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罚》末代猪雀

2、起疑

　　柒燃指尖轻旋，向下一点。

　　“嗖——”

　　倒悬的万重魔气化作一缕墨线，被瞬间送回那具魔躯，紫黑色魔甲也褪去，露出原本的人形。

　　那人双膝跪地，不再狂傲，眼里满是空洞的恐惧，仿佛仍被方才那一指压在了无尽深渊。

　　柒燃收指，负手立于原地。风停了，金光也敛了，只剩衣角一点尘埃缓缓飘落，像一片雪落在深井里。

　　所有人都目睹了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可那一击出神入化，却仅仅只是抬手之间那轻轻一点？

　　人群静了一息，随即炸开嗡鸣。

　　“是他？还以为他不参战，是要苟到决赛呢，没想到是个顶尖高手。”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也太厉害了吧，一招就搞定了。”

　　周围赞叹与惊羡汇成潮声，却近不得她身前三尺。

　　众生喧哗，于她不过隔世钟鼓，敲得再响，也惊不起心湖半圈涟漪。

　　她微微侧首，给了所有人一个极轻的颔首。

　　不是胜利者的张扬，也不是强者的倨傲，只是“我知你惊讶，但此事不值再提”的温和示意。

　　炽颜看着她的背影，胸口震撼仍在翻涌。

　　他之前就猜着她可能是高手，但没想到是这么强的高手，而且修为完全猜不透。

　　赛时接近尾声，苍穹之上，一浑厚的声音撒下。

　　“此次混战，不只是对战力考核，更是对各位身，心，灵的潜力测试，经受住考核和测试的参选者，面前会生出一道天梯，渡天梯后，可入仙界。”

　　话音落，百道金梯破云垂落，如流光长链，悬于百人面前。

　　上万人参选，仅仅只是百来人被选中，余者仰首，眼里的星光荡漾，表示羡慕又望尘莫及。

　　被选之人拾级而上，而柒燃，又再一次让天地失声。

　　柒燃抬脚，一踏步就是瞬移，两个踏步，天梯就走完了。

　　众人张口，惊得说不话来。

　　炽颜老老实实一步一个台阶，眨眼那人就只剩残影，他怕不是自己看错了，使劲眨下眼，确实只剩光溜溜的天梯。

　　他轻呵一声。

　　自己这仙界第二尊者都没炫技，那人却先炫上了？

　　说到底，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低调。

　　如此想来，他混战时不动手，可能是瞧不上对手罢了。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回去定好好查验一番。

　　所有通过仙选的人都站在飞升台，唯有炽颜，飞升后就不见人影。

　　所有人被监考官唤至阶前，柒燃默默走到最后一排，像棵安静的小白杨，站在最边上。

　　监考官朗声开口，声音清越。

　　“首先，恭喜诸位，从上万名参选者中脱颖而出。能够到达此地，说明各位战力、灵根、心志自然已高出尘寰。当然，仙选，只是进入仙界的第一步，仙界九域，各有司命。自己有缘去哪个界域，修炼至上灵境后，便可分配，还未到上灵境的，就只能被动待在飞升界域。大家可以根据手中玉简，寻获地图与生活指南，那么接下来，便是大家的自由修炼时间，现在，可以根据玉简找到自己的小屋休憩。”

　　柒燃自襟内取出那枚玉简，指尖轻点，光幕倏地铺展，一幅淡金脉络的地图悬于身前。

　　循着那条细若星痕的银线，自飞升台一路向北，穿过云蒸霞蔚的玉阶虹桥。虹桥尽头，山峦如黛，薄雾似纱。雾散处，黛色山峦铺开，坡顶一方小院悄然入目。青瓦覆顶，篱墙新篁，翠影筛金，静若画卷。

