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苍：三个男人的爱情》阿鲸一直游

31、瓢泼大雨

　　台北东区，天空像是被谁打翻了墨汁，整片灰蒙蒙的，远处传来低沉的闷雷，一道接一道，预告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雨。

　　电影制作公司的排练室空间挺大，几天前，影帝倪超凡大力举荐靳苍加入剧组，这事已经板上钉钉。

　　今天，则是为了电影里其他几个角色面试新演员的日子。

　　新加坡来的女导演姜宁静，特地让靳苍过来，跟这些来试镜的演员们搭戏。

　　这既是协助剧组挑人，也是让他能早点熟悉剧本，更快进入角色状态。

　　排练室里，摄影机已经架好，灯光师正忙着调整角度，专业排场，看起来相当正式。

　　排练室外头的走廊上，摆着一排椅子，坐了约莫六个来参加面试的年轻男演员，个个战战兢兢，神情都颇紧张。

　　忽然，姜宁静导演陪着倪超凡、向阳，从排练室里走了出来，靳苍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那些等着面试的男演员们一见他们出来，纷纷站起身，态度很是恭敬。

　　向阳对着姜导，语气十分客气：「姜导，这小子皮糙肉厚，您该怎么操就尽管操，完全不用手软。」

　　姜导掩着嘴笑：「向先生爱说笑，我把他当宝贝都来不及呢，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倪超凡在一旁补充道：「阿苍，你别嫌麻烦，让你先跟着对对戏，熟悉一下流程，对你更快进入角色是有帮助的。」

　　靳苍赶忙躬身，语气极是谦逊诚恳：「不麻烦，我明白的，我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向阳转头看向靳苍，问：「不紧张吧？还可以吗？」

　　靳苍用力点点头，然后压低了声音，一本正经地开始念：「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

　　他那突如其来的八百标兵，一本正经得可爱极了，逗得一旁姜导和倪超凡都笑了出来，气氛变得热闹，让其他几个年轻演员也跟着松弛了不少。

　　倪超凡笑着对向阳说：「走吧，咱们在这儿，反而碍事。」

　　一旁的助理扬声对着面试者们说道：「好了，大家注意一下，待会儿按照编号一个一个进来。这位是戏里饰演『阿迪』的靳苍，他会跟大家对戏，试的是第五十六场，过程会全程录像喔。」

　　靳苍连忙跟前来试戏的男演员们一个个打招呼，态度格外谦卑。

　　助理开始招呼着面试的流程。姜导则亲自送向阳和倪超凡到电梯口，看着两人走进电梯，门缓缓关上。

　　倪超凡与向阳走出电梯，穿过办公大楼的一楼大厅，一路仍说着话。

　　此刻，外头的雨已经倾盆而下，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大楼的玻璃门上。

　　倪超凡的黑色私家车已经等在门口，司机撑着一把大黑伞，快步从车边迎了过来，在大楼门口候着。

　　从刚刚在电梯里，倪超凡其实就没停过，一直试图说服向阳，希望他能亲自出马，执导那部由向阳自己的畅销小说《哪咤们》改编，目前正在筹备中的新电影。

　　「你认真考虑一下啦。」倪超凡语重心长。

　　向阳脸上露出些许为难：「可是，该怎么说呢？当导演…这选项，从来就不在我的生涯规划里。」

　　「热情跟潜能是会被激发的嘛，」

　　倪超凡拍拍他的手臂，「你看我，还有你爸，我们哪个不是误打误撞，半路出家的？哪个是从小就敲锣打鼓，发誓说要当演员、当导演的？结果呢？不也都鞠躬尽瘁，撩落去大半辈子了。」

　　他国台语夹杂，没什么长辈的架子。

　　向阳沉默了几秒，眼神难掩犹豫：「我…我最大的心愿，真的是希望能将这个故事，交到一位最值得托付的导演手里。」

　　「那又何尝不能是你自己呢？」最后一秒，倪超凡都还没弃他的鼓吹游说。

　　向阳点点头，挤出一个苦笑：「我懂。我会再仔细想想。」

　　「那一起走？」倪超凡准备上车。

　　「不了，」向阳指了指斜对面，「对面有诚品，我想过去逛逛再回去。」

　　司机替倪超凡打开车门，护着他上了车，车子很快驶入雨幕之中。

　　向阳沿着大楼外的骑楼走着。

　　雨势惊人，他没有带伞，但诚品书店就在不远的斜对面，他盘算着直接冲过去。

　　正当向阳准备深吸一口气，从骑楼下冒雨冲向对街的诚品大楼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麦冬？他怎么会在这里？

