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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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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十六年,秋。
旺炽楼是晟国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以火锅风味名扬四海,每日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已开了两年之久。
江星宜戴着一顶白纱斗笠,坐在二楼不起眼的靠窗处,穿了件浅绿色群儒,发间挽着简单的银饰,手里漫不经心地拨着茶盏,目光却落在喧闹的楼下。
只听酒楼内顾客催促声不断:“女小二,给我们这桌再添点菌汤。”
“姑娘,还有我们这桌,再来两盘羊肉与黄喉。”
外面长椅上还有不少等着里面空出位置的客人,面上明显不快:“掌柜的,我们都候了半个时辰了,何时才轮到我们?”
被称掌柜的红衣女子手里拎着茶壶,赔笑着走出来,给外面的客人桌前添茶:“客官莫怪,客人实在太多,最近新出了几味甜品,要不先拿来给各位尝尝?”
闻言,等的焦急的客人脸色好缓许多:“行吧。”
江星宜看着这一幕,轻轻勾唇,抬手将茶盏往嘴边送。
这时她身后梳着丫鬟头,同样戴着斗笠的粉衣姑娘肚子咕噜叫出声……
江星宜唇角扬起,微微侧首,带着宠溺又打趣的笑意:“饿了?”
玉螺捂着肚子,噘着嘴埋怨:“这里飘的全是鲜肉香气,能不饿吗?”
凉透的茶香漫过鼻尖,想到来了葵水,江星宜又将茶盏缓缓放下:“那你想吃什么,去后厨让陈婶她们给你做些。”
玉螺弯起月牙眼,猛地点头转身提着裙摆下楼去了。
忽然,楼下猛地传来一声亮堂的喊叫声:“喂!你们不知道先来后到吗?我们在外面排了那么久,你们凭什么先进去?”
“就是,凭什么?”
江星宜闻声垂下眼帘睨去,原来是旺炽楼内走进来三五个年轻男子。
走在前面那位少年,肤白若雪,穿着银纹锦袍,墨发马尾高高竖起,眼尾上挑,嘴角噙着似笑非笑,微转半个身子去看身后对他吼叫的壮汉。
这少年明明一副散漫不羁的模样,却莫名透着一股无法言明的贵气,使人不敢随意接近。
他没回话,而是他身旁的一位青衣男子翘首,趾高气昂的姿态开口回怼:“就凭我兄弟姓温!”
话音一落,旺炽楼内瞬间静了半拍,客人们手上涮肉的动作停住,瞪圆了眼齐刷刷看去。
红衣掌柜也向江星宜投来求救的目光......
而江星宜反应过来后,随即起身,快步下楼。
众所周知,京城中姓温的,除了皇亲国戚,再无别的。
她这酒楼平日里是接待过不少官场上的人,可皇家子弟还是第一次来。
而近日京城中传开了一件事,圣上的亲侄子,平阳王的独子温昼,温浮川,几年前随着他的母亲契国长公主去了契国,前不久刚返京。
都说温昼是出了名的魔枭小霸王,难不成就是他?
可那壮汉倒是有血性的,非但不怕,反而阴阳怪气地叫嚣:“原来是世子殿下呀,你不在自己王府里吃山珍海味,怎么跑出来跟我们老百姓抢饭吃了?”
温浮川倒也没怒,只勾唇嗤笑一声,接着他一旁的另一位紫衣男子指着壮汉鼻子怒怼:“若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就把嘴巴放干净点。”
闻言,那壮汉更加猖狂:“哎呦,大伙都听到了啊,朗朗乾坤一句公道话都不让说了,投胎投的好就是不一样,随随便便就能要普通百姓的命。”
现场瞬间沸腾起来,眼看就要打起来,店里的伙计都是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得罪这位小魔王。
江星宜提着裙摆,立马跑到两拨人中间,伸手叫停,隔着斗笠,没人能看清她的样貌,均疑惑地看她。
显然没人知道她是这家店背后的主人。
江星宜面朝温浮川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仪,笑道:“世子殿下可算来了,您前几日定的雅间早已备好了。”
随后看着被吓得脸色发白的红衣掌柜:“红颖,还不快给世子殿下带路?”
红颖回过神后立马会意,露出得体的微笑,上前伸手:“世子殿下,这边请。”
温浮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星宜,一声意味不明的笑从他喉里发出,带着几分野性,随后转身,与那行男子往楼上走去。
江星宜又转过身,对着壮汉那行人赔笑道:“实在不好意思,让各位等了这么久,为了表示歉意,今日久等的客官,均可免费在旺炽楼用食三次,全记在小女子的账上。”
此言一出,满座皆拍手叫好:“姑娘果然大气!”
