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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陌生的天花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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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嬷嬷那尖锐的嗓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锯断了林笑笑脑海中最后一丝侥幸。
肥胖的身影堵在门口,逆光下看不清具体容貌,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粗糙的发髻和一身深色粗布衣裙。那妇人见林笑笑傻愣在地上不动,愈发不耐,几步跨进来,地面似乎都颤了颤。
“耳朵聋了不成?还不快起来梳洗!披头散发像什么样子!”说着,一只粗壮的手就伸过来要拽她。
林笑笑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缩,避开了触碰。那妇人的手僵在半空,三角眼里射出混杂着惊讶和恼怒的光。
“嘿?还敢躲?林秀女,别以为你爹是个九品小官你就真是千金小姐了!到了这地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何况你……”妇人上下扫她一眼,鄙夷地哼了一声,“连小主都还不是呢,摆什么臭架子!”
林秀女?爹?九品小官?
信息量过大,林笑笑本就混乱的大脑几乎宕机。她强迫自己冷静,深吸一口气——吸进满口陈旧的霉味和对方身上一股廉价的头油味。
“这位…嬷嬷?”她试探着开口,声音干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顺从又带着点虚弱,“我…我头很晕,好像…好像很多事记不清了。请问…这里是哪里?我…我又是谁?”
她决定装失忆。这是她能想到的、应对这完全超纲局面最老套但也可能最有效的办法。
张嬷嬷愣了一下,狐疑地眯起眼,像打量什么怪物一样盯着她:“林秀女,你跟我耍什么花枪?昨儿个投湖差点淹死,脑子进水了?”
投湖?!林笑笑心里咯噔一下。原主这么刚烈的吗?
“我…我真的不记得了。”她努力挤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配合着苍白的脸色和散乱的长发,看上去确实可怜又脆弱,“只记得…水很冷…很难受…”
或许是她演技过关,或许是原主“投湖”的壮举让人心有余悸,张嬷嬷脸上的戾气稍稍收敛,转而变成一种混杂着嫌弃和麻烦的表情。
“真是晦气!”她嘟囔一句,但还是没好气地解释道,“这儿是储秀宫的西偏院,你是待选的秀女林氏!记清楚了!别再犯浑!下次可没人正好撞见把你捞上来!”
储秀宫?秀女?选秀?
林笑笑感觉一阵眩晕,比刚才更甚。她真的穿到了古代,而且似乎直接穿进了清朝选秀的现场?不对,看服饰和称呼好像又不是清朝…她历史不好,完全搞不清状况。
“那…现在是什么朝代?哪位皇帝在位?”她忍不住追问。
张嬷嬷看她的眼神更像看傻子了:“你真是魔怔了!当然是天启朝!陛下自然是宇文陛下!赶紧给我清醒清醒!”她似乎懒得再跟一个“傻子”废话,朝门外喊了一嗓子,“小翠!死哪儿去了!还不进来伺候你家秀女!”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裙、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怯生生地挪了进来,低着头,手里端着一盆水和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张嬷嬷。”小丫鬟声音细若蚊蚋。
“赶紧给她收拾干净!半个时辰后教引嬷嬷就要来检视仪容,要是出了岔子,仔细你们的皮!”张嬷嬷恶狠狠地丢下话,又瞪了林笑笑一眼,才扭着肥胖的身子出去了,门再次被从外面带上,落锁声清晰可闻。
房间里只剩下林笑笑和那个叫小翠的小丫鬟。
小翠似乎很怕,一直不敢抬头,默默地将水盆放在架子上,又拿起那套嫩绿色的衣裙,小声说:“姑娘,奴婢伺候您更衣梳洗吧?”
林笑笑看着她单薄的身板和紧张得微微发抖的手指,心里的恐慌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些,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叫小翠?”她尽量让声音柔和。
“是…是的,姑娘。”小翠飞快地抬眼看她一下,又迅速低下头。
“别怕,我…我好像忘了好多事,不太记得你了。”林笑笑继续她的失忆人设,“我们…之前关系怎么样?”
小翠似乎有些惊讶,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奴婢是三天前才被分来伺候姑娘的。姑娘您…您之前不太爱说话。”她斟酌着用词。
看来原主也是个闷葫芦或者心高气傲的主。林笑笑叹了口气,挣扎着想站起来,脚踝却一阵刺痛,让她“嘶”了一声。
小翠这才注意到她的脚踝肿着,惊呼一声:“姑娘,您的脚怎么了?”
“没事,可能…可能不小心扭到了。”林笑笑含糊道,总不能说是在另一个世界摔的吧。
小翠连忙放下衣物,过来扶她坐到床边,又蹲下身查看她的脚踝,脸上写满担忧:“肿得好厉害…这、这可怎么是好?等下嬷嬷要查看行走仪态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林笑笑倒是相对乐观,毕竟比起脚踝痛,穿越这件事本身严重多了。“先帮我梳洗吧,麻烦你了,小翠。”
小翠似乎没听过主子这么客气的话,愣了一下,才赶紧动作起来。
水温略凉,布巾粗糙,擦在脸上感觉像在打磨砂纸。小翠小心翼翼地帮她解开白色中衣,换上一套嫩绿色的襦裙。衣服料子比中衣稍好些,但依然算不上细腻,颜色倒是很清新。只是这层层叠叠的带子、绳结,复杂得让林笑笑头晕眼花,完全搞不懂穿衣逻辑,只能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小翠摆弄。
穿好衣服,小翠又按着她坐在那张破旧的木凳上,开始对付她那一头长得过分的黑发。
“姑娘的头发真好,又黑又长。”小翠一边用一把简陋的木梳梳理打结的发尾,一边小声羡慕道。
林笑笑看着铜镜中模糊的影像,那个陌生的、稚嫩的少女脸庞被一点点收拾整齐,露出清晰的五官。眉毛细长,眼睛因为惊恐和虚弱显得格外大,鼻子挺翘,嘴唇没什么血色。确实是个小美人胚子,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愁绪和病气。
这就是她以后的样子了吗?
