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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开口跪的“官话” ...

  •    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林笑笑的胃。

      那碗能照见人影的薄粥和那个能当凶器的馒头,早已消失在消化系统的深处,留下的是更汹涌的空虚和一阵响过一阵的肠鸣。脚踝的疼痛在冰敷和紧绷的布条双重镇压下,暂时变成了某种有节奏的、沉闷的搏动,与肚子的咕咕声一唱一和。

      “小翠,”她有气无力地趴在冰冷的木桌上,感觉前胸快要贴到后背,“还有吃的吗?什么都行。”

      小翠正小心翼翼地把她换下来的、撕破的中衣碎片藏到床底最里面,闻言回过头,脸上写满了为难:“姑娘,早膳时辰已过,午膳…还得等好一会儿呢。各院的饭食都是定时定量送来的,咱们…咱们这儿也没有小厨房可以自己开火。”

      林笑笑哀叹一声,把脸埋进胳膊肘。万恶的旧社会!连点零食都不备!这要是在现代,她的舞蹈工作室里常备着巧克力能量棒和薯片,哪会受这种罪!

      “咕噜噜——”肚子的抗议声更加响亮,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小翠的脸红了红,小声说:“姑娘…您再忍忍?要不…要不奴婢给您倒杯水?”

      水…林笑笑想起那盆洗过脸的、有点浑浊的凉水,胃里一阵翻腾。“算了,”她蔫蔫地摆手,“我不渴,我就是饿。”

      她开始无比怀念穿越前冰箱里的酸奶、抽屉里的饼干,甚至楼下那家总是用地沟油但香得要命的炸鸡排。越想越饿,口水疯狂分泌,肚子叫得更欢了。

      必须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小翠身上。这个小丫鬟是眼下她唯一能获取信息的渠道了。

      “小翠,你过来,坐下。”她指了指那张唯一的凳子。

      小翠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奴婢不敢!奴婢站着就好,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让你坐你就坐,这里就我们俩,没那么多规矩。”林笑笑试图表现得随和一点,“我…我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你跟我多说说话,说不定我能想起点什么。”

      小翠犹豫了一下,看着林笑笑确实不像开玩笑或者试探的样子,才磨磨蹭蹭地挨着凳子边缘坐了半个屁股,身体绷得笔直,随时准备弹起来。

      “你…进宫多久了?”林笑笑找了个安全的话题开头。

      “回姑娘,奴婢进宫一年多了。”小翠小声回答。

      “哦…那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

      “奴婢是京郊农户家的,家里…还有爹娘和两个弟弟。”小翠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年前家乡遭了灾,日子过不下去,爹娘就把奴婢送进宫了…好歹…有条活路。”

      林笑笑沉默了。她看着小翠低垂的脑袋、粗糙的手指和洗得发白的衣裙,心里那点因为饥饿和疼痛而产生的抱怨忽然消散了不少。在这个时代,每个人似乎都活得不易。和小翠相比,她至少还是个“秀女”,名义上的主子。

      她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许多:“在宫里做事,很辛苦吧?”

      小翠飞快地抬眼看了她一下,又低下头,轻轻摇了摇:“能吃饱饭,不挨冻,比在家里强…就是规矩多,不能出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主要是林笑笑问,小翠答,答案通常简短而谨慎。通过小翠零碎的信息,林笑笑勉强拼凑出一点背景:现在是所谓的“天启朝”,皇帝姓宇文,年轻但威严,后宫目前后位空悬,由一位资历很老的贵妃娘娘暂代管理。她们所在的地方是储秀宫,专门安置她们这些各地送来待选的秀女。秀女们需要学习规矩礼仪,等待最终的“阅选”。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放在了门口。

      小翠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从凳子上弹起来:“可能是送午膳来了!”

