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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漏洞 ...

  •   易星炤的心跳骤停一瞬。

      她刚将账册塞回原位,一道灰影便携着风扑至柜前,眼看就要抓住她的手腕

      千钧一发之际,身侧传来震荡,空间凭空出现裂痕,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探出,握住了那人的手腕。

      骨裂声清晰响起。

      对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便被提起,一整个飞倒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书架上,书架上的书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易星炤屏住呼吸,死死盯着裂痕,随着裂缝痕迹越来越大,晏缚一步踏出。

      晏缚甚至没多看倒地的人一眼,直接锁定了易星炤,他再次伸手,这次抓住了易星炤,易星炤只觉肩膀一紧,脚下一空,眩晕感猝不及防袭来,再次睁开眼时惊讶地发现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涣城之外的小道上。

      易星炤还有点晕,脑子却无比清楚:“方才你动了那人,就不怕他醒来后说出去?”

      “怕什么。”晏缚被问的莫名其妙,满不在意道,“大不了回去把他杀了。”

      易星炤无语地按了按太阳穴——晏缚名声这么差,显然不是毫无原因的。

      半晌,易星炤重新睁开眸子对上他的眼:“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

      密室有力量隔绝探查,他理应无法精准定位才是。

      晏缚瞥了她一眼,眸色淡淡,指了指她腕上那枚漆黑的镯子。

      “说了,方便寻你,这么快就忘了?”易星炤一时语塞,没想到原本以为的监视之物,竟真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

      京城江氏的府邸坐落在皇城东南。

      朱门高墙,庭深似海。

      易星炤与晏缚抵达时正值黄昏,残阳如血,酒肆街店炊烟袅袅。

      然而江家门庭却异常冷清,不见车马往来,唯有两个家仆垂首扫着落叶,动作迟缓,透着股沉沉的压抑。

      晏缚四处打量了一翻:“好重的死气。”

      易星炤默然不语,从袖中拿出三枚铜钱默默掐了一卦。

      卦象依旧晦涩,似被一层浓雾笼罩。

      她能清晰感知到此地命轨线的扭曲程度,远胜涣城慈心斋,而那名为江献的少年之死,也绝非账册上“死劫”二字那般简单。

      “直接进去,还是等天黑?”晏缚侧调侃她。

      “不必等那么久。”易星炤心里有了打算,抬手,画出一道符。

      符文悄无声息地漫过整座府邸。荡至西北角一处僻静小院时,骤然停滞,随即溃散开来。

      “那里怨念最深。”

      “走,去看看。”

      两人轻易避开了凡俗守卫,进入了院落,院中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泥土尚新,应是近期翻动过,随意插着几根已燃尽的残香。

      晏缚并指,魔气狂涌而出渗入地下,轻轻一掀,土层翻卷,露出一个单薄木棺。

      他再次手指一抬,棺盖开启,内里却并无尸身,只有几件叠放整齐的锦衣华服,以及一柄断裂的玉簪。

      衣物之上,黑线缠绕不去,与鬼界黑棺中那少年魂魄心口的黑线同源。

      是衣冠冢。

      “连尸首都未能归家?”易星炤皱眉。

      江氏乃京城望族,子弟横死,岂会如此草草埋葬?

      除非,这死亡本身带着难以启齿的污秽,家族急于切割。

      易星炤俯身,即将触碰到那锦衣时,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喝问:“你们……是何人?!为何动我儿遗物!”

      一名身着素色锦袍、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站在檐下,眼底布满血丝,惊怒交加。

      他身后跟着数名持棍棒的家丁,个个面露惧色,不敢上前。

      易星炤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他:“阁下可是江老爷?”

      “正是鄙人!”江老爷气得身体剧烈抖动,“你们是何人?深夜闯入江府究竟意图何为?”

      “为令郎江献之事而来。”易星炤回答,“他并非正常横死,你们寻了慈心斋,捐了‘功德’,欲替他化解死劫,可最终还是死了,死因蹊跷,尸身都未能安葬。”

      江老爷脸色骤变,嘴唇哆嗦着,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眼前一男一女。

      女子苍白寡淡,气度不凡;男子玄衣墨发,邪气凛然,绝非寻常人物。

      他挥退了家丁,踉跄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你们怎会知道慈心斋?又怎知我儿他——”

      “我见到他了。”易星炤道,“在忘川,锁魂渡。”

      江老爷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老泪瞬间落下:“献儿他,果然不得往生吗……慈心斋明明说只要功德足够,必得化解!”

