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书红狐传》佚泆

1、正经的书生和傲娇的狐狸

　　这天，狂风大作，飞沙迷住了行人的眼，树叶草木在狂风中失去方向，无头苍蝇般地猛冲、碰撞、反弹、坠落、再升起……

　　一声惊雷从东方过来，斜斜地劈在山巅上，旋即是倾盆的大雨。

　　一个穿着白布衫的老头儿踩着布鞋疾步穿梭过来，几下闪入一个洞隙。

　　年过五旬的教书匠先生躲在山洞下面。

　　雨水淅沥沥地下下来，瓢泼大雨像是一场雨幕不留空隙地遮住山洞的门口。

　　教书匠仰头看着雨水滴落，长长吁出一口气。

　　直到雨下完来才往大脚丫子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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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此书出生时，母亲难产，撒手人寰。

　　父亲只身一人好不容易将魏此书养到不吃奶的年纪，结果一场风寒来得猛烈，在冬天刚过，早春时节，便也随她娘去了。

　　此时魏此书还没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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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雨停了，教书匠擦着自己身上不知道是被厚重的雨幕闷出来的，还是被暴躁的雨水溅射的水珠。扯了扯自己身上贴得紧实的白布衫，提着书囊走出去。

　　书囊是蓝黑色的，是用靛青染的布，现在看起来已经很旧了，上面打了几个补丁。

　　教书匠虽然浑身湿透了，但是书囊还是干的。

　　下了雨的道路是泥泞的。

　　教书匠的脚一深一浅地踩上去，形成的纹路就像是他脸颊上的皱纹，但是很快又被旁边的雨水充溢，形成一个小水坑。

　　一只蚱蜢跳过来，越过水坑。

　　教书匠越走越远，身影逐渐模糊……

　　等教书匠赶到大脚丫子村的时候，时已昏定。

　　教书匠擦着额头上的细汗，提着书囊越走越急。

　　忽然，一阵异响传来。

　　是魏家——

　　教书匠顿住脚步朝门口走，贴上耳朵去。

　　他只听得到孩童的啼哭声，却不见有人安哄，便推开房门进去看了看。

　　房间里面寒冷幽深，没有火，没有灯，只听得到虚弱的哭声。

　　里屋有一张矮榻，上面貌似有两个瘦弱的身影。

　　魏良像一个板子一样横在榻上，手里面紧紧攥着一件才做好的里衣。

　　教书匠移开目光，只见年幼的魏此书抓住父亲僵硬冰冷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嚎啕的声音，凄惨哀伤。

　　教书匠又深深吁出一口气。

　　“是这样……”

　　教书匠先生抱走魏此书，叫来了村里人，将魏此书的父亲安葬好之后，教了魏此书识字写字，然后丢了几本四书五经给魏此书之后就任由其自生自灭了。

　　教书匠先生说：“读圣贤书是最要紧的，虽然比不上学一门技能果腹来得快，但是一旦学成，再考个官来当，那就不仅有了体面富足的人生，还能福泽万民！”

　　魏此书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觉得先生说得十分在理。

　　魏此书从小就成熟稳重，有着超越常人的沉静。教书匠先生将她放回她自己的老宅的时候，她没有哭也没有闹，而是对教书匠先生行了一个谢师礼。

　　但是早熟的孩子总是惹人怜爱。

　　魏此书只会读书，没有技能傍身，于是饿的时候只能挨家挨户讨饭吃。

　　大脚丫子村的村民都是心善且有智慧的人。他们会施舍饭菜给这个可怜的女娃，但是不会收留她。

　　年幼的魏此书蹲在墙角吃饭。

　　张大娘招呼她：“此书，到这儿坐着吃。”

　　魏此书摆手要拒绝，张大娘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轻声安慰：“走吧。”

　　张大娘把自己儿子的小板凳拿给魏此书坐。

　　张大娘的儿子张大牛站在旁边看着魏此书，有些不满：“娘，为什么她要做我的板凳？！”

　　张大娘瞪着张大牛：“你不是吃过饭了吗？还要跟别人抢座位？！”

　　张大牛瘪着嘴不说话了。

　　魏此书吃完饭之后走出去，张大牛带着一堆小孩子过来，气势汹汹的。

　　魏此书以为他们要打她，眨巴着眼睛咬着嘴唇攥着衣角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们。

　　就在眼泪快要溢出眼眶的时候，张大牛伸出手，说：“此书，我们是来找你玩儿的。”

　　魏此书松懈下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但是教书匠先生让我今天要把大雅背完。”

　　大家面面相觑起来。

　　此时教书匠先生也走过来。

　　笑容和蔼地看着大家，问：“你们怎么把此书堵在这儿啊？”

　　张大牛他们围上去：“先生，我们想让此书和我们一起玩儿，但是此书说您安排她背完大雅。”

　　教书匠先生摸着胡子，笑呵呵地：“既然这样，书可以明日再背，但是明日必须要背，不能再退了。”

　　张大牛他们欢呼起来：“先生万岁！”

