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现代篇》番茄炒蛋豪吃

138、第 138 章

　　当林渡恢复意识时，最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被彻底榨干，只余下空荡荡的躯壳。随之而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沉重感，像有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四肢百骸，连抬一下手指都显得艰难。

　　她缓缓睁开眼。

　　视野先是模糊，然后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涅槃”单元那冰冷的乳白色光芒和透明舱壁，而是属于凌芸明山庄园主卧的奢华景象。厚重的丝绒窗帘并未完全拉拢，留着一道缝隙，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进来，在地毯上投下狭长而朦胧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安神的熏香，混合着凌芸常用的那款冷冽木质香水味。

　　她正躺在那张宽大得惊人的床上，身下是极其柔软的埃及棉床单，身上盖着轻暖的羽绒被。

　　她尝试移动，关节传来细微的滞涩感。这感觉让她微微蹙眉。

　　目光下落，她看到了散落在枕边的头发。

　　不是她记忆中那墨黑如瀑、光泽流转的长发。

　　而是……一种近乎于淡金色的、缺乏生气的发丝，其间还夹杂着刺目的、缕缕银白。

　　她沉默地看着。

　　没有惊呼，没有难以置信的触摸，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东西。

　　良久，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动作因虚弱而微微颤抖，指尖触碰到那些淡金与银白交织的发丝，触感干枯。

　　这就是……“凡人”的代价之一么？

　　不仅仅是力量的流失，生命力的衰退，更是这具躯壳不可逆转地走向腐朽的开端。

　　她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这个以往轻而易举的动作此刻却耗费了她不小的力气，让她微微喘息。

　　背脊靠在柔软的床头，她环顾四周。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月光寂静，夜色深沉。

　　这份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卧室的门被推开。

　　凌芸站在门口，穿着一身丝质睡袍，栗色卷发松散地披在肩头，她没有开灯，借着月光走向床边。

　　“你醒了？”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感觉怎么样？你睡了快三天了。”

　　她的目光落在林渡那头变得异常的发色上，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自然地坐下，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林渡的脸颊。

　　林渡偏头躲开了。

　　这个动作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晃了一下，呼吸再次变得有些急促。

　　凌芸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温柔淡去几分，她收回手，目光落在林渡即使苍白虚弱、却依旧黑得发亮、深不见底的眼眸上——这双眼睛，是她在林渡身上唯一未能改变，或者说，无法改变的东西。

　　它们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墨玉，冷冽，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头发……只是暂时的副作用。”凌芸试图解释，或者说，安抚，“克劳斯说，随着身体适应新的代谢模式，可能会恢复一些……当然，不可能完全变回从前了。”

　　林渡没有回应，靠在床头，淡金夹杂银白的发丝垂落额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她看着凌芸那双写满了占有欲的眼睛，黑曜石般的瞳孔深处，没有任何温度。

　　这目光让凌芸感到一丝不安，但她很快将这股情绪压下，深吸一口气，决定切入今晚最重要的主题，手轻轻放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难接受这一切。但孩子……是我们的未来，林渡。她正在健康成长。”

　　她仔细观察着林渡的表情，试图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到一丝裂痕，“我已经安排了最好的产科团队，所有的一切都会是最好的。等她出生，我们会有一个真正的家。”

　　“家？”林渡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是的，家。一个属于你、我和孩子的家。你再也不用背负那些沉重的过去，就在这里，在我身边，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凌芸的手，试探性地，再次伸向林渡放在被子上的手，紧紧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我们会是幸福的一家人，林渡。只要你……接受现在，接受我。”

　　林渡的目光落在凌芸那只小心翼翼护着小腹的手上，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那里面，是一个利用她骨髓样本、通过匪夷所思的科技强行缔造出的生命，是她与眼前这个偏执疯狂的女人之间，一道再也无法斩断的、血肉相连的枷锁。

　　万载岁月，她求的是超脱，是圆满，是陪伴在意之人走过平凡一生。却从未想过，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牢牢钉在“凡人”的轨迹上，甚至……被延续。

　　她缓缓抬起了手。

　　那只手，依旧修长，指节分明，只是皮肤下淡金色的光泽似乎彻底隐去了，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属于她自己的、镶嵌着锐利黑钻、边缘勾勒着玫瑰金火焰纹路的戒指，冷峻，孤高。

　　此刻，她用右手，极其缓慢地，将那枚戒指从无名指上褪了下来。

　　凌芸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看着林渡指尖捏着那枚象征着林渡自身、被她视为不可分割一部分的黑钻戒指，一时间竟猜不透她要做什么。