      “化解?”晏缚冷笑出声,“不过是寻个替死鬼,骗过天道清算,若施咒者本就要他死,你们捐多少功德,也不过是徒劳。”

      “什……什么意思?”江老爷骇然抬头。易星炤询问道:“江献生前,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或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秘密?”

      江老爷面色灰败,颓然摇头:“献儿性子纯善,从不与人结怨,若说秘密……”他忽然想起什么,“数月前,他好像提过,在城郊别院撞见了……不,不是。”

      他忽然噤声,眼底露出恐惧,连连摆手,“定是胡言乱语罢了!”

      江老爷反应过激,分明是知情人,却迟迟不肯说出线索,晏缚失了耐心,空气中弥漫开令人窒息的威压:“说。”

      只一字,江老爷便觉压力倍增,全身骨头都在战栗。

      易星炤唱白脸,温言开导道:“我们是来帮您儿子的,有什么知道的希望您告诉我们。”

      “是,是国师大人。”他挣扎开口,终是下定决心说道:“献儿那日回来,吓得魂不守舍的,说他看见国师大人在以活人炼阵,阵中、阵中似有龙气,还、还有诸多朝廷重臣的贴身之物……他慌慌张张逃走,却还是被发现了。”

      “后来我找人算卦,说献儿要遭死劫,说是慈心斋可化,只需带够功德,虔诚祭拜,我们便信了……谁知、谁知几日后,他还是……”

      活人炼阵?窃取龙气与朝臣气运?如果所言为真,那江献撞破此事,自然非死不可。

      国师将自身炼阵的反噬转嫁到江献身上,既可无形中保住秘密,又可不动声色除掉窥秘之人。

      好一招一石二鸟!

      但慈心斋为何没办法抵消掉江献身上的死劫?难道许慈心斋的幕后之主与国师有关?

      “以活人炼阵,窃运改命……这倒让我想起一桩旧事。”晏缚道。

      他和易星炤对视,眼里深不见底:“三千年前,曾有一脉秘术师,妄图以万灵血祭,取代天道,自封为‘新规则’,可惜最后被反噬得连渣都不剩。”

      “阵法相似。”易星炤眉头一跳:“你是说国师可能与那脉秘术师有关?”

      “或许。”晏缚语气轻浮,却字字犀利:“亦或者他不过是另一个自作聪明的蠢货,撞上了天道的裂隙,想趁机捞一笔。”

      易星炤沉默,无论是哪种,都是可以扭曲众生命运的恐怖存在。

      江献与锁魂渡里的残魂,不过是这存在中最早被吞噬的棋子。

      她垂眸看向棺中华服,华服的主人纯善怯懦,只因无意一瞥,便遭此灭顶之灾。

      心底的不甘刺痛灵晶,让她忽然产生了想救回江献的念头。

      晏缚看出易星炤的不对劲,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这副表情不会是想替他超度?”

      易星炤没回答。晏缚眉头更深:“那么多人遭遇毒手,你难道想一个个救?”

      “多救一个就能多活一个。”易星炤喃喃自语道。

      晏缚盯着易星炤的侧脸,目光仿佛穿透了她,落向某个他无法理解、也不愿理解的地方。

      这世道,命如草芥,自身尚且难保,哪来的余力去管他人死活?

      他扯了扯嘴角,吐出四个字:“简直荒谬。”

      他转过身不再看易星炤,语气恢复了平日的疏离与冷淡:“收起你那不合时宜的善心,若硬要插手,只会连累你死得更快。”

      易星炤正欲开口说什么,忽有一箭矢袭来,从她眼前掠过。

      晏缚感应到有杀气,一转头的功夫就已接住飞箭,法力微动,调转箭头向那射箭人疾射而去。

      箭身毫无预兆穿过那人身体,血液飞溅。

      院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七道身影。

      他们身着统一的月白法袍,面容模糊不清,是施了法咒。

      江老爷一眼便看出了来人——是慈心斋的部下,顿时面如土色。

      “我都说了,他们迟早找上门来。”易星炤拍了拍晏缚,“我保护江家,你来对付他们。”说罢她周身灵力汇聚,卦象流转,生生不息,隔绝外界一切杀伐之气,将江家人严密保护了起来。

