予他最好的礼物。一想到他们明日就要成婚了,他的心里软软的,贪恋过往的温暖与欢喜,他于是也抬头看向那轮圆月。
未曾想这一看,他的意识被那轮莹白给吸引了进去——
白日的长乐宫中,太子倚靠在正在刺绣的王皇后身边看书。十三岁的他已然参政有段时间了,可到底是孩童,依赖母亲,在朝政之外的闲暇时光,会来到母后宫中陪伴于她,顺便看些感兴趣的杂书。
午后的温暖时光让人昏昏欲睡,太子终究是个孩子,经历了上午朝堂上不见硝烟的“厮杀”,用过午膳之后还嘴硬地拒绝了母后的“和妹妹一起小睡片刻”的提议,并且还像模像样地告诉母后“睡午觉是小孩子才干的事情”,丝毫没有想过他亦是孩童,结果现在自然是难以自制地“点头”。
一旁的王皇后本就偷偷地关注着儿子的动向,见他困倦至此,本想再次开口劝他小憩会儿,勿要对自己太过苛求。
谁知这时,困顿的太子突然身形一歪,朝着王皇后的方向倒去,正在刺绣的王皇后被撞得反应不及,手中的针不慎刺破了手指。
她吃痛,下意识地轻嘶一声,惊醒了太子。太子意识回笼后,懊悔于他任性的行为给母后带来了伤害,双眼蓄满泪水,婆娑地望着正在被贴身婢女包扎伤口的母亲。
王皇后顾不得手上的疼痛,转过头来看向她过分早熟的儿子,在她的记忆中,他自六岁起便甚少当着她的面流泪,而在被皇祖父带在身边教导之后,他好像干脆丧失了流泪的能力。因为他皇祖父的教诲向来是:皇室子孙是不可轻易落泪的,一是为了皇室颜面,二是为了不将软肋现于人前。
此刻见到儿子的泪水,王氏竟有些许无措,不过之后她很快就恢复了母亲的角色。将他搂在怀里,用锦帕轻柔地拭去泪水,轻声细语地安慰他:
“母后没事啊,好孩子别哭了。”
太子点点头,他不想让母亲再操心,但不知怎的,他的眼泪似是被压抑了许久,止不住地往外翻涌。
王皇后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这么小的孩子却承受了不知多少倍于她年岁的压力。
她是家族培养出来的助力,本想着当王妃已是得偿所愿。谁料她疼爱的儿子居然将她带到了意想不到的位子上。她对皇后的位置并无执念,然在其位谋其事,她尽心打理后宫,养育子女,好让夫君不再有后顾之忧。不过她最为心疼的还是将情绪和内心都掩藏的极好的儿子,她担心他未来会被这沉重的担子压垮,坠入难以预料的深渊之中。
“嗯——”太子吸了吸鼻子,努力将眼泪憋回去,接着问出了一个让满眼担忧之色的她意料之外的问题:“娘,您怎么对我这么好?”
抚摸他头顶的手顿住了,王皇后无法想象他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间,太子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窘态,兀自补充道:
“皇祖父对我好是因为他觉得我能治理好、守住他打下的天下,父皇对我好是因为我让他继承了皇位。那母后呢,母后是为何才对我这么好?”说罢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王皇后深知,太子如此聪慧,绝不可能是无意说出如此冒昧的话,他是有意的——是真的想得到答案。
念及此,王皇后反而松懈下来,她继续手上抚摸的动作,随后认真答道:“因为我是你娘啊。”
太子从她怀中昂起头,讶异地看向她:“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当然是真的,娘为什么要骗你?”
“可是父皇他······”太子没有说下去,但王皇后知道他要说什么。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娘知道,可这世间,很多爱都是不纯粹的,掺杂着利益的考量;但有些爱,注定不会。”
王皇后实在不知如何给出答案,她的回答看似苍白无力,却不知为何让太子提起了兴趣。
“那除了娘对我的爱,还会有别的纯粹的爱吗?”