　　步入院中，檐下悬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一人一屋一院落，正合她意。

　　推门而入，屋内纤尘不染，干净得透出一丝冷清。案几、木榻、书架，皆如新斫，连木纹里都浮着净亮的光。里面还有独立的浴室与厕室。

　　打开衣柜，里头齐刷刷排着六套一模一样的男士仙服，颜色如初雪，袖口暗绣流云，如初雪覆于松枝。

　　她褪下旧衣，任丝料贴着肌肤滑下，柔软得像一段被月光揉皱的云。

　　锦衾覆身，更是翩翩公子之态。

　　仙界也入了，衣服也换了，那接下来，就是研究研究地图。

　　师父说过，量子流量入口在神尊殿地下，那神尊殿的位置，又在战神界域，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飞升界域。

　　要想去战神界域，必须要通行令，而神尊殿虽然在战神界域，又因为身份尊贵，需要特行令才能进入。

　　这特行令的获取方式，只有通过各个界主的引荐，由神尊亲自颁发。

　　这过程对于她而言，太漫长了。

　　直接闯，倒是最为合适，她也有那个实力，只要没人干涉，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到达流量入口。

　　她念头才落地，金辉便自九霄倾泻。

　　琉璃般的结界层层叠落，像神祇随手把黄昏折成囚笼，兜头罩住她的院子。

　　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她不慌不忙打开门，扫了一眼结界墙，走到跟前。

　　指尖抬起，点在结界墙上，指甲盖上一点幽蓝倏地亮起，蓝光顺着结界纹路疯长，金壁变成透明蓝，又一瞬收回指尖。

　　她了解了这些结界的内核，却又没有改变它们的结构。

　　抬脚，像穿过一层薄雾，脚尖点碎金辉，整个人便悠然踱了出去，仿佛只是跨过一道自家门槛。

　　穹顶之上，炽颜上君的金瞳骤然缩成针尖。

　　“那可是……最高阶的‘极境九锁’，她竟一息就破了？！”

　　结界关不了他，那就用阵法。

　　他袖袍猎猎，指诀翻飞。

　　“束仙阵——起！”

　　八十一道苍宿阵柱自大地拔升，环成囚笼，柱身符文如龙蛇游走，顶端雷光凝为实质。

　　柒燃轻脚落地，鞋底只是轻轻一碾，幽蓝光晕顺着阵纹蔓延，像寒霜爬过铜镜。

　　咔啦！

　　囚笼化作漫天银屑，连一声炸响都来不及发出。

　　炽颜的呼吸第一次乱了。

　　对方这是打算直接跟他硬扛上了。

　　“万灵制压——镇！”

　　轰——

　　九天之上，金链如瀑，每一环都镌着上古敕令，贯穿虚空，锁向柒燃的四肢与咽喉。

　　万倍灵压倾泻，空气被压成琉璃碎片，地面塌陷成渊。

　　她却只是拂了拂袖，蓝光再闪。

　　金链寸寸崩断，化作流火倒卷，把天空烧出一片赤金色的海。

　　炽颜连退三步，冠玉般的额角终于渗出冷汗。

　　“诛天阵图——兽出！”

　　大地像被巨斧劈开，虚空生出裂缝，麒麟古兽披熔岩而起，鳞甲间流淌着混沌火，四蹄踏处，碎焰溅起。

　　炽颜指尖微动，兽蹄锁链一断，兽性炸开，它仰天嘶吼，声浪把百里云层撕得粉碎，张口便要将柒燃一口吞没。

　　柒燃终于停步，面色有些不悦，她似乎恼了。

　　抬手，指尖向天，又向前轻轻一划。

　　轰！！

　　虚空被撕开一道比银河更长的裂口，九颗如山岳般的头颅同时探出，鳞甲幽蓝，眸似寒星，像是始祖遗影，身躯之巨，麒麟在它面前不过幼犬。

　　柒燃袖袍猎猎，指尖一点——

　　九头齐啸，声浪化作肉眼可见的深蓝潮汐，逼得麒麟兽半俯而下，那幽兰身形一跃。

　　咔嚓！

　　麒麟被其中一颗头颅一口咬住脖颈，混沌火瞬间熄灭，血雨洒落，化作赤金岩浆，在大地上烧出百丈沟壑。

　　炽颜面色煞白，双手急收，阵图轰然溃散，化作漫天流火倒卷而回。

　　柒燃手指轻勾，九头巨兽化作幽蓝符光，倏然没入她身后的虚空，天地重归寂静。

　　风停，云散。

　　观战的尊者们和低阶仙士们久久未言，只剩一位白发老者颤声喃喃。

　　“此人修为高深，但却猜不透他境界，怪哉。”

