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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前篇 魇魅银(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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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步一步,走向那具僵立在原地的身影。
他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在反抗着无形的枷锁。
脚步试图向前迈出,却似有千钧重负,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伴随着难以想象的抗争和痛苦。
“不……不要……”
“不要过来……”
那不再是冰冷无情的机械音,而是沙哑、干涩,却熟悉到刻入我骨髓的声音。
太久未曾正常开口的嗓音,带着撕裂般的粗粝感。
果然……是你。
这一年里,我总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将每一次翻涌的泪意都死死憋回眼眶,告诉自己必须撑下去。
可就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所有努力筑起的堤坝轰然倒塌。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前方那个剧烈挣扎的身影。
视线一片朦胧,杂草不断绊着脚步,而那黑色的身影竟又开始向后挪动,要再次融入深林的阴影之中。
强烈的刺激似乎再次激发了他的抵抗。
我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朝他冲去,在那道身影即将再次消失前,死死抓住了他被绷带缠绕的手臂。
“这一次……你又要丢下我吗?!”
他开始疯狂地挣扎,想要掰开我的手。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在混沌与清明间剧烈闪烁。
当那光芒亮起时,它冰冷如同无机质的玻璃,倒映不出任何情感。
而当光芒黯淡下去,翻涌的则是无尽的痛苦与抗拒。
我颤抖着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那被肮脏绷带覆盖的脸颊。
“我这个人……没什么了不起的战斗力,不是治病救人的医生,更不是能解决麻烦的科学家……”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渺小得如同尘埃。”
“但我唯一拥有的、唯一能确定的,
是这份‘无论如何都要为坂田银时而存在’的决心。”
“这个世界乱七八糟,狗头安在人身上,至今我都没有看习惯。
但,坂田银时在这里。”
“所以,无论你去往何处,变成何种模样,是深渊还是地狱……”
“我都要陪着你。”
在他痛苦的目光中,我覆上他的手——那里氤氲出了血迹。
掌心与他十指相扣,能感觉到某种变化正在血液中发生。
无力回天。
他放弃了挣扎。
头垂靠在我的颈侧,温热的液体无声地滑落。
我紧紧抱住他,尽管他身上混杂着泥土与污浊的气味,但那令人安心的本质依旧存在。
你总是这样,把一切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想着独自解决所有问题后再回来找我。
偶尔……也依赖一下别人啊。
“……我很开心,”我轻声道,“这是这一年到现在,最最最开心的一刻。”
我抱紧他,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毁灭世界的大魔头,世界会不会怪你我不知道。
但我不会怪你。
所以,别难过……银时。
别难过。
……
(四年后)
眼皮很沉重,感觉身边很嘈杂,就是睁不开眼。
我怎么醒不过来?
啊,对了。
早在成为魇魅寄生容器之前,我就找到了源外老爹,让他在我身体里种下了“曦光”——一个不断破解“白诅”成分的纳米机器人。
一开始魇魅并不知晓,它将自己的核心一分为二,一份在银时体内,保证自己能存活,毕竟我恢复力虽然强,但自保能力几乎没有。
机器人也怕死。
一部分在我体内,试图掌握基因数据。
一分为二后,它对我们的控制大大降低。
最初我的意识还算清醒,和银时两人都走的远远的,在深山老林里待着。
只有“曦光”不停地将数据破解传输回去。
歌舞伎町的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活着。
因为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山的外围发现物资,还有一些信件。
新八告诉我,一开始神乐她们知道的时候,说什么也要过来把我们带走,说让星坊海主带我们去外太空治病。
但登势婆婆的一句话让她们停下了脚步——
“你们想让那个混蛋卷毛给世界带来灾难不说,甚至还要亲手杀死自己的朋友吗?”
后来,魇魅逐渐也破解了我的基因,正打算控制我的身体大展宏图,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了“曦光”。
得益于“曦光”传回的数据,源外老爹他们已经研发出针对病毒扩散的抑制程序,“白诅”的蔓延得到了有效控制。
现在的研究方向,是如何拯救那些已经感染的人们。
它一个机器人没想到到头来被我摆了一道,于是在我体内和曦光打了起来。
最后身体撕裂般的疼痛,只记得银时将我抱在怀里,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现在,我这是在哪里?
耳边的声音遥远的像在天边,时近时远,模糊不清。
“所以,千辛万苦把时光机造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看到她现在的样子?”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银时?!只不过,好久没听到这么活力满满的声音了。
一阵剧烈的响动,似乎有人被猛地抵在了墙上。
“说话啊!!没用的我!
五年过去了,光顾着在身上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纹身了?”
他在……和谁说话?