王皇后一愣,又被这个问题引到了过去的回忆中,她面上浮现了幸福的笑容。
“当然有,等你之后有了娘子,你就知道了。”
“娘子?”太子眼中满是质疑。
他不相信,王皇后也自知无法令他信服,皇室之中,任何关系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权力或者铜臭的味道,连她和皇帝的关系最初也无法幸免,但她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或许是内心还存有丁点希冀,觉得他日后有机会迎娶两情相悦,真心相爱的姑娘,摆脱皇室的裹挟,但她知晓这几乎绝无可能,甚至他会献祭爱情,为权力的未来铺路。
“是啊,她爱你是因为是你而不是其他,那种爱会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触之如春日暖阳,望之如山涧涓流······”
那时的太子机械地将母亲的话记在了心里,尤其是她那句郑重又朴实的嘱咐:“你娘子会对你好,你也要对你的娘子好”,却从未理解其中的真正意味。
直到那日醒来,他在赶来的娘子身上捕捉到了一抹奇妙的感觉,失去记忆的他,惟遵循着本能汲取她身上的善良与温暖,在望向她眼底的担忧和焦急时,他脑中不知来由地蹦出一个疑问:娘还是娘子?
幼时深入骨髓的浸满爱意的抚摸让此时失去记忆,饱尝苦痛,宛如婴孩般的他期待同样的温情,因此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起来:“娘——”
谁知对方无情地否定了这个称呼,他想,那她一定就是娘子了。
“娘子——”
慕钰从梦中惊醒,他隐约忆起了什么又倏忽消失无踪。他起身下榻,来到窗前抬起头,天上分明挂着一轮残月。
—
慕云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明日的婚礼准备皆已妥帖,本就是极为简单的仪式,她不知道为何会再次失眠。
之后要怎么办呢?她冷不丁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与慕钰成婚本就有点“赶鸭子上架”的味道,若是他以后恢复记忆,会不会恨她?若是他到时候离开了,她又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慕云瑠的心头染上几分忧虑,她再次翻了个身,想要强迫大脑将为时尚早的忧思给摒除出去,发觉努力没什么用后,她干脆想点别的,开始在脑中将明日的婚礼准备再梳理确定一遍。
厨子在婚礼前一天的下午就已经到位了,他们来清点食材,检查厨房的用具是否齐全,顺便准备腌货。
食材中包括了在村人们的帮助下新被宰杀的猪和若干只鸡鸭,以及从集市上买来的腌渍小鱼干。
出于现代人的卫生考量,慕云瑠直接新采购了一套厨具,而碗筷这类需求数目较大的物品,她则从城中专门的铺子那里租赁过来。
厨子是从隔壁村请来的,步行过来仅需一刻钟,所以他们晚上回自家睡觉,婚礼当天再来做工。
之后是梳妆······
慕云瑠的思路混沌起来,眼皮也愈发沉重,她得偿所愿地睡了过去。
首鸣时分,慕云瑠就醒来了。她打开了院门,好方便厨子和前来帮忙的人进门。
接着她准备去叫醒慕钰,谁知她推开门,慕钰已经穿好婚服,端坐在床上了。
慕钰自昨晚惊醒之后,就再也难以入眠,他蓄满心事,总觉得他似乎在梦中触及了过去的一角,在梦中见到了母亲。
他甚至想,母亲会为他寻到娘子而高兴吗?
穿好婚服之后,他心下稍安,无论如何,今日之后,那份恬然陪伴就是两个人的答案。
门开了,慕钰抬头,见到娘子像那日一样站在门口,眼中净是惊讶与错愕。
太好看了吧——
慕云瑠差点呢喃出声,她没有想到,慕钰穿上红色的喜服之后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好看。
可是接着,愧疚之情如藤蔓般收紧纠缠着她的内心,这场婚礼本就是她有所图谋来的,这场图谋与先入为主的错误合谋,又被倾颓的局势和无助的情感催化,形成了今日的局面。
慕云瑠的脑海中又闪回到她昨晚想象出来的,恢复记忆的慕钰会怎么对待她的诸多画面,刻意地垂下头去,偏过视线,闷闷地开口道:“你原来已经准备好了吗?你等等哈,罗大娘她们一会儿就过来。”
说完,慕云瑠逃也似地离开了,留给慕钰了转瞬即逝的疑惑。
慕云瑠背靠着柴房的墙壁,她竭力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努力抚平内心的愧悔。
她胡乱抹去眼角的水渍,侧耳倾听,发现慕钰并没有跟来,她松了一口气。
慕云瑠调整好心态之后,厨子也准时上门了,主厨带了两位看起来就极为乖顺的小徒弟,走进厨房就开始忙活起来。
罗、王等几位村里心善和蔼的大娘后脚跟到,在跟候在门口的慕云瑠打过招呼后,一波前往厨房帮工,一波则赶去正堂,检查婚礼布置和慕钰的准备情况。
慕云瑠则站在门口,呆呆地不知道在等着什么。
直到布置妥帖的王大娘从屋里出来,才快步走到她身边,出言提醒她:
“傻丫头,愣在这里做什么?镶门框里了啊?你看看你,也不知道给自己也上个妆,走——”
说完便自顾自地拉着她往正堂地梳妆台去。
慕云瑠眼见要和慕钰再次尴尬地打照面,本想开口找个理由拒绝她的提议,谁知王大娘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诶诶,迎接宾客还有我们这些老婆子呢,今儿是你的大喜之日,怎么能打扮得如此素净,听我的——”
慕云瑠没招儿了,假装乖顺地跟她进到屋去。
坐在梳妆台前,她果然察觉到身后有股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她不自觉地绷紧身子,换来手上不停忙活的王大娘一声嗔怪:
“你这丫头,绷这么紧干嘛,怎么?今天要成亲了,心里紧张不成?”
