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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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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酒气、汗水和情欲交织后的复杂气味。书房内一片狼藉,散落的衣物与翻倒的卷宗交织在一起,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周临清站在窗边,只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外袍,裸露的胸膛上还残留着几道暧昧的红痕。窗外的冷风灌进来,吹散了室内的燥热,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乱。
他没有回头,只是听着身后床上那人平稳下来的呼吸声。那场由酒精和怒火点燃的失控,最终以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收场。没有温情,没有爱抚,只有纯粹的占有和发泄,是征服与被征服的角力。他以为自己会在这场角力中获得胜利的快感,但当一切尘埃落定,留下的却只有更加深重的空虚和一丝无法言说的懊悔。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谢长乐已经坐了起来,他赤裸着上身,被子滑落至腰际,露出了布满新旧伤痕的背脊。那些青紫的、交错的痕迹,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施暴者的罪行。他没有看周临清,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将散落在床边的中衣一件件穿上,动作缓慢而麻木,仿佛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人偶。
周临清的目光透过窗棂的倒影,落在谢长乐那削瘦而布满伤痕的背上。那些伤,新的是他刚刚留下的,旧的也是拜他所赐。他曾以为掌控这个人的身体就能掌控他的意志,但此刻,看着那个沉默的身影,周临清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力。他可以占有他,伤害他,却似乎永远也无法真正触及他那颗被层层冰壳包裹起来的心。
谢长乐穿好了衣服,他甚至没有费心去整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襟。他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到书案前,从那堆狼藉中捡起一个锦盒。那是他从张柬之府上带回来的“九转还阳草”。
他拿着锦盒,走到周临清身后,将它放在了窗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药,拿回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站住。”
周临清终于开口,声音同样沙哑。谢长乐的脚步顿住了,但没有回头。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周临清转过身,目光紧紧地锁住谢长乐的背影。他想问他为什么喝酒,想问他到底去了哪里,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对张柬之做了什么。无数个问题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化为这一句苍白的质问。
谢长乐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醉意,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他看着周临清,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王爷,现在消气了吗?”
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没有委屈,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恨意,只有一片空洞的麻木。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纠缠,对他而言,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交易,一种用来平息上位者怒火的、无关紧要的牺牲。他平静地承受着周临清审视的目光,仿佛在说,你看,这就是你想要的,我已经给你了。
“王爷,现在消气了吗?”
这句话像一根淬了冰的针,又细又长,精准地刺入周临清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它比任何反抗和怒骂都更具杀伤力。那空洞的眼神,那麻木的语气,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在他谢长乐眼中,方才那一切,不过是他周临清一场单方面的泄愤,而他,只是承受的工具。
周临清胸口猛地一窒,所有准备好的质问和怒火,都被这句话堵了回去,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狼狈。他看着谢长乐苍白的脸,看着他嘴角那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席卷而来。他赢了吗?他明明占尽上风,将这个人从里到外都烙上了自己的印记,可为什么,他感觉自己才是那个一败涂地的人?
征服一个人的身体,原来并不能带来任何满足。当对方的心已经化为一片焦土,所有的胜利都显得可笑而空洞。周临清一直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可此刻他才恍然,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被困在了这盘棋里,与这枚最不听话的棋子,一同沉沦。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原本想说的那些刻薄伤人的话,在舌尖盘旋了一圈,最终被他咽了下去。他迈开脚步,缓缓走到谢长乐面前。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谢长乐脸上的伤痕,那是在刚才的挣扎中,被他自己弄出来的。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仿佛那片肌肤烫得惊人。
最终,他的手只是落在了谢长乐的肩膀上,轻轻拂去了他衣襟上的一点灰尘。这个动作笨拙而僵硬,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我抓的你疼吗?”