壮汉等人也怒火全消,摆了摆手:“不必,我等就是看不惯有人仗势欺人,既然那世子早就预定了位置,那便罢了,我们去外面排队就是了。”
江星宜不好再说什么,对他们背影行了个礼,又转身抬首往那间雅间看去,默默祈祷别出什么岔子。
正想着,玉螺从身后走了过来,提醒道:“小姐,快晌午了,咱们还要给大娘子挑选生辰礼,若回去的晚,你又要被她们训斥了。”
一提她的家,江星宜心里头就发堵,他的父亲是晟国六品官员,礼部郎中,江清,而她记事起,便没了娘亲,自小被家中兄姐冷言相对,时常给她找各种麻烦,就连呼吸仿佛都是错的。
这种被窒息感包裹的日子,她是一天也不想多待。
她无奈叹了口气:“走,去把那个开过光的佛珠串买下来吧。”
于是,江星宜提醒红颖一些事情后,便移步到那家店铺,付了银子后,玉螺一直唉声叹气。
她的心思不难被看穿,江星宜轻笑出声,揣着答案问道:“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玉螺又叹了口气才回道:“我只是不明白,府中的小姐少爷整日里嘲笑你没钱,你为何不借此买个压他们一头的生辰礼,好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还敢瞧不起你。”
江星宜笑了笑:“傻丫头,你家小姐平日里就那么点零花钱,如何能买贵的?”
玉螺:“可你不是有旺炽楼......”
江星宜打断她:“旺炽楼是秘密,何况,他们对我的态度也不会因为我变有钱而转变,很多事情,说不清的。”
玉螺默默抬手抹了一把泪水:“小姐过的艰难,玉螺知道,那我们尽快攒钱,离开这个鬼地方。”
江星宜没再说话,这个地方,是真的攒够钱就可以离开的吗?如何可以,她想回到她梦中那个模糊的世界。
没有皇权,没有弱肉强食,没有男尊女卑的世界。
当然这样大逆不道的梦,她从不敢与人分享。
正想的入神,不自觉就到了门府前,但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她随着直觉转身去看,却是空无一人。
江星宜没再多想,摘了斗笠,便直径带着玉螺往大娘子院里走去,到了院外,留玉螺在外面等她。
因为玉螺性子直,看不得她被欺负,时常口无遮拦替她打抱不平,而被大娘子责罚。
刚走进大娘子杨梅芳屋里,本是有说有笑的房间,瞬间嘎然而止,鲜少有人用正眼看她。
江星宜早就习惯了,规规矩矩地行礼:“给大娘子请安。”
头顶传来江杨氏一声冷哼:“嗯。”
随后,一声阴阳怪气的腔调从江杨氏身旁穿紫衣的女子嘴里发出。
江佩佩:“今日母亲生辰,听闻星宜妹妹一早就出了门,亲自为母亲挑选生辰礼,想来此物定是非比寻常,星宜妹妹快拿出来让姐妹们瞧瞧。”
闻言,江星宜从袖中将那串佛珠拿了出来,双手递到江杨氏面前,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物件。”
“大娘子爱礼佛,星宜便买了这串佛珠,一早去寺庙开了光,还望大娘子不嫌弃。”
此言一出,江杨氏另一旁的蓝衣女子江晚瑶噗嗤笑出声:“去寺庙开光?也就是不要银子的咯?不是姐姐说你,你平日若是省吃俭用些,也不至于送这么拿不出手的礼来。”
这些话江星宜早就听免疫了:“是,姐姐说的话,妹妹记下了。”
见江星宜如此‘识趣’,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江杨氏面无表情接过佛珠后,随意放在一旁的桌上,冷声道:“找个位置坐下吧。”
虽然打算送完礼就走,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星宜只好走到角落她的专属位置坐了下来。
杨梅芳视线从江晚瑶与江佩佩身上移到江星宜那里:“星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有十七了吧?”
闻言,江星宜心里咯噔一声,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可她还没攒够钱。
她点头:“是的,大娘子。”
杨梅芳:“理应该是你的两个姐姐先挑人家,可前几日你父亲的同僚户部郎中的次子程白烨,在你们姐妹的画像中独独相中了你,今日又派媒婆来提亲,你又不在,作为长辈便替你应下了,婚事定在一个月后。”
字里行间,没有一句是询问她的意见,全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江星宜将指尖陷进肉里,试图压抑住心中的不平:“女儿不想......”
不等她拒绝,杨梅芳加大了声音:“我也不是随意就应下的,那程白烨我也见过,一身才气,模样也不差,能说会道,想来是个有前程的,你嫁过去,不会差的,身为长辈总不会害你。”
江晚瑶与江佩佩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跟着附和:“是啊,若不是人家看中了你,姐姐都想嫁过去了。”
“妹妹,那程白烨也说了,只要你嫁过去,他就把他在外面养的那些外室全处理干净,往后只跟你一人过安生日子。”
“这样痴情的男人,是打着灯笼也遇不着的,妹妹,你就知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