“王大娘——”
“好好好,不打趣你了,呵呵,我们丫头明明打扮起来这么好看。”
慕云瑠闻言,这才抬眼正正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滋啦——”
厨房那边有什么东西被投入了油锅,铜镜中的面容也晃荡看不清。
“是···是很好看。”
慕云瑠又垂下头去,状若害羞地回答道。
王大娘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嘴上还骄傲地回到:
“我就说嘛——”
厨房飘来了油炸食物的味道,勾得她的思绪暂时回到了婚事的进行中来。
此时门口也传来脚步声与喧闹声,宾客们逐渐到了,王大娘忙赶出去招待宾客去了。
清晨本来还有个给女方父母敬茶改口的环节,但慕云瑠父母双亡,这个环节就以给她双亲的牌位磕头上香替代了。
慕云瑠自知留在屋中很不合适,于是也出门去招呼客人了,慕钰则去到柴房继续等候。
此时已至辰时,在厨房帮忙的罗大娘为等候在柴房的他端来糖水,看着他小口喝下的同时还不忘再次叮嘱他拜堂礼仪。
门口的红灯笼早早挂了起来,空出来的正堂也被加紧布置,香案和牌位俱以准备停当,他们将红毡铺好,并用简易的屏风将架子床给遮挡住,这才看起来正式又像样了些。
厨房那边已经开始炒菜了,站在门边与王大娘一同招呼客人的慕云瑠的心已经飞到午时的席面上去了。
今日来的多是同村之人,同村同姓的羁绊很深,遇到这种喜事,大家无论相熟与否,都会来捧捧场子。
慕云瑠在来人中见到了老罗叔,他的面上却毫无喜色,愁眉不展,惟有在与她目光相接时才会扯出几丝僵硬的微笑。
她觉得奇怪,老罗叔向来是希望她早日成婚,最初也是想极力促成这桩婚事,可如今成亲之日,他看上去好像又心事重重,在担忧着别的什么。
她还没来及去细问,老罗叔就已经就位,拜堂开礼。
慕钰也从柴房出来,二人并肩站在红毡之上,她站主位,慕钰则站侧位。
他身着裁剪得极为得体合身的大红色喜服,衬得他温润如玉的面庞煞是好看;他的出现也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到了本就熙攘的人群之中,传回阵阵低语:
“渥豁,好俊俏的小郎君,六丫头从哪儿寻来的这么好的夫婿?”