　　炽颜上君拿她没办法，袖袍猎猎一震，瞬掠至柒燃面前。

　　他金瞳灼灼，声如寒铁相击。

　　“既然我的阵困不住你，那便请，移步战神殿！”

　　话音未落，指诀已落。

　　七星挪移阵自两人足底绽开，七颗古星亮起，化作银白锁链缠住虚空，只一旋，天地倒转，斗转星移。

　　下一息，赤金神火与幽蓝残影同时消散，原地的山风尚未合拢，二人已立于战神殿心。

　　穹顶万盏战灯无火自燃，照出柒燃衣袂上尚未散尽的星辉，也映出炽颜眼底仍未平息的惊涛。

　　柒燃半垂眼睫，余光掠过脚下。

　　巨殿地面凿刻万象图腾。日月、山河、龙凤、骨骸……每一道线条都凹进半寸，内注银砂，像一条干涸的银河被强行摁伏于此。

　　她足尖稍侧，鞋跟与图案纹路重合仅半分，耳旁便轰然炸起远古龙吟。

　　那声音不是外放，而是自她骨髓里炸开，仿佛有真龙盘绕脊椎，一寸寸收紧。

　　炽颜上君负在身后的指节捏到第三响，又放松下来。

　　心底掠过极薄的快意。

　　看来，这个方法是有效的。

　　他声音不高，却借穹顶回环，压得灯火低伏：“这里，有上千道禁制，上万道阵法，我的阵法困不住你，那远古禁制，先辈阵法，我不信困不住你。”

　　柒燃抬眼，眸中灯火碎成万点，却映不出半分惧色：“我对仙界无害？困我？是为何？”

　　炽颜指背青筋浮起：“你对仙界无害？那为何要伪造祖籍？”

　　柒燃微微侧头，声音轻和：“我没有伪造祖籍。”

　　炽颜喉结滚动，又怕桑音太烈，压制道：“还说没有？我查过了，你祖上十八代，代代务农，毫无仙姿，毫无战力，你师父，也不过是普通修士，而你，确是顶尖高手，你在隐藏什么？来仙界有何目的？”

　　柒燃偏头的角度极微，却恰好让一盏战灯的光刃劈进她瞳仁，碎成两弯冷月：“我天生悟性高，不用别人教，也能自己悟道。我这般聪慧，怕不是上仙嫉妒我？”

　　炽颜眸光一冷：“不要挑开话题，回答我的问题。”

　　柒燃不慌不忙：“上仙要是觉得我隐藏，那我就隐藏了，能耐我何？”

　　“我耐不了你何，但困得住你？神尊闭关修炼，出关还需要些时日，你就在此好好待着，这里有床塌，有洗池。吃的，我会派人送过来，你可安生灵养，待他出关，由他审问。”

　　说完就遁身离开。

　　柒燃顿然，微微叹出口气，是有无奈。

　　缓缓蹲下，单手覆地。

　　掌心蓝晕绽开，如一瓣冰莲，沿图腾沟壑疾走。

　　每越一纹，便撞上一层禁制。龙吟、虎啸、凤唳……声音化作实质，逆卷而来，撕扯她衣袖，在腕上刮出一道红。

　　血珠滚落，坠入银砂。

　　她甩甩手，甩掉那粒血，没再管。

　　站起身，举目四望。穹顶之下，是鎏金骷纹，巨兽骸锁，仿佛是古老战神惊世的遗留之作。

　　这里的布局，是让她有些头疼。

　　不过细想一下，战神殿，与她要找的神尊殿，都位于战神界域，那现在，岂不是离神尊殿更近了一步，倒是省了她破界域大门。

　　只要破了这里所有禁制和阵法，就可以接近神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