　　麦冬全身湿透地站在制作公司外的屋檐边缘，雨水不断从他头发上滴落。

　　向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进到骑楼底下躲雨？麦冬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此刻被雨水完全浸湿，紧紧贴在身上，他身上结实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非常显眼。

　　「麦冬？」向阳确实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在这里？」

　　麦冬转过头，看见是向阳，脸上立刻堆满了可怜兮兮的表情，「我…试镜没选上。」

　　「咦？你刚刚也在里面吗？我怎么没看见你？」向阳走近几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来，擦擦吧。」

　　麦冬接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声音里有浓浓的鼻音：「没有啦，他们楼上的面试已经是最后一关了，我连最初的平面资料审核都没过。大概是…嫌我身高不够吧。」他垂下头，一脸愁眉苦脸。

　　「你不矮呀，」向阳打量了他一下，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这肌肉线条，看来也没少锻炼？」

　　麦冬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向阳的手，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紧实的腹肌上。

　　动作直接得有些吓人，向阳着实不知如何应对，抽手甩手都不恰当。

　　麦冬的语气迫切而露骨：「你也觉得我身材不错吧？我拍过杂志的！以前我跟靳苍一起去试镜，通常都是我选上，他没选上…」

　　向阳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技巧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维持着基本的礼貌说：「形象管理对演员来说，确实是不能松懈的功课。别灰心，你的条件很有优势的。」

　　麦冬却像是没听懂，反而朝向阳逼近了一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是吗？那…那你为什么挑他不挑我？」

　　向阳皱起了眉头：「麦冬，你开始说胡话了。你这一身湿，是不是发烧了？」

　　麦冬又靠得更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反正你一个人来台北旅行，也是寂寞无聊，想找个人玩玩，打发时间嘛…那为什么找他不找我？」

　　向阳往后退了两大步，拉开了距离，语气也冷了下来：「你的误会很深，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解释了。你好自为之，先把身体擦干，快去换身干净衣服，别感冒了。」

　　说完，向阳不再看他，转身就往外冲，快步跑到巷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报了另一间诚品书店的地址，迅速离去。

　　麦冬愣在原地，看着出租车的车尾灯很快消失在雨中，脸上满是懊恼和挫败。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转身，却意外地发现靳苍就站在大楼门口，离他不远的地方。

　　靳苍是特地赶下来要给向阳送伞的，也不知道他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

　　靳苍一张脸绷得紧紧的，表情是惊讶、错愕，多过于愤怒。很显然，刚刚那一幕，麦冬那些充满挑逗意味的话，他全都看见，也全都听见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靳苍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全然不解的质疑。

　　麦冬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怎样？看不起我吗？你在那边装什么清高？不是因为向阳跟倪超凡的关系，你以为你能捡到这个角色？少在那边给我装蒜了！」

　　靳苍沉默地摇着头，嘴唇动了动，微弱地申辩：「不是…不是你说的这样……」

　　「我有冤枉你吗？」麦冬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尖锐刺耳，「我的外型比你好，在学校功课也比你好，我的悟性比你高！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是我在照顾你，是你跟在我屁股后面跑，你忘了吗？」

　　「我知道你以前很照顾我，我一直…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声音微颤，靳苍受伤了。

　　「以后不是了！」

　　麦冬大声吼了回去，「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么虚伪！说什么要当下一个吴康伦，要靠自己的努力…结果呢？结果还不是陪人上床比较快！我呸！」

　　靳苍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他看着麦冬，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原来…原来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人……」

　　麦冬脸上挂着鄙夷的冷笑：「哼，你也不会比别人更恶心，这个圈子，走到哪都是潜规则，大家都一样脏！只是拜托你，以后别再跟我说你有多努力，听了我想吐！」

　　麦冬吼完那几句伤人至极的话，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滂沱大雨之中，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靳苍站在原地，看着麦冬那曾经再熟悉不过，如今却遥远得让人害怕的背影。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无情地砸在他的身上，渗透他的衣服，一如他此刻天旋地转的思绪，凶猛地翻搅着，瓢泼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