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自杀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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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首领看完鸟笼后，折笠祐羽终于获得了一定限度的自由，得以在护卫和监视下出门采风。
说是采风，其实折笠祐羽也想不出什么东西，但能出门终归是好的。
横滨的午后，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洒下碎金般的光芒。
折笠祐羽倚靠着冰冷的金属栏杆，难得地享受着这片刻被“批准”的户外时光。
身后不远处，两名穿着黑西装、表情刻板的□□成员像两尊沉默的雕塑，忠实地履行着监视与“护卫”的职责。
空气中有咸湿的水汽和城市遥远的喧嚣。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河面，然后，定格在了某处。
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浑身缠满湿透绷带的少年，正以一种奇异的、仿佛拥抱般的姿态在河水中缓缓浮沉。黑色的发丝如同水草般飘散，苍白的脸颊在粼粼波光中若隐若现。
他并没有挣扎，反而像是沉浸其中，甚至……还在水下咕噜噜地吐出了一串细密的气泡，那气泡上升的姿态，莫名透着一股欢快劲儿。
折笠祐羽翡翠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自杀？她见过太多死亡，自愿寻求死亡的也并非少数。但如此……仿佛在进行某种愉悦仪式的自杀，倒是头一回见。
她秉持着“尊重他人命运”的原则，并没有立刻呼喊或者采取什么行动。只是在那少年又一次浮上水面换气的短暂间隙，用她那种特有的、平静无波的语调，隔着一段距离问道：
“自杀让你感到幸福吗？”
水中的少年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那双鸢色的眼睛转向她，里面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被一种轻飘飘的、仿佛梦呓般的笑意取代。他任由水流托着自己，声音带着水汽的湿润和一种奇异的空灵：
“是哦~咕噜噜……”他又吐出一串气泡，像是在水下轻笑，“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腐朽无趣的世界，到达那充满朦胧美的黄泉比良坂，我就幸福得不得了呢~小姐要不要也一起来体验一下这份极致的快乐？”
他的邀请听起来既真诚又荒谬。
折笠祐羽听完了他的回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仿佛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是吗。”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祝你好运。”
说完，她竟真的直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河岸，在那两名黑西装护卫的跟随下，径直离开了。
步伐平稳，没有一丝迟疑或回头的意思，仿佛刚才只是和一个路人进行了一段关于天气的寻常对话，而非目睹了一个生命正在主动走向终结。
水中的太宰治愣住了。
他鸢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那个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毫不留恋地远去，直至消失在河岸的转角。
她就那样……问了一个问题，得到了答案，然后……祝福了他？并且真的走了？
一种极其罕见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甚至忘了继续吐泡泡。那感觉像是蓄力已久的一拳打在了空处，又像是舞台上投入表演的演员发现唯一的观众已经离场。
河水依旧冰冷，身体依旧在下沉，但那份沉浸其中的、带有表演性质的“幸福感”和“诗意”，却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不少，只剩下一种……更加空洞和无聊的实感。
“什么啊……”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被河水淹没，“……真是的。”
居然……就这么走了？
一种微妙的不爽利和强烈的好奇心，如同水草般悄然缠绕上来。
他忽然觉得，今天这水，似乎有点太冷了。而且，有点无聊了。
折笠祐羽的脚步不疾不徐，沿着河岸走向那条弥漫着消毒水与隐秘气息的小巷。
身后两名□□护卫沉默地跟随，对她突然改变路线前往这种偏僻地段似乎有些疑惑，但并未出声质疑——他们的职责是监视与保护，而非干涉这位“贵客”的采风自由，只要她不试图逃离。
诊所的门牌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陈旧。折笠祐羽推门而入，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森鸥外正站在药柜前整理着什么，听到铃声回过头。看到是她，脸上立刻浮现出那副惯有的、温和而略带探究的笑容。
“哦呀？折笠小姐？这个时间来访，真是意外。”他目光掠过她身后门口若隐若现的黑西装身影，“采风途中有什么新发现吗？还是说……身体有所不适？”
“只是走走，有些累了，顺路过来歇歇脚。森先生不介意吧？”折笠祐羽语气平淡，自顾自地在候诊区那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椅子上坐下，仿佛只是随意路过一家熟悉的咖啡馆。
“当然不介意，请随意。”森鸥外笑了笑，递给她一杯温水，视线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中读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若有所思地继续手中的工作。
诊所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森鸥外偶尔摆放器械的轻微磕碰声。
折笠祐羽捧着那杯水，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诊所简陋的陈设，指尖却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膝盖。
她在等待。
因果的丝线微微颤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交汇。
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大约十几分钟后，诊所的门再次被推开，铃铛声又一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急促和湿漉漉的沉重感。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浓重的河水的腥气和水汽。
正是方才在河中“追求幸福”的太宰治。
他浑身湿透，绷带吸饱了水，不断往下滴着水珠，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黑色的发丝黏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看起来比在河里时更添了几分狼狈，但那双鸢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直直地、毫不掩饰地看向坐在那里的折笠祐羽。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探究，以及一种仿佛找到了新奇玩具般的兴味。