　　教书匠先生马上板着脸，一脸严肃地说：“所谓君臣，君在前，臣在后。我们作为乡野村夫，是不能用万岁的。”

　　张大牛他们不说话，拉着魏此书跑开了。

　　魏此书去教书匠先生家背书。

　　教书匠问她：“君子应当如何？”

　　“夫君子者，达则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魏此书对答如流。

　　教书匠颇为满意，颔首：“此书，你要将此当作你的座右铭。”

　　教书匠的儿子孔武有力，但是不喜欢读书，经常在村子里上蹿下跳，因此让教书匠十分头疼。

　　一年秋天，村子里刚刚丰收，土匪就袭村了。

　　教书匠的儿子组织了一个小队，击退了土匪，但是自己也牺牲了。

　　教书匠看着儿子被面色苍白地抬回来，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锁了好几天，直到魏此书来找他背书，他菜面容憔悴地开门。

　　就这样，魏此书长到了18岁。

　　此时她已经通过了乡试会试，正在准备两年后的殿试。

　　当然，参加考试缴纳的银钱，是她父亲临走时留给她，缝在她里衣里的。

　　村民们送她到村口。

　　张大牛穿上袍子说要给她做书童，她拒绝了。

　　魏此书一个人走到村前的破庙面前。

　　魏此书被吹得睁不开眼，用宽大的袖子挡着。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魏此书顾不得自己，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大伯，你没事吧？”

　　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大爷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脚踝，皱着脸连连叫苦：“姑娘，我扭伤脚了，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风暴越来越大了。

　　魏此书在风暴中大声说：“好的，老伯，我背你回去！”

　　魏此书放下自己背上的书篓，曲下身子蹲下来：“大伯，你上来！”

　　那个老爷爷爬上魏此书柔弱的肩背。

　　魏此书站起来逆着风奋力地往村子里面走，每走三步就被风吹后退一步。

　　风暴突然诡异地停了。

　　魏此书畅通无阻地回到村子里又快速地上路。

　　走到破庙门口，突然，一个石子砸过来。

　　石子砸到魏此书的头，魏此书吃痛，抬头看见墙上的美男子。

　　魏此书：“这位兄台，请不要高空抛物。”

　　男人娇嗔：“我的发带飞到树上去了，我爬不上去。”

　　魏此书朝旁边的歪脖子树看过去，果然上面有一个丝绸发带，联想到刚刚才的大风，魏此书接受了这个理由。

　　“好，我帮你拿下来。”魏此书在旁边开始找杆子。

　　男人从墙头下来亲昵地靠在魏此书身后，伸出手要摸上魏此书的手。

　　突然，一个村民急匆匆地过来：“此书，你快帮我看看，这是郭老大给他娘寄来的信件，教书匠先生刚刚下学，我们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好。”魏此书跟着村民走了。

　　男人看见魏此书离开，气得跺脚。

　　过了半个时辰，魏此书又来到破庙门口。

　　男人还站在这儿等她。

　　魏此书急忙过去：“对不起，久等了。”

　　魏此书拿起杆子要去取发带。

　　男人从后面环抱住她，在她耳边说：“女公子，你的身体好软——你觉得我长得……”

　　“此书！”突然又有人找魏此书。

　　男人不满地看着来人。

　　“此书，你快回去看看吧，大家都没折，你是整个村子里最聪明最有文化的人，你去看看吧。”

　　“好。”魏此书又答应了。

　　男人腹诽：“这村子里面的人是救过魏此书的命吗？怎么魏此书总是对他们有求必应的啊？”

　　魏此书跟着村民回到村子里。

　　牛大娘她们看见魏此书，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七嘴八舌地说看见一只黄色的，不知道是黄鼠狼还是狐狸的东西把家里面的鸡偷走了，不仅偷鸡，还偷家里面的其他东西。

　　魏此书先安抚村民们的情绪。

　　“牛大娘，你先别急，你仔细说你看到的东西，这件事情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牛大娘比划：“就是一个这么大的，长毛的，黄色的，不知道是狐狸还是黄鼠狼的东西，昨天从我们家后院里面翻进来，偷了一只鸡，一捆布，还有你牛大爷酿的酒。”

　　旁边另外一个村民说：“对啊，他还偷了我娶媳妇的钱。”

　　“要是让我抓到了这个东西，我一定要把它抽筋剥皮烤来吃！”

　　魏此书皱着眉头：“应该是什么妖怪，如果只是普通的黄鼠狼和狐狸，是不会偷钱帛之类的物什的。”

　　张大哥突然想起来什么，说：“我好像看见它往破庙那边跑了！”

　　村民们吆喝着要去捉妖。

　　魏此书说：“先不要打草惊蛇，我先去看看。”说着魏此书就往破庙走。

　　走到破庙，一阵阴风袭来，庙门被轰的一声打开。

　　魏此书用袖子遮住才没有被风沙迷住眼。

　　男人站在门内看着魏此书，调笑：“哟，女公子，你回来啦？”