      她快步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然后小心地拉开门栓。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简陋的木制食盒就放在门口,送饭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小翠把食盒提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期盼:“姑娘,用午膳了。”

      林笑笑的精神也为之一振,挣扎着单脚跳过去——动作熟练得让她自己都心酸。

      食盒打开,味道…一言难尽。依旧是两碗能数清米粒的粥,不过比早上的似乎稠了一丁点。一碟黑乎乎的咸菜,还有…两个灰扑扑的馒头。

      唯一的“惊喜”是,其中一碗粥里,漂浮着几片稀疏的、煮得发黄的菜叶,以及一两块指甲盖大小、几乎看不见的…疑似肉末的东西。

      “今天有菜和肉沫呢!”小翠的语气里带着真实的欣喜,小心翼翼地将那碗“加料”的粥捧到林笑笑面前,“姑娘您病着,需要补补,这碗给您。”

      林笑笑看着那碗“丰盛”的午膳,心情复杂。这在现代,怕是连她工作室里最挑剔的学员的减肥餐都不如。但此刻,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那点肉沫和菜叶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她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接过碗,拿起硬邦邦的馒头,开始努力进食。粥依旧没什么味道,咸菜齁咸,馒头需要用力撕扯并用唾液软化才能咽下。但那几片软塌的菜叶和几乎尝不出味道的肉沫,确实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满足感。

      她吃得太专注,没留意小翠并没有动另一份食物,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直到她啃完大半个馒头,感觉胃里有了点底,才抬起头,发现小翠还没吃。

      “你怎么不吃?”她含糊不清地问。

      小翠低下头:“奴婢…奴婢等姑娘用完再吃。”

      林笑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规矩。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现代人的平等观念让她无法坦然接受。“这里没别人,一起吃。”她语气坚决,甚至带着点命令的口吻,“快点,不然我生气了。”

      小翠犹豫再三,才怯生生地端起另一碗清澈见底的粥和那个更小一点的馒头,走到角落,背对着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速度很快,仿佛怕被人看见。

      林笑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阶级森严,尊卑有别,这四个字她今天算是有了初步的、令人不太舒服的体会。

      吃完这顿“丰盛”的午膳,饥饿感暂时退潮,困意却又涌了上来。受伤、惊吓、高度紧张后的松弛,让她眼皮开始打架。

      小翠收拾好碗筷放回门口,又回来伺候她漱口(用的是清水和盐),扶着她躺回床上。

      “姑娘,您睡会儿吧,李嬷嬷说了让您好生将养着。”小翠小声说。

      林笑笑确实撑不住了,头一沾枕头(硬得硌人),意识就开始模糊。临睡前,她迷迷糊糊地叮嘱:“小翠…你也歇会儿…还有,要是有人来,记得叫醒我…”

      “欸,奴婢晓得。”小翠轻声应着,帮她掖好被角。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一个,一会儿是舞台下观众哄笑的脸,一会儿是李嬷嬷那双锐利的眼睛,一会儿又是冰冷刺骨的湖水…最后,她梦见了妈妈,妈妈穿着她最爱的那条裙子,在阳光下对她温柔地笑着,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对她说着什么,可她怎么也听不清…

      “妈妈…”她喃喃着,从梦中惊醒,眼角有些湿润。

      窗外阳光已经西斜,在纸窗上投下昏黄的光晕。房间里很安静,小翠靠坐在床尾的脚踏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喉咙干得冒烟。林笑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声唤道:“小翠…我想喝水。”

      小翠一个激灵醒过来,忙不迭地起身:“欸!奴婢这就给您倒!”

      房间里没有茶水,只有那个铜壶里的凉白开。小翠倒了一碗,递过来。

      林笑笑接过碗,水温刚好。她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碗,才感觉喉咙舒服了些。她看着小翠睡眼惺忪的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吵醒你了。你上来躺会儿吧,脚踏上不舒服。”她往里挪了挪,空出小半张床。

      小翠吓得连连后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使不得使不得!姑娘!这于礼不合!奴婢怎敢与您同榻!让张嬷嬷知道会打死奴婢的!”