　　是要扔掉？还是……

　　下一秒，林渡的手向她探来。

　　动作很轻，带着一丝试探性的迟疑。

　　她执起了凌芸的左手。

　　凌芸的手微微颤抖着，没有抗拒。

　　然后，在凌芸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林渡低着头，浓密而卷翘的眼睫垂落，遮住了眸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还带着她指尖微凉体温的黑钻戒指，缓缓套进了凌芸左手的无名指。

　　尺寸，竟然意外地合适。宽戒圈，冷冽的黑钻，锐利的切割，戴在凌芸纤长的手指上，竟奇异地融合了她本身的强势与这枚戒指代表的、属于林渡的冷峭。

　　凌芸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仿佛蕴含着星辰与火焰、却又沉静如永夜的黑钻戒指，冲击让她一时失语。

　　“元华，”林渡缓缓抬起眼，对上凌芸震惊而又狂喜的目光，唤出了那个属于前世、纠缠至今的名字，声音低沉，“以此戒为凭。”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凌芸无名指上的黑钻，又落回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睛。

　　“此世因果，你我缔结。血脉延续，我……认了。”

　　她没有说爱，没有承诺未来。只是承认了这无法摆脱的因果，承认了那正在孕育的、荒诞，又真实存在的血脉联系。

　　但这对于凌芸而言，已经足够了。

　　这枚戒指，是林渡亲手为她戴上的。是林渡认可了她疯狂的占有方式，是林渡以一种沉默却无比郑重的姿态，将她纳入了自己那漫长而孤寂的生命轨迹之中。

　　纠缠万载的因果，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一枚戒指和一道血脉，彻底锁紧。

　　凌芸的眼泪涌了出来，一把扑上前，紧紧抱住林渡，脸埋在她颈窝，泪水迅速浸湿了林渡单薄的睡衣。

　　“林渡……林渡……”她哽咽着，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

　　林渡被她撞得微微后仰，靠在床头，身体虚弱，没有太大的力气回应这个拥抱，也没有像往常般冷漠以对。

　　只是任由凌芸抱着，哭泣，过了许久，她才抬起手，在凌芸因激动而颤抖的背脊上，极轻地拍了两下。

　　如安抚，又像是……一种无言的承诺。

　　那两声极轻的拍抚之后，她的手便垂落下去，搭在身侧，不再动作。身体的疲惫和空乏感一阵阵涌上，尤其是胃部，传来清晰而陌生的饥饿绞痛——这种纯粹生理性的、急需填补的感觉，对她而言，已经太久没有如此鲜明过了。

　　凌芸似乎也察觉到了她身体的细微僵硬和那几乎不可闻的、因胃部痉挛而加深的呼吸，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你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想吃什么？我立刻让人去准备。”她说着，不等林渡回答，便伸手按下了床头一个不起眼的呼叫铃。

　　“清淡些。”林渡靠在床头，没有拒绝，她确实需要食物来支撑这具被掏空的身体。

　　凌芸立刻点头，对着接通的内线电话快速吩咐：“准备宵夜，立刻送到主卧。要清淡易消化的粥品，配些小菜，温度适中。”

　　不过片刻，卧室门外传来恭敬的敲门声。

　　“进。”凌芸扬声道。

　　门被轻轻推开，一位穿着整洁制服的中年女佣推着一辆精致的餐车走了进来。餐车上铺着雪白的桌布，上面摆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粥罐，几碟色泽清淡的小菜，以及一套素雅的餐具。食物的香气——大米熬煮后的清甜混合着些许菌菇的鲜香——瞬间驱散了房间里残留的压抑和药水味。

　　女佣低眉顺目，将餐车推到床边合适的位置，布好碗筷，便安静地垂手退到一旁，全程没有多看床上的林渡一眼，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

　　“我来。”凌芸起身，亲自拿起碗勺，舀了小半碗熬得糜烂的米粥，又小心地夹了几丝清淡的笋尖和一朵小小的香菇放在粥面上。

　　她将粥碗递到林渡面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尝尝看？厨房一直备着粥底，火候应该刚好。”

　　林渡接过碗勺，指尖与微烫的碗壁接触，传来真实的温度。

　　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温热的、软糯的、带着谷物最本质甜香的粥液滑过喉咙，那尖锐的饥饿感似乎被稍稍抚平了一些。

　　她吃得很少，也很慢，每一口都需要耗费力气，但终究，是将那小半碗粥和配菜都吃完了。

　　凌芸一直紧张地看着她，直到她放下碗勺，才暗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还要吗？”

　　“够了。”林渡摇了摇头，靠在床头，微微合上眼，进食带来的暖意蔓延到四肢，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倦怠。

　　凌芸示意女佣将餐车撤下。

　　房间内再次恢复安静。

　　“你需要休息。”凌芸看着她眉宇间的疲惫，柔声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林渡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