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再次袭来。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隔着衣料,那颗珍珠的轮廓清晰可见。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之前的一切不是梦。妈妈,如果你在天有灵,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告诉我该怎么活下去?
小翠的手很巧,很快梳了一个简单的双平髻,用两根素银簪子固定,剩下一些发丝垂在脑后,倒是符合她印象中古代少女的发式。
“姑娘,好了。”小翠退后一步,小声说。
林笑笑看着镜子里的人,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镜中少女也对她笑了笑,僵硬又陌生。
“咕噜噜——”
一声巨大的肠鸣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林笑笑这才意识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
小翠“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又赶紧捂住嘴,脸涨得通红:“姑、姑娘恕罪!奴婢…奴婢这就去给您拿早膳!”说着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端回来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清澈见底、能数清米粒的薄粥,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还有一个灰扑扑的、看起来硬邦邦的馒头。
林笑笑:“……”
这就是秀女的伙食?减肥餐吗?她怀念起穿越前街口那家香喷喷的煎饼果子和加了双份珍珠的奶茶了。
肚子还在疯狂抗议,她认命地端起那碗粥,喝了一口——没味,甚至有点陈米的味儿。咸菜齁咸,馒头硬得能砸核桃,她努力啃了半天才撕下一小块,混着粥咽下去。
胃里有了点东西,虽然远谈不上满足,但至少不那么心慌了。脚踝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现实的严峻。
“小翠,”她放下馒头,认真地看着小丫鬟,“等下来的教引嬷嬷,凶不凶?她都会检查什么?我要注意什么?你都知道吗?能不能都告诉我?”
小翠被这一连串问题问得有点懵,但还是努力回答:“来的应该是李嬷嬷,她…她挺严厉的。主要是看姑娘们的容貌体态、行走坐卧的规矩,还有…还有就是验看…”小翠的脸红了一下,声音更小了,“验看是否肌肤有瑕,身体是否有异味…”
林笑笑听得头皮发麻。这简直是古代版选美加体态评估加体检!而且她还有个肿着的脚踝!
“如果…如果被发现脚扭了,会怎么样?”
小翠脸色一白:“可、可能会被认为身体孱弱,不堪造就…直接…直接撂了牌子送出宫吧…”
送出宫?那不就是淘汰?林笑笑心里一沉。虽然她对当秀女、嫁皇帝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根据她看小说电视剧的经验,在这种地方,一旦失去“候选”这个身份,下场往往很惨,不是被随便配人就是沦为奴仆。而且她现在身无分文,举目无亲,能去哪儿?
不行!绝对不能第一轮就被淘汰!至少…至少得先稳住脚,搞清楚状况,找到安身立命之本再说。
可是脚踝肿成这样,怎么可能瞒得过经验老道的嬷嬷?
她急得额头冒汗,目光在简陋的房间里四处搜索,希望能找到点什么灵感。忽然,她视线定格在那盆刚才洗脸用的水上。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小翠!”她抓住小翠的胳膊,“快!帮我把这盆水端到床边来!越凉越好!”
“姑、姑娘?”
“别问了!快!”
小翠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林笑笑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将肿痛的右脚踝慢慢浸入冰凉的水中。
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住伤处,激得她浑身一哆嗦,眼泪差点飙出来。但她死死忍住,心里默念:消肿!快点消肿!物理降温!现代医学常识靠你了!
“姑娘!使不得啊!水太凉了!您还病着!”小翠惊呼。
“别出声!”林笑笑压低声音,“这是…这是我家祖传的治扭伤的法子!很管用!”她胡乱编了个理由。
冰镇(虽然只有凉水)确实有点效果,疼痛感似乎麻木了一些。泡了大约一刻钟,直到皮肤冻得发红发僵,她才让小翠帮忙把脚擦干。
肿似乎消了一点点,但还是很明显。走路依旧钻心地疼。
这样不行。
她的目光又落在刚才换下来的那套白色中衣上。
“小翠,帮我把那件衣服撕了!撕成布条!要长一点的!”
小翠眼睛瞪得溜圆,完全跟不上这位“失忆”后行为古怪的秀女的思路:“撕、撕衣服?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重要还是不被赶出去重要?快!”林笑笑催促道,自己先动手去扯那件粗糙的布料。
小翠见状,只好颤抖着帮忙。布料韧性不错,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撕出几条长短不一的布条。
林笑笑拿起布条,开始模仿记忆中运动扭伤后的包扎方法,将脚踝一层层紧紧包裹起来,尤其是脚踝骨周围,施加压力,希望能起到固定和压迫消肿的作用,最后在侧面打了个丑丑的结。
包扎完,她试着将脚塞进那双同样硬邦邦的绣花鞋里。还好,古代鞋子宽松,塞进去后,宽松的裙摆一遮,不仔细看,似乎看不出太大异常。只要不走动,应该能蒙混过关?
“这样…能行吗?”小翠忐忑不安地问。
“死马当活马医吧。”林笑笑苦笑,心里七上八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清晰、规律且带着某种威严的脚步声,以及张嬷嬷略显谄媚的声音:“李嬷嬷,您这边请,姑娘们都准备好了。”
来了!
林笑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那枚珍珠。
妈妈,保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