      林笑笑:“…”好吧,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

      她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下午没人来过吧?”

      “快申时了(下午三点左右)。没人来过。”小翠回答,顿了顿,又小声补充,“咱们这西偏院…平时就没什么人来。”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认命。

      林笑笑听出来了。看来原主和自己一样,在这储秀宫里属于“冷灶”,无人问津。这倒是…某种程度上提供了保护色?

      她又和小翠聊了几句,试图了解更多关于“规矩”和“礼仪”的事情,比如见到不同品级的人该如何行礼称呼,日常要注意什么。

      小翠知道的也有限,毕竟她只是个底层的小宫女。但她还是尽力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东西都倒了出来,比如见到教引嬷嬷要称“嬷嬷”并行屈膝礼,见到位份高的秀女要称“姐姐”或按其父兄官职尊称,见到妃嫔甚至皇帝…呃,小翠表示她也没见过,只知道要行大礼,口称“娘娘”或“陛下”。

      林笑笑听得头大如斗,感觉比记舞蹈动作难多了。

      正当她试图模仿小翠演示的屈膝礼(单脚站立差点摔倒)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一个略显尖细的年轻女声:

      “林秀女可在?贵妃娘娘宫中派人来给各院秀女分发夏日用的驱蚊香囊和薄荷膏了,快开门接下!”

      贵妃娘娘?赏赐?

      林笑笑和小翠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西偏院也有份?

      小翠赶紧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个颜色鲜亮的香囊和几个小白瓷盒。小太监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体面些的粉衣宫女,正仰着下巴打量这简陋的院落,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

      小翠连忙行礼:“奴婢见过姐姐。”

      那粉衣宫女用鼻子“嗯”了一声,目光越过小翠,落在单脚站着、扶着桌沿、发型微乱、因为练习行礼而脸颊泛红的林笑笑身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小太监上前一步,将托盘递过来,声音平板无波:“林秀女,这是贵妃娘娘的赏赐,每人香囊一个,薄荷膏一盒,请您收下。”

      林笑笑赶紧学着小翠的样子,微微屈膝(动作歪歪扭扭):“谢…谢娘娘赏赐。”她想着现代看的清宫剧,又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试图显得更懂规矩、更感恩戴德,“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话音落下,门口的小太监和粉衣宫女都愣住了。小翠更是猛地回头,惊恐地看着她,眼睛瞪得溜圆。

      那粉衣宫女脸上轻视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疑不定,甚至带着点看疯子似的错愕。她上下打量着林笑笑,语气古怪:“林秀女…您…您刚才说什么?”

      林笑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说错了?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吗?娘娘不都喊千岁吗?

      她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重复,声音比刚才小了不少:“呃…娘、娘娘…千岁?”

      那粉衣宫女的表情更加精彩了,她像是想笑又强行忍住,最终化为一种混杂着怜悯和鄙夷的神色,对着旁边的小太监撇撇嘴:“走吧,看来这位林秀女果然是病得不轻,脑子都糊涂了。”

      小太监也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憋笑。

      两人没再多说,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傻气似的,转身快步离开了,连句交代都没有。

      小翠端着那盘赏赐,脸色煞白,都快哭出来了:“姑娘!您、您怎么能说那种话啊!”

      林笑笑一脸茫然:“我…我说错什么了?娘娘…不都是千岁吗?”她看的《甄嬛传》《还珠格格》难道都是骗人的?

      小翠急得跺脚,压低声音,又快又急:“那是戏文里才有的!咱们宫里,只有陛下、太后才能称万岁千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再尊贵也只是娘娘啊!您这话要是传出去,是大不敬!要治罪的!”

      轰——!

      仿佛一道惊雷劈在头顶,林笑笑彻底石化在原地,手脚冰凉。

      大…不…敬?

      治罪?!

      她只是因为饿晕了头、脚疼得厉害、又看了些坑人的古装剧,就想拍拍马屁,怎么就直接快进到“治罪”了?!

      这古代的生存难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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