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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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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威势骇人的光芒在眼前炸开的那刻，爱瑞安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之中。
“主人……”
爱瑞安毫无知觉地攥紧了手掌，指甲刺破掌心，淌下翠绿的血液，可那轻微的刺痛感也没有唤回她的意识。
幻境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主人会毫无保留地攻击？
她难以抑制地心慌意乱。
还有乔林少爷，是她的失责，才让他被卷进去的，他现在安全吗？
她满腹心事，站在狂风之中，微微仰首，看着结界震动之下，漆黑而满是压迫感的天幕。
面前宛如末日一般，天崩地裂的场景。
湖水倒灌，天色昏暗。
巨大的树冠坠地，恐怖整齐的切面如一道剖骨见血的深刻伤痕，镌刻在精灵树遮天蔽日的躯体上。
漫天残叶纷飞，几乎将方圆十里都铺了一层。
被余波所波及的地表也延伸出一道道深到难以丈量的巨大裂缝，昏暗的天色下，彷如一张张噬人的巨口，幽深，危险，看不到底。
目之所及，满目疮痍，简直与废墟别无二样。
与一天之前，古树幽静，半月湖清，宛如世外桃源般的静谧美好，形成了足够鲜明的对比。
如此恐怖的破坏力，这就是五级大巫毫无保留的真实实力吗？
如果不是这片区域被双层魔法阵结界所覆盖，空间内部稳定性高，这一击甚至有可能直接划破虚空，带来乱流之类的更加棘手的东西。
爱瑞安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艾芙洛。
曾经在她眼中，艾芙洛是个宽容太过，也温和太过的主人。
哪怕是被人冒犯，也神色含笑地注视着对方，言语间不曾有过分毫冷意。
可也是这样的艾芙洛，在她气急杀了对方之后，仍旧是那样温和的模样，轻描淡写地抹去痕迹，反过来对那巫师的长辈施压。
自那之后，爱瑞安便明白了，能够站在五级大巫这个级别的，怎么可能真的温和无害。
这位来自提纳一族的半精灵主人，并不愚善，也并不残忍。
祂就像凡人幻想中的真正的巫师，真正的神明一样，宽容但也莫测。
大多时候，旁人都无法打动祂。
并非是无情，而是祂真正的情绪藏得太深，几乎无人能够触及，所以无论是怎样的挑衅和言语，都不能在祂眼底留下痕迹。
仿佛鸟类的叽喳，总是从耳畔流过。
对方的生或是死，祂自然也无动于衷。
如山峦，如渤海。
那份表面的温和之下，是难以触摸的遥远。
艾芙洛·提纳，巫师界百年来最负盛名的天才，正是这样的存在。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爱瑞安才完全无法想象祂真正被牵动情绪，盛怒冷酷的模样。
周围狂暴的力量气息逐渐平静，似乎昭示了那位主人的愠怒已然平息，可爱瑞安反倒收紧了袖中的手，心情愈发不安。
因为她知道，对于自己的失责，以及乔林的安危，仍旧没有一个准确的结果。
如果主人离开让祂暴怒的幻境，却又看到受到牵连受伤的乔林少爷，这一刻短暂的平静背后，是否会再度爆发出更恐怖的场景……
只是略微一想，爱瑞安就开始后背发凉。
她战战兢兢地凝望着头顶翻白的天幕，在这一刻，一颗木头制成的心脏，竟缓缓地传来了如同实质血肉一般的颤动。
随着这道涌向全身的颤动，她所能望见的模糊天际，精灵树已然削平的顶端，似乎浮现了一道黑色的细影。
爱瑞安呼吸一顿，她强忍浑身战栗，怀揣着等待末日降临的心情，无声地聆听属于自己的血肉心跳。