　　魏此书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一直在这儿？你的发带还没有取下来？”

　　“对啊，女公子，我就等你呢~”男人伸手要抓住魏此书。

　　男人的手刚刚碰到魏此书，就被她反手押住。

　　男人被扭到胳膊，惨叫一声：“魏此书，你下手太狠了！”

　　魏此书挑眉：“哦？你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那是当然，你今天从这儿过了三次，次次都被人叫回去，我不想记住你都难。”

　　“那你在这里等我是什么目的？”

　　男人有些崩溃：“你还是不是人？我这么一个大美男在这里你都无动于衷。”

　　魏此书有些惊讶：“美男？！”

　　男人彻底破防，想变回原形逃走。

　　但是刚刚变回原形就被魏此书扯住尾巴，十分不美观地在空中四仰八叉地挣扎。

　　魏此书微微一笑：“看皮毛，应该揩了不少油水吧？”

　　红狐狸在魏此书手中叽叽叽的。

　　魏此书从怀中掏出一团布塞进狐狸嘴里：“好了，好了，别吵了，叽里咕噜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狐妖只能认命。

　　回到村子里，狐妖被横七竖八地捆着丢在茅草屋里，魏此书准备明天带他去接受制裁。

　　睡觉之前，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害怕狐妖被饿着了，魏此书准备了几个馒头给他送过去。

　　魏此书一拿开狐妖口中的布条，狐妖就大喊：“你为什么要抓我？！”

　　魏此书疑惑地歪头：“你不知道？”

　　狐妖大哭：“我只是想吃了你，还没有到手，结果就被你抓起来了！”

　　魏此书听到这句话，连忙塞了一个馒头在狐妖嘴里：“那就是了，既然都想吃我，那饿了偷鸡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狐妖吐掉馒头：“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好嘛？！我从来没有偷过鸡！”

　　魏此书心疼地把馒头捡起来把灰尘擦掉：“我好心给你吃馒头，你怎么能够浪费粮食呢？”

　　狐妖在地上扭得像一条蛆一样，满地打滚得说：“老子是狐狸，狐狸是要吃肉的，你给我吃素，让我怎么吃？而且你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关在这里，你就是个魔鬼！！！”

　　魏此书无奈：“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你？”

　　狐妖停止闹腾，躺在地上：“清者自清！”

　　魏此书扯扯嘴角，把那个狐妖啃过的馒头放在他嘴边，然后熄了灯出去了。

　　魏此书出去以后，狐妖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起来。

　　累了一天就是为了吃掉魏此书，结果反被钳制住，他现在要饿死了！

　　没办法，他只能用嘴去找馒头，就着大口大口啃起来。

　　刚刚吃完馒头，外面热闹起来，村民们都打着火把出来。

　　魏此书听见动静也出去。

　　是王二娘在哭，她说她家祖传的玉镯被偷走了。

　　魏此书急忙回去看狐妖还在不在。

　　点燃油灯，狐妖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看见魏此书过来，不满意地大吼：“喂，假小子，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魏此书拿油灯照他的脸，一脸严肃地质问：“你刚才没出去吧？”

　　狐妖气得直翻白眼：“你看你把我捆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出去，僵尸步吗？”

　　魏此书看他的表情，的确不像是在撒谎。

　　魏此书沉默了一会儿：“那你提升功力只有吃人吗？”

　　狐妖有些傲娇：“那倒不是……不过这是最快的办法。”

　　魏此书从裤管里面抽出一把小刀给狐妖解绑：“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你走吧。”

　　狐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魏此书：“你不怕我吃了你？”

　　魏此书一脸严肃，浩然正气地说：“是我错怪了你，你就算是要吃我，我也不能说什么，但是先等我调查清楚村子里面的事情。”

　　狐妖试探地看向魏此书：“就这么一件事情？”

　　魏此书想了一下：“还有一件，那就是让我参加完殿试。教书匠先生从小教导我，君子者，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虽然有大抱负，但是这世界上的事情，不是光凭一腔孤勇就可以办到的。但是人生重在体验，我还是想要去体验一下这世间美好之事，辉煌之事。”

　　狐妖点头：“好，那等你参加完殿试我再吃你。”

　　魏此书拿了油灯走出去。

　　狐妖跟在后面。

　　魏此书回头：“你干嘛跟着我？”

　　狐妖抱着胸一脸漫不经心地说：“嘿，现在你的身体属于我了，我当然有权监管你不要磕着碰着了，也不能不开心，不然肉质会变差。所以，从今天起，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魏此书笑了：“你不害怕别人发现你是妖怪要烧了你？”

　　狐妖忿忿：“我好歹修行了一千年，不至于这么快露出马脚。”

　　魏此书：“是吗？我看你很容易破防啊。”

　　狐妖更不高兴了：“还不是因为你。话说，你一个女子，真当自己是大禹了，还三过破庙而不入。我这么一个花美男你都视而不见……”

　　“好了，你再贫嘴，那个害你被冤枉的东西就要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