森鸥外似乎对他的狼狈模样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挑了挑眉：“太宰君，今天又去进行你那‘水中散步’的爱好了啊，一身水就不要随便往我这里带啊，地板都弄湿了。”
太宰治却像是没听到他的抱怨，他几步走到折笠祐羽面前，湿漉漉的鞋子在地板上留下清晰的水印。他微微弯下腰，凑近她，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那双鸢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翡翠绿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打捞出什么秘密。
“这位小姐——”他拖长了语调，声音还带着一点河水般的凉意，却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活力，“你刚才，为什么就那么走了？”
他歪着头，表情像个充满求知欲的孩子，但眼底深处却闪烁着成年人的精明与算计。
“你问了我一个那么有趣的问题，得到了一个那么棒的回答，却只是说了句‘祝你好运’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他伸出手指，虚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语气里带着夸张的委屈和浓浓的好奇，
“这不合常理哦~通常来说，看到有人自杀，不是应该惊慌失措地喊人来救，或者至少试图劝说一下吗？再不然，也会露出一点惊讶或者害怕的表情吧？”
他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是在耳语，声音却清晰无比：
“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就好像只是看到一个人在尝试一种新的甜点，随口问了一句‘好吃吗’，然后听说‘很好吃’就离开了。难道我的死亡，在你眼里就和甜点的味道一样寻常吗？”
他的问题尖锐而直接，带着一种试图剥开一切伪装、直刺核心的咄咄逼人。
折笠祐羽终于抬起眼，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仿佛他这一连串的质问和逼近只是微风拂面。
她早就知道他会来。她那个反常的、过于平静的反应，本身就是抛向这条心思难测的青鲭的、最诱人的鱼饵。
“不然呢？”她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你看起来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并且乐在其中。我尊重你的个人选择。打扰他人的兴致，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她顿了顿，翡翠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补充道：
“而且，你的回答，很无聊啊，像从哪个三流小说里抄来的。”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那双鸢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被看穿什么似的愕然，但随即被更浓烈的、近乎亢奋的兴趣所覆盖。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带着水汽蒸发般的凉意和愉悦。
“啊啊~被看穿了吗？”他直起身，摊了摊手，湿漉漉的绷带随着他的动作甩出几滴水珠，“确实是很老套的台词呢，下次我会努力想出更富有创意和诗意的告别语的！”
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黏在折笠祐羽身上，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不过，小姐你真是……太有趣了！比我今天泡的冷水澡有趣一百倍！不，一千倍！”
折笠祐羽对他的夸张赞叹无动于衷，只是平静地补充道：“另外，下次如果还想‘偶遇’，可以不用这么刻意地绕远路还把自己弄湿。直接过来认识就好，我不介意。”
太宰治眨眨眼，脸上露出一副“哎呀居然连这也被发现了”的、毫无诚意的惊讶表情，随即从善如流地笑道：“不愧是千羽文老师呢~观察力真是敏锐得可怕。看来之后我不得不拜读一下您的大作了，想必一定和您本人一样，‘有趣’得不得了。”
他特意加重了“有趣”两个字，鸢色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
这时，折笠祐羽转向一旁看似在整理器械、实则一直饶有兴致旁观着这场交锋的森鸥外，语气自然地问道：“森先生，你这里有多余的干净绷带吗？”
森鸥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折笠祐羽和浑身滴水的太宰治之间转了一圈，露出了一个了然的、仿佛医生看到疑难杂症找到药方般的微笑：“当然有。毕竟太宰君可是这里的‘常客’呢。”
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卷未拆封的洁白绷带，递给折笠祐羽。
折笠祐羽接过绷带，并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而是直接递到了太宰治面前。
“给。”她的动作和语气都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关心或怜悯，仿佛只是递过去一件对方恰好需要的普通物品，“把自己弄干，滴得到处都是水，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太宰治低头看着那卷递到眼前的绷带，又抬眼看看折笠祐羽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罕见地停顿了几秒。他通常享受的是他人看到他狼狈模样时或惊慌或同情或厌恶的反应，这种纯粹出于“避免麻烦”的、近乎实用的“帮助”，还是第一次遇到。
一种新奇的感觉取代了方才那点被看穿和评价“无聊”的微妙不快。他伸出手，指尖还带着河水的冰凉，接过了那卷绷带。
“那就……谢谢千羽老师的‘关怀’了？”他歪着头，语气恢复了一贯的轻佻，但眼底的兴趣却愈发浓厚。
【太宰治：Lv.1】
几乎在太宰治接过绷带的同时，折笠祐羽眼角的余光看到，森鸥外头顶那原本【Lv.2】的羁绊标志，光芒微闪，悄然向上跳动了一格，变成了【Lv.3】。
【森鸥外：Lv.3】
森鸥外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一些，他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看到了一盘棋局中，一颗意想不到的棋子落到了绝妙的位置，让整个棋局都变得更加生动而充满可能性。
折笠祐羽心中了然。森鸥外欣赏的，或许正是她这种能轻易搅动太宰治这潭“死水”、并能以奇特方式应对的“能力”。她在他的棋盘上，因为与太宰治的这次意外交集，价值提升了。
“那就不打扰两位了。”折笠祐羽站起身，语气依旧平淡，“我继续去‘采风’了。”
那两名黑西装护卫立刻无声地跟上。
诊所的门打开又关上，将室内微妙的气氛隔绝在内。
折笠祐羽走在横滨的街道上，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比刚才在诊所里更清醒了些。
看来，这次“采风”，收获不小。
不仅钓到了一条意料之外的青鲭，还让森鸥外对她的“价值”有了新的评估。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自杀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