“嘛……银no鸡,现在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是源外老爹的声音,“这台时光机本来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病毒失控,能叫你回来救场的。现在病毒好歹控制住了……”
“喂!老头!你管这叫最好的结果?!你告诉我……她现在这样!叫最、好、的、结、果?!”
一片寂静。
“抱歉。”幻听了?怎么还是银时在说话。
“到底什么想法,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说的也是。”
果然,我是在做梦吧。
梦到银时在自说自话。
我尝试睁眼。
视线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人影的轮廓,更远处便是一片混沌。
我的视力……好像坏掉了。
模糊的视野中,能看到一个银色的身影正将什么人用力按在墙边。
“银…时…?”我艰难地发出声音,声音嘶哑。
那道身影瞬间松开手,猛地冲到我床边。
“我在。”他紧紧抱住我,一连声地应着,“我在,我在。”
我眼神落在他的脸上,虽然影影绰绰,但那些骇人的纹路,好像消失。
“你……好了?”我有些欣喜。
感觉到抱着我的人顿了一下,然后低低应声:“嗯,我好了,你也会好的。”
我大概……是好不了了。
身体内部那种生命力不断流失的衰败感,我再清楚不过。
但我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真的吗?那太好啦!”
他把我抱得更紧了,声音埋在我的肩头,闷闷的:“笨蛋……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只是说了几句话,巨大的疲惫感便如同潮水般袭来。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银时,我好困……先睡一会儿。”
抱着我的人没有松手,臂弯甚至收得更紧了些。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事的……我还能醒过来的。”
下一次还能醒来,但下下次就不保证了。
不过,诀别的话可以留到下次再说。
银时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平,能感到有指尖颤抖地拂过我的眉眼,最终,一个克制而滚烫的吻印在我的额头。
在意识彻底坠入黑暗之前,我只隐约听到源外老爹惊愕的喊声:“你拿着个要做什么?!”
以及那道决绝的声音——“少废话,我才不管世界和未来。我带来的错误,我来负责修正!”
“我要她活着。”
最后一句话怎么还有重音,像是两个人同时说的。
果然人快无了,耳朵也开始造反了。
等再次醒来,我依旧被银时抱在怀里。
还是熟悉的他,脸上还有着熟悉的纹路。
“醒了?”他低头看着我,蹭了蹭我的鼻尖。
“唔……”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难免失落,“好可惜……”
“什么?”(银)
“刚刚梦里你都好了,结果真的是梦啊……”
“……”(银)
感觉他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了?”我窝在他怀里,轻声问道。
“没什么,”他替我掖好被角,语气故作轻松,“对了,想去看夕阳吗?”
感觉身体还能再支撑一会儿,我没什么力气,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小心地将我抱起到顶楼。
这个人……好像察觉到了我的身体状况,所以情绪才这么低落吧。
那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为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温柔而悲壮的滤镜。
我精神不济,他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些没头没尾的话。
“喂,如果有一群流氓围住你,你知道该怎么逃脱吗?”
“踢他〇〇?”我下意识地回答。
“……是一群!你能一个个踢过来吗?不能激怒他们,必要的时候,乖乖给人家擦鞋道歉,知道吗?”
为什么是擦鞋?这话题跳转得真是莫名其妙。
我该不会还在梦里吧?
但银时似乎不打算让我糊弄过去,继续问道:
“如果有个看起来很慈祥的老奶奶要带你走,你该怎么办?”
“……我不走?”
“差不多!记住,长得越和蔼的老太婆越要警惕!像楼下登势婆婆那种级别的凶巴巴反而还安全点!”
“哦……”
眼皮又开始沉重起来,最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但我还是强撑着听他喋喋不休地念叨:
“如果遇到可疑的餐馆,或者感觉不对劲的地方,要记得找警察先生,不可以自己擅自进去查探……”
这些话语,让我心底隐隐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仿佛他正在一步步离我远去。
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我只能用力回握住银时的手,与他十指紧扣,试图驱散那令人心慌的预感。
“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能感觉到抱着我的人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声音从头顶传来:“没什么。”
“宁宁……”
“嗯?”
“你会好的。”
“是我们!”我纠正他,“我们都会好的。”
“……”他没有再反驳。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刻,远处某个方向,一道耀眼的光柱冲天而起,瞬间照亮了渐暗的天空。
真是奇景……我想睁大眼睛看清楚,但意识已经不受控制地沉沦。
一股强烈到极致的不安攫住了我。
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喊道:“银时!”
“嗯?”
“我们……明天、不,未来见。”
明天我不一定能醒来,也不知道会是哪一天,但不知为何,身体深处似乎莫名涌起一丝微弱的、新的生机。
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般的吻再次落在我的头顶。
“嗯,未来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