直到看清了那道徐徐走出的人影，她才浑身一震，薄弱的心跳终于稳下。
是主人！
主人怀里抱着的那个人影……是乔林少爷，太好了！他看上去似乎气息稳定，没有大碍！
爱瑞安猛然松了一口气，握紧到发疼的手掌也倏然松开。
心头的紧张感褪去，她这才感觉原本的理智冷静彻底回归，惶然的心神安定下来，卡顿的大脑终于能开始正常的思考了。
虽然主人只朝着她的方向望来了一眼，但熟知祂性格的爱瑞安却能看出，艾芙洛此刻情绪稳定平静，眼底并无怒意。
幸而，她所担心的那种情况没有出现。
但接下来，对方如此快地转身离开，倒是让爱瑞安莫名升起了一丝不安。
莫非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想到这里，她飞快地整理了下凌乱的外表，然后提起裙边，向着主人气息消失的方向追去。
……
数秒之前。
艾芙洛缓步走出那座破烂的炼金室，祂的目光无波无澜，对外面的惨状无动于衷，对于面露欣喜的树妖侍女也只是略微一顿。
随后祂便移开目光，视线在周围环顾一圈，锁定了一个地方。
祂一步踏出，下一瞬便已经出现在一个北侧被削掉一角，变为小半露天式的房间里。
巧合的是，这间难得完好的房间，居然就是乔林的房间。
斩断树冠的辉光险险擦过边角，削下一点三角形的断壁，但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几乎完好无损。
连乔林惯用的书桌都没有被切到，只有几页书页似乎被风牵扯，飘到了窗边。
刚刚在暴风中撒欢的风精灵也已经从主人的暴戾中回过神来，这时也老老实实地趴在熟悉的窗沿上，一点枝叶向前延伸，缠住了那几张书页的边缘。
风一吹，半边书页便“呼啦呼啦”地作响。
艾芙洛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房间，确认了基本无碍之后，才向着床边迈步。
祂面色如常，心头骤然翻涌而起的情绪，却浓如深海。
狂怒之下的攻击竟然避开了乔林的房间，如果在这次炼制之前，艾芙洛还能不去多想，一掠而过，只当做一个奇妙的巧合——毕竟盛怒之下的祂，可不会在意这种细节。
但在这一刻，在发觉自己的隐秘心思，又意外发现这个巧合之后，祂竟也不确定了起来。
究竟是有心留手……还是无心所为？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祂竟不知不觉对乔林倾注了这么多的关注？
一个个从心底冒出的问题，让祂自己都有些恍惚。
寻觅欺骗魅魔血脉诅咒的方法，这个堪称世纪性的设想，经过无数药剂师的探讨，自然也被年少的半精灵随意列过。
但在遇到小弟子之后，那份曾经并不重要的好奇心，第一次得到了如此的正视。
祂翻阅典籍，寻觅与之有关的所有记录，连当初的随手小记都要核查几遍。
还有那份灵光一闪，至今未命名的药方——
即使删减过用量，也不是一位大师级药剂师能做出来的，为什么祂会如此冒险，贸然行动，而不与其他宗师级，大师级药剂师探讨过后，再行炼制？
潜意识里，祂究竟在担忧什么？
是会被别人发觉自己的异常，还是因为这份药剂，可能把乔林推到风口浪尖上？
回忆过往，一桩桩，一件件，其实祂的态度本就毫无遮掩。
艾芙洛从未如此看清过自己。
也从未如此看清过自己给予的这份偏爱。
半精灵虽然与精灵不尽相同，却也是理智而寡欲的生物。
然而在半精灵这个族群中，三百岁还未分化性别的也是寥寥无几。
在与族人的聚会中，看着曾经的族人分化性别，拥抱伴侣，艾芙洛也会偶尔失神，但很快，祂便愈发认清了自己的孤独。
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没有人不是孤独的。
只是祂的孤独，要比祂们都更多一些。
可在习惯了与小弟子相处之后，祂才蓦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似乎已经无法容忍那份孤独了。