      “不用你说。”下一秒晏缚身影已从原地消失,魔气滔天而起,还未等拿铃的法袍人摇铃抵御,连人带法器便被轰飞出去,重重撞在结界上。

      江老爷吓得一激灵,站在原地直直不敢有动作。

      另外六人竟无一丝慌乱。他们步伐变幻,瞬间结成一个巨大的阵形。

      发出的力量与晏缚的魔气性质截然相反,彼此冲突。

      “锁魂阵?”易星炤在结界内失声。

      她在古籍中见过类似记载,此阵专锁一切“异端”魂灵,磨灭其力量根源。

      慈心斋竟连这等阵法都掌握了!晏缚身处光网之中,动作明显一滞。

      他尝试召唤法剑,却因灵力被极大削弱而无法完成。

      “找到阵眼!”易星炤急喊,尝试看破这复合阵法的关窍:“西南位,攻那个持镜者与持尺者之间的空档!”

      晏缚不怀疑她的能力,闻言精准攻向空无一物的点位。

      整个光网剧烈震颤,黯淡了许多,晏缚被压抑的魔气爆发,悍然冲破了法阵。

      魔焰以他为中心燃起,将六名法袍人齐齐震退。

      “尔等皆为天道异数,当予抹除。”为首的法师机开口,话语平衡机械,如同被操控的傀儡:“上报斋主,请求净世。”

      语罢七道身影如烟尘般消散,只留下满地疮痍。

      —

      京城沉入夜色,心事重重的两人却并未酣眠。

      易星炤与晏缚离了那江家小院后没有立即前往别处,而是坐在无人处望着月色陷入了沉默。

      江家出现的那七位法师,让易星炤久久不能入眠。

      她总觉得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等着这世道。

      万家灯火次第燃起,勾勒出街巷轮廓,看似热闹繁华,可抬头望天却不见星子,唯有一弯瘦月朦朦胧胧地悬着,被京城上空氤氲的尘世浊气所掩。

      易星炤忽的产生了想看看京城夜景的想法。

      “自朝廷恩准夜市以来,坊间便不复宵禁肃穆。”易星炤坐于城中最高酒楼的飞檐之上:“如今之景,倒是与我想象中的京城差别甚大。”

      晏缚抱臂倚在一旁的廊柱:“看出什么了?”

      易星炤闭目良久,缓缓睁开:“太整齐。”

      “嗯?”

      “富贵者,命轨金光璀璨,绵长顺遂;贫贱者,命线灰暗,短促多舛,生来便注定困顿一生,永无翻身之日。”她声音发涩:“它的是非观,仅限于杀人偿命,无问因由。”

      晏缚挑眉:“有什么不对?”

      易星炤解释道:“天道之下,命线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缘法起伏变动,可如今众生困于既定命运,因果轮回几近失效。”

      她望着脚下万家灯火,每一盏光下,似乎都困着一个被束缚的灵魂。

      他们的思想早已被天道同化。

      她仿佛理解了那些人,像是自语,又像是叩问这沉寂的夜空:“兴许我和那秘术师是同一类人。”

      都是天道的破坏者,以自己的方式搅乱这盘死棋。

      突然,身旁传来一声低笑。

      那笑声很轻,却在这寂静的夜空里格外清晰。

      易星炤转头,只见晏缚不知何时已经飞身来到屋顶,他唇角勾起,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她感觉自己被冒犯,心头不悦:“逆天改命为天道所不容,在他人口中更是罔顾伦常、祸乱秩序的灾难。”

      晏缚止住笑,目光却依旧锁在她脸上。“不。”

      “你逆天改命,折腾的是自己、所求的难道是为了取代它,或者成为它的一部分?”

      易星炤一怔,下意识反驳:“我当然不是!”

      晏缚轻笑,摇了摇头:“他们那些人渴望成为天道新的主宰,吸食众生福运得到想要的结果,而你——”

      他顿了顿,“我不懂你这么做的意义,但你渴望的是让众生挣脱命运束缚,你们从根源上就不同。”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凝滞。

      晏缚眼底映着人间繁华的灯火,也映着她微微怔然的模样。

      “你……”易星炤张了张口,那股怒气像是被针扎破的气囊,只留下一点无措的空白。

      她从未想过,会从晏缚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世人皆骂她是灾祸之源,可他却不这么想……

      “我什么?”晏缚那点兴味又浮了上来:“觉得我这魔头说不出这等话?”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你和传闻,不太一样。”

      月色凄迷,将两人影子得很长。

      易星炤心里很乱,柔杂成了一团。

      她原只是想查清身世之谜,但如今似乎不太一样了。

      是了。

      易星炤抬眼望向明月。

      他们欲成新规,而她欲破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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