“谁知道,不过六丫头的日子应该会好起来吧···”
慕云瑠自然听到了议论之语,不过她还处于头脑懵懵的状态,被众人簇拥着立在了主位上。
慕钰则显得要镇定地多,他侧脸望向她,周围满脸喜色的村人们的脸仿佛被模糊了,沦为了陪衬的背景板;嘈杂的人声和民间艺人吹奏的唢呐声也细听不见,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与娘子两人,被手中的红绸勾连在一起。
娘子并没有看向他,但他并不在意,而是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嘴角噙笑,目光落在脚前的红毡上。
他们二人的互动被前方的老罗叔尽收眼底,他眼底的担忧和歉疚之色更浓了。
不过他还是稳住情绪,高声唱礼。
“一拜天地——”
二人应声向香案上的祖先牌位叩拜。
“二拜高堂——”
他们继续对着牌位行跪拜大礼。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拜,慕云瑠有些胆怯,不敢去看慕钰的双眼,毕竟她没有戴盖头,抬眼就会与他相对而视。
“礼成开席——”
随着老罗叔的话音落下,厨子也将今日的压轴大菜——红烧肉给端上了桌,炖得酥烂的红烧肉装在粗瓷大碗里,碗边还精心地贴上一小块红纸点缀,以照应今日的喜庆氛围。
慕云瑠如蒙大赦,见到上桌的红烧肉就恨不得现在就端着碗就扎进席面里去,不过他们二人是今日的主角,没办法坐着安静吃席,还要轮番敬酒。
入座之后,村人们都愉快地入座大快朵颐起来。浓郁的饭菜香味吸引了更多村民前来祝贺。
其中还有几位面生的客人,他们进来后东张西望,尤其是对一对新人看了又看,直到周围有人拉住他,他才坐下吃席,眼神依旧粘稠的缓慢挪动过二人的脸。
慕云瑠正在和慕钰挨个敬酒,今日素来伶俐得她反而显得迟钝木讷,多亏了慕钰从罗大娘那里学到的礼仪话术,十分周全有礼,进退有度。惹得相熟的大娘们调笑她说是“今天成亲了给她高兴傻了”。
慕云瑠也不知说些什么,笑笑回应,似是应了他们的调侃。
他们转身前往下一桌时,走在她身后的慕钰轻轻拉住她,他从后边俯身上来,贴在她耳边低语:
“娘子,别担心,我不会后悔的,永远不会——”
话毕,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向前走去,慕云瑠却被钉在了原地。
“他竟然知道······”
她没想到被他看穿了心思,不过被他这么安慰,她的内心却并没有轻松到哪儿去。
她不禁想:现在的他这么想,那恢复记忆之后的他会怎么想呢?
“娘子——”
慕钰已经来到了下一桌前,回头唤她。
慕云瑠顿觉失态,快步跟了上去。
新人敬酒结束后,慕云瑠他们才得空吃了几口饭菜,在吃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红烧肉之后,她心情和缓了许多。
乡村的席面没有太多的规矩,众人给他们二人在餐桌旁加了两把椅子,他们干脆也坐下来吃席。
流动厨子的手艺很好,慕云瑠吃得心满意足,觉得这工钱花得很是值,她将菜塞进嘴里,两个腮帮子吃得鼓鼓的,果然,吃别人做的饭就是香!
宴席结束,二人规矩地送别村邻亲友,将准备好的喜糖和喜饼赠送众人。
宾客散尽,唯有老罗叔和罗大娘,以及还在厨房收尾的厨子还留在院中。
老罗叔走过来,此时的他已经褪去了早时的愁容,但也并未完全染上喜色,他拉住慕云瑠的手,说出的话却让她疑惑:
“六丫头,这几日···这几日你俩最好就不要出门了哈——”
老罗叔说话时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干巴巴地说出了这句毫无缘由的嘱咐。
慕云瑠方才知道老罗叔的异样来自于哪儿了,从那日他们去他家中团貌起,他就表现得极不自在。不过她实在摸不着头脑,他突如其来的转变究竟来源于何处,她觉得老罗叔应该不会害他们,没有过多犹豫就点头答应下来。
老罗叔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身后站着的慕钰一眼,方才离去了。
此时罗大娘已经熬好了莲子羹,端到了院中的石桌上,叫她记得喝下去,说了好几句诸如早生贵子、夫妻和睦之类的吉祥话。
慕云瑠面上飞来几抹红晕,腼腆地点头,羞赧地用眼神示意罗大娘别说了。
罗大娘十分愉悦地开怀大笑起来,道别后也离开了。
当下已是申时时分,慕云瑠换上平日里劳作的衣服去厨房帮忙洗碗去了。
她对厨子的手艺大加赞扬,还在原来商定的工钱的基础上稍添了些,以表达她对吃到好吃的红烧肉的感谢。
谁知那位厨子笑了笑,打开放在灶台下的食盒,竟然是给她额外留的红烧肉!
“我看姑娘爱吃,肉又实在多得很,就给你盛出来一些留着。”
慕云瑠感动得要哭出来了。
厨子告别离开后,慕云瑠也将租来的碗筷清洗干净,等待明日城里的伙计上门来取。
她狠狠地伸了个懒腰,想着终于可以去休息一会儿了。
“娘子——来喝汤,已经凉了。”
“来了——”
慕云瑠在夕阳将至时奔向他,她也想开了,这日子如此和和美美地过下去,倒也算好了——
没有入v,但有大肥章哈哈[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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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榜单更新,正常隔日更新~有坑必填~ 喜欢的宝子请务必点个收藏呜呜,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