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几率》葵葵狗好

104、“小沈”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过一口气，松开些，抬手擦了擦眼角：“陪我下楼买点吃的吧。”

　　他“嗯”了一声，陪在她身后往前走。

　　两个人去了住院部楼下的面馆，油烟混着葱花味，热气在冷风里升腾。沈丛一给她点了清汤牛肉面，自己也要了一碗。她不说话，他也不问，只是体贴地陪在她旁边。

　　面端上来，她把筷子在汤里烫了一下，夹起来的第一口又放下，最后还是缓慢地吃了几口。吃完，她让老板又打包了一份。挣扎几秒钟，还是又额外多加了一份。

　　回到病房时，小姨已经不在了，只剩外婆斜靠在床头，帽檐投下的影子把眉眼遮了半寸。周楚宜平稳了一下呼吸，进门就堆起笑脸：“外婆，我给你带了面，是楼下你爱吃的那家。”

　　“哎哟，每天都让你花钱。”外婆佯装嫌弃，眼里却明显松了一口气。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方才来到病房的不速之客，像是梦一场。但多出来的一碗面格外刺眼，宣告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把另一份递给沈丛一：“这是……沈丛一，我朋友。今天他正好路过，就过来看看你。”

　　外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孙女，笑容温和，像摸准了什么，却没有拆穿：“小沈是吧？坐，吃面。”老人家不怎么上网关注娱乐圈，并不知道沈丛一的真实身份。

　　沈丛一很自然地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虽然已经吃饱了，但还是听话地打开盒盖，陪外婆吃面。他不擅长应付长辈式的问候，但眼神真诚，语气也谦和：“外婆您好，我……会常来的。”

　　面汤的热气氤氲而上。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着些不疼不痒的话，周楚宜坐在旁边应和几句。外婆吃了几口，就放下碗，叹了口气：“楚宜，这件事，可以别和你妈妈说吗。”

　　“我知道。”周楚宜低头，不安地抠手，“你和她说一声，别让她再来的时候和我妈碰到。”

　　外婆并不知道她小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小姨一直和外婆外公有往来，这件事她只是自己藏在心里。小小的她就已经知道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辛苦维系的假平和被打破，后果是最可怕的。她早就都明白，是这样的家庭逼迫着她长大。

　　“不会的，你妈妈给我请了护工，昨天就已经回北京了，她忙，”外婆苦笑，化疗让她清减了不少，瘦到两颊几乎凹进去，皱纹里堆叠着无奈与愧疚：“你妈妈恨我，也是应该的。对不起，楚宜，是我对不起你们。”那句“你们”，不止是说自己的一对女儿，更多的是说给她这个从小在缝隙里小心翼翼长大的外孙女。

　　“外婆。”周楚宜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外婆的手，“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沈丛一听不懂，但隐约也能猜到背后复杂的纠葛，只是默默把纸巾递过去。外婆小口小口地把汤喝光，继续和沈丛一聊着天。周楚宜说她去卫生间，让他们先聊着。

　　门一合，病房里只剩两人。外婆看着沈丛一，像是下了决心开口：“小沈，我跟你说句心里话。楚宜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得让人心疼。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小的时候，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谁都被照顾到了，只有她，没人顾得上。她受苦了。”

　　她说话慢，鼻音里有北方老人特有的厚度：“她可能看起来不爱搭理人，其实不是，她就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什么都自己扛着，扛多了就习惯了。你别看她现在工作、朋友都挺好，可是家里的事她谁都不说，一到这方面她就逃避，把自己关起来。你……要是愿意，外婆拜托你多和她说说话，替她撑一撑。”

　　沈丛一安静地听，握住外婆的手，很认真地说：“放心吧外婆，我会照顾好她的。”

　　“我这个老婆子自知也没有多少年岁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楚宜。她之前已经够苦了，可是未来的日子还长啊！我真的希望她能离这个家越远越好，走的越远她越能幸福，”外婆笑了一下，眼角湿了：“谢谢你，小沈。楚宜这孩子，嘴硬心软。你别跟她硬碰硬，哄着点。”

　　沈丛一也迎上笑脸：“我知道，我都知道。”

　　两人正说着，门把手被拧开。是周楚宜回来，像是洗了把脸，但眼周还是有红。她看见外婆和沈丛一坐得很近，问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聊你，”外婆爽朗笑着吐槽，“说你小时候爱吃牛奶泡米饭。”

　　“冤枉啊，我就吃了一年，后来再也不吃了。”她笑，眉眼里终于有点轻松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