周临清的声音低沉而干涩,几乎轻不可闻。他问的不仅仅是脸上的伤,还有那些他看不见,却能想象得到的伤处。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他自己都感到一丝错愕。他周临清,何曾对一枚棋子说过这样的话。
谢长乐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问话。他抬起眼,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是惊诧,也是戒备。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周临清,仿佛在分辨这句话背后是否又藏着什么新的陷阱。
面对着这份审视和不信任,周临清心中一阵烦躁,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他收回了手,转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件干净的狐裘披风,动作粗暴地直接丢在了谢长乐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穿上。别死在半路上,本王的药还没用完。”
这话说得依旧强硬,带着他惯有的命令口吻,但那语气里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和……关切。他没有再看谢长乐,而是径直走到书案前,从一堆混乱的药瓶中,翻找出那瓶他最常用的金疮药,然后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谢长乐被披风包裹住的手里。冰凉的药瓶触碰到温热的掌心,让谢长乐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金疮药冰凉的瓶身贴着掌心,那一点突如其来的温度,让谢长乐像被烫到一般,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他低头看着被强塞进手里的药瓶,又看了看身上那件温暖厚重的狐裘披风,眼中戒备的神色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浓重。
周临清的示好太过反常,就像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让他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他宁愿面对那个暴戾、冷酷的岭南王,也好过眼前这个试图用笨拙温柔来粉饰太平的男人。因为前者至少是真实的,而后者,则像一个包裹着蜜糖的陷阱,诱人深入,却不知底下是万丈深渊。
他攥紧了药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道谢,也没有再说什么嘲讽的话,只是拉紧了身上的披风,转身就准备离开。这短暂的温情,他不敢要,也消受不起。
看着谢长乐毫不领情、决绝离去的背影,周临清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他怕了,不是怕失去一枚棋子,而是怕这个人的心,会真的变成一片再也无法复苏的焦土。
就在谢长乐的手即将碰到门栓的瞬间,周临清再次从他身后跟了上来。这一次,他没有再用任何粗暴的力道,而是用自己的身体,轻轻地挡住了谢长乐的去路。他从后面伸出双臂,环住了那个依旧显得僵硬而抗拒的身体,将他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这个拥抱并不紧,甚至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周临清将下巴轻轻搁在谢长乐的肩窝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别走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几乎是一种呢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和疲惫。他像一只终于收起了所有利爪的猛兽,第一次暴露出自己柔软的腹部。他收紧了手臂,将脸埋进谢长乐的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身上那混杂着酒气和自己味道的气息。
谢长乐的身体僵直得像一块石头,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人胸膛里传来的、略显急促的心跳声。他想挣扎,想推开这个虚伪的怀抱,但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僵持中,一个轻柔、温热的触感,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他的耳垂上。那是一个极尽温柔的吻,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不带任何情欲,只有近乎卑微的讨好和安抚。周临清的嘴唇贴着他的肌肤,没有深入,只是停留在那,仿佛在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歉意。
那个吻,轻柔得不像话。温热的触感落在耳垂上,像一滴滚烫的蜡油滴进了冰封的湖面,瞬间激起一阵剧烈的、无声的震荡。谢长乐的身体猛地一颤,那股电流般的酥麻感从耳廓一路窜到尾椎,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周临清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温热而潮湿,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亲密感。这个怀抱,这个吻,比之前任何一次粗暴的占有都更让他感到恐惧和无措。暴力他可以承受,可以麻木地将其视为交易的一部分,但这种突如其来的、近乎讨好的温柔,却像一把精准的利刃,轻易地剖开了他层层伪装的硬壳,让他无所遁形。
他攥着药瓶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冰冷的玉瓶几乎要被他的掌心捂热。他想推开身后的人,想逃离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怀抱,可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临清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地敲击着他的后背,仿佛要将他的节奏也一并同化。
恨意是支撑他活下去的支柱,麻木是他保护自己的铠甲。可现在,周临清却亲手递来了一把锤子,试图敲碎这根支柱,剥落这身铠甲。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他宁愿周临清继续折磨他,羞辱他,也好过用这种他无法理解、无法应对的温柔来瓦解他。
谢长乐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挣扎出水面。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推开周临清,只是将头偏向另一侧,避开了那片温热的吐息。他紧紧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烛光下投下一片颤抖的阴影。
他终于开口,声音却不再是之前的麻木和空洞,而是带上了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几乎破碎的沙哑。他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警告。
“……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