虽然只是半年时间，祂却已经看出了乔林在等级上的进度。
魔族本就依靠天赋能力，以巫力修炼进度自然缓慢，这是不容狡辩的事实。
若是让其他魅魔看到乔林在巫术上的努力和刻苦，以及药剂学上的进度，怕是没有人不称呼他一句天才！
魅魔寿命如此悠久，动辄千年，而他才十七岁，甚至还没拥有自己的火焰，却已经在一个月内掌握两种初级药剂的炼制，还能把成功率控制在五成——要知道，半年之前，他还对巫师一无所知。
这样的一个孩子，不仅以前所未有的刻苦去学习自己本来不擅长的巫师知识，还拥有着无数巫师都已经忘记的梦想。
他手中那册本子上，被他亲自命名的那些弱小巫术，终有一天，会被长生种的魅魔完善成无人不知的顶尖巫术。
而在那一天来临前，祂会陪伴着乔林，鼓励他，并见证他的所有成长。
若干年之后，世人会崇敬地称呼乔林的称号，并将他的名字，他亲手完善的巫术，统统列入巫师界的史书中。
不论是顺便还是刻意，作为最亲密的师生关系，他们的名字总会被人联系在一起，甚至镌刻在一起，共同记入巫师界的档案。
只要遥想到那一天，艾芙洛就从心底感到由衷的满足和喜悦。
可祂从未预料到的是，在那一天来临之前，甚至在他们的相伴才刚刚开始的时候，祂就先一步看到了乔林失落焦虑的目光。
为何会如此呢？
同为长生种的半精灵，艾芙洛比谁都了解他们与短生种的区别。
长生种大多傲慢，无论是面对世间，还是面对知识。
他们拥有的漫长时间，不足以支撑起他们对时间的珍视，所以他们永远无法像人类那样急切。
这一百年做不到，那就留到下一百年感兴趣的时候再去做。
哪怕是艾芙洛，在十七岁这样的年纪，也只是一个待在族群里吹奏竖笛的少年。
他们生来便拥有时间，便也无惧于时间的压迫感。
但在南部学院这种天才云集的地方，只是两个天赋尚佳的火系巫徒，便给了祂的弟子如此大的紧迫感和压力。
所以，为何会如此呢？
能跨过大巫之境的人类百不存一，可那道关窍对于魅魔来说，对于一个在“白银恩惠”护佑下的魅魔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即使现在是他们先成为三级巫徒，但这点差距也会成为弟子焦虑的根源吗？
艾芙洛常常会思考，可祂终究在长生种的思维里待了太久，无法明白，难以理解。
但也无所谓，祂只需要明白一点就够了。
归根结底，总不过是晋升的问题。
对于魅魔来说，血脉诅咒是跨不过去的问题，不论是抵达大巫，还是大巫之前的境界，没有□□的□□，等级便无法跃升。
曾经的艾芙洛自持着长生种所拥有的漫长时光，对此并不急切，但在感受到乔林的隐隐焦虑之后，祂竟也感受到了推在背上的那只无形大手。
祂不愿遐想弟子离祂而去，前往外界觅食的未来，便在不自觉的潜意识驱使下，独自尝试炼制，还闭目塞听，说服自己：
[既然是迟早要面对的问题，那便提前解决吧。]
[这都是为了乔林的未来。]
可是如今，待祂亲手撕开这句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才发现，原来这句单薄的掩饰之下，祂只是在想：
[只要越过那道诅咒，解决令他焦虑的源头，乔林便能够安心待在祂身边了吗？]
抱着怀中的魅魔的手一瞬间收紧，艾芙洛审视着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缕阴暗念头，竟慢慢地笑了一下。
所以那道幻境倒也不算无的放矢，祂确实是这么想的。
只要给了弟子他想要的晋升能量，他会愿意留下吗？
失败的药剂已经从选择中剔除，艾芙洛自然开始将另一项可能纳入选项。
虽然目前还未分化，但祂已经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或许不需要太久。
如果到了那时，祂自愿给予，乔林会留在祂身边吗？
还是说……会用陌生的眼神看向祂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