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惑仔]南风不曾知我意》观南不语

1、第一章

　　蝉又在叫了，离秋天再近的夏天也还是夏天。
　　菜市场里充斥着各种气味，一边绿油油的辛苦，另一边红黄青的又变成了清香。她在各个摊位前缓慢地走动着，不免挂念今天在外面疯玩的孙子会不会磕磕碰碰。

　　小孩总是很容易受伤的。

　　奶奶正把最后一捆还泛着水光的青菜塞进包里，准备往回走，或许是想再看一眼有没有拉下东西，她扭过头，瞥见人群里站着个小孩。

　　很显眼，毕竟她太小，太瘦，太无助，影子被照在蜕了皮的墙面上，勾勒出一个矮小的轮廓。

　　奶奶站住了，她想，这样小的孩子，是不该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

　　这里对一个仅仅刚会走路，甚至不太会说话的小孩来说，信息确实多的叫人头疼。无数长到看不到边的腿又快又急地在眼前迈过，阿七伸长了脖子，看见五颜六色的蔬菜瓜果上高高立着白底牌子，奈何文化素养有限，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还算熟悉的符号。

　　她跌跌撞撞跑了几步，发现有一对黑色，宽大，做工并不算精细的裤管朝自己的方向走来，阿七被吓得直往后退，可往后一步又不知碰上了什么东西，高大的建筑低下头，问，哪家的小孩？

　　阿七惊慌地回过头，耸立着的牌子和令人眼花缭乱的瓜果都消失了，一张慈祥的脸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往下看，确实是黑色的裤子，她笑着，算不上好看的面孔，皱纹布满了脸上每一寸皮肤，和街头海报上有着大波浪和红唇的女性完全不同。

　　“乖乖，你是谁家的小孩呀？”她问道，双手轻轻搂住了自己的肩。

　　这句话好像是枕着夏天最后一缕温热的风递进耳朵，阿七的心跳一点一点平复下来，她想到一路走来时红绿灯一秒三下的滴滴声，想到路边和自己差不多高也差不多狼狈的狗，她想到了很多东西，最后听见了自己肚子咕咕的抗议。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她愣着，两行眼泪突然滚滚而下。

　　1973年的夏天，年仅三岁的阿七从家里逃出，在菜市场遇到了一个穿着黑色裤子，会用指腹一下一下给自己擦眼泪的外婆。她紧紧抓着奶奶的衣角，三步并一步地紧紧跟在后面，她看见外婆的鞋也是黑色的，跨着的布袋子里冒出两根还算新鲜的青菜。

　　外婆说，跟我回家吧。

　　天还热着。

　　陈浩南呼哧呼哧跑上楼，奇怪，今天屋里好久没动静，过了好一会，铁门才慢吞吞的推开一条缝。

　　“我回来…了？”最后一个音节死死卡在喉咙口，面前不是平日里做好饭等着自己回家的外婆，而是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小娃娃，她似乎被吓着，呆呆地看他。

　　阿七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两下，手指搅在一起，不得不说，是一副大人小孩都喜欢的讨喜长相，就是——稍微瘦了点。

　　陈浩南又向外探出头看了看门牌号，是自己家没错。眼前的小孩，自己不认识也没错。她怯生生地站在那，看上去像受了什么欺负。

　　“你是谁啊？”陈浩南眼神炯炯地看她，声音又亮了一层。

　　她还是不答话。

　　直到外婆出现打破了僵局，她笑眯眯地说，这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你要负起当哥哥的责任，不能欺负她呀？

　　陈浩南愣了一会，似乎在认真思考刚刚那句话里的内容。他问：“那她以后都住在咱们家吗？”

　　“这里以后也是她的家了。”

　　“不走了？”

　　“这得看她怎么想。”

　　好吧，这确实不算一件小事，这意味着自己要分出一半的地盘，一半的时间，和外婆一半的爱，陈浩南没有细想多一个妹妹究竟是不是划算的买卖，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这个陌生的，生着一副令人怜爱面孔的小孩夺去。

　　他咧开嘴笑：“好啊，那她叫什么名字？”

　　奶奶说，你自己问她好了。

　　陈浩南答应奶奶会当一个好哥哥。于是他牵着妹妹的手，捏着又软又小的掌心在屋子里晃荡，他很孩子气，送出自己最喜欢喝的饮料，偏偏还要用冰凉的铝制瓶子去贴对方的脸，看到阿七露出惊讶神情，才会笑嘻嘻地把东西塞到她怀里。他故意扬了尾音：“要不要求我一下，我帮你打开哦？”

　　阿七刚开始还会乖乖递过去，学着他的声音一字一句慢慢说，哥哥，可不可以帮我打开？到后面意识到自己被戏弄，宁愿一个人把上面的图案摸掉漆也绝不开口，还要陈浩南自己败下阵来，拿出其他玩意儿哄人。

　　“你话好少。”陈浩南撑着脑袋瞧她。

　　饿了不会开口说，碰疼了不会开口说，不高兴也不会开口说。他们呆在一起的大多时候，她都是抱着布娃娃，一言不发地看着陈浩南滔滔不绝。

　　你话好多。阿七在心里默默道。但她并不讨厌这样的聒噪，反而有些享受听他分享外面有什么趣事：最近雨下得多，塘里的荷花开了，树下有一群蚂蚁被水流冲散，我用树叶叠了好多小船，你猜有几个会飘进河里…他有时也会拽着阿七一起看，弄得一身水回家，又免不了挨奶奶一顿骂。

　　陈浩南挡在前面，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不忘偷偷扭头朝阿七笑。

　　下次还去吧？

　　阿七用眼神回答他。奶奶看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