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底线在说不》覃宜

46、第四十六章

　　饭前打掼蛋是老传统了，一局打完，充分脑力活动后刚好吃饭。
　　谢朝恩和赵之树抵达荔东酒店6楼包厢时，唐静雪正把中明的周聿成带到霍朝焕面前，霍朝焕靠在圆桌边上站着，微笑着倾听唐静雪的介绍，时不时点头。

　　周聿成什么时候和唐静雪这么熟了？

　　她正想着，原本正和方默交谈的祝凯泉又走过来拉她打牌。
　　赵之树是典型金融出身，相当活泼自来熟，他们都是方默的人，处在不同的梯队时区又无竞争，有天然的派系亲近。

　　赵之树拧开一瓶矿泉水灌了一口，“那我和朝恩一队，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祝凯泉正要拉霍朝焕过来，听到赵之树的话愣神片刻，又抿嘴笑了笑，快五十的大老爷们一副没招了的表情。

　　方默不爱嚼舌根说小话，谢朝恩猜赵之树指定不知道她和霍朝焕的关系。

　　祝凯泉没多说什么，又拉着他们走到水晶灯斜对面，霍朝焕正对着周聿成夸奖唐静雪。

　　霍朝焕记性不错，聊起十年前的事都还事无巨细一清二楚，祝凯泉不好打扰，就拦着她在不远处等。

　　谢朝恩听明白了，唐静雪大学时代就加入了霍朝焕创立的一合基金，后来霍朝焕主动卸任，请祝凯泉关天勇杨向荣接手，在祝凯泉建议下，一合基金正式更名为众诚集团。
　　唐静雪的职业生涯，随着一合基金，众诚集团起起伏伏，霍朝焕对周聿成说，他一直非常认可静雪，也有幸创造了能招揽天下英才的平台。

　　站在不远处，谢朝恩静静听着，她和霍朝焕从不在同一时区，她能贡献的，对霍副会长来说不过尔尔。
　　这让她怎么能安心呢？
　　没有价值就没有地位，没有识于微时就没有犯错空间。

　　霍朝焕对祝凯泉等人尚且居高临下，说冷落就冷落，更何况对她呢？

　　或许只有唐静雪这种有过救命之恩的人，才能挺直腰杆说话吧。

　　没等伤春悲秋太久，就被按在牌桌上——她，唐静雪，赵之树，霍朝焕。
　　抽牌分组，好巧不巧，她和赵之树一队。

　　牌桌上男女搭配更有意思，她和唐静雪都被这一桌占据了，其他人也没再新开一桌，都围在周围看牌。
　　抽到相同颜色的分组牌后，赵之树乐呵呵同她握手，“有缘千里来组队。”

　　她微微起身笑着回握，隐约感觉右手旁的霍朝焕瞥了她一眼。

　　别的不说，打牌风格还真能看出人的性格侧面。

　　赵之树是演技派，会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混淆重点误导别人，但往往会误导默契度不够的队友。
　　起手两个炸弹，气势是打出来了，她还以为赵老板牌很好呢，结果…

　　唐静雪则一如既往冷静淡然，你演任你演，她自屹然不动，而且唐女士绝对是数理高手，会算牌估牌，但有时过于谨慎，往往错失先机。

　　霍朝焕出了一张三，赵之树直接下了张大王，唐静雪应该是算到她手里的牌了，但估计唐总手里其他牌不好，怕炸了之后没牌出，犹豫了没敢炸。
　　队友的牌她当然不会接。

　　霍朝焕甩了个小炸弹压赵之树的大王，又对唐静雪道，“有牌就出，还有我呢。”

　　这句话就很霍朝焕，永远把自己摆在需要承担更多责任的位置，致力于保护和带飞团队里每个人。

　　唐女士很优秀，也很幸运。
　　谢朝恩想起之前闻菁说霍朝焕对唐静雪没有男女之情，因为唐静雪表白被拒过。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或许不是不喜欢。

　　以霍朝焕和霍家的权力地位，嫉恨他的人必然很多。
　　之前在港城被追车时，从霍朝焕严肃利落的应对就能看出来，这种情况肯定不止一次。

　　唐静雪的表白，发生在挡车祸之后，难道霍朝焕想保护唐小姐才拒绝的？
　　她不信男人会对一个没感情的女人这么照顾包容。

　　亲自来开会就为给人家保驾护航，说没点什么纯粹哄小孩。

　　既然如此，霍朝焕为什么执意让她分手后和他公开？

　　掼蛋是团队游戏，只要跑头游就算赢，所以牌不好的人会牺牲自己，掩护牌好的队友出牌。

　　这一轮霍朝焕就掩护唐静雪跑了头游，比分来到7比9。

　　谢朝恩心中一惊，陡然反应过来——霍朝焕不会是想拿她当挡箭牌吧！
　　天啊，还不如是为了上位者的面子。

　　就像前几个月的da主导权争夺战，方默让简灵一当挡箭牌和梦总缠斗，然后掩护她拿到da一号位那样？

　　想到这个可能，她下意识看向正理牌的霍朝焕，霍朝焕察觉到她的目光，视线从牌上移开，看向她。

　　她心中狂跳不止，缓缓收回目光，又将目光挪到牌上。

　　半晌，唐静雪说理好牌可以开始了，她抬眸看向对面的赵之树，赵之树了然挑眉。

　　？
　　这哥们懂什么了？

　　谢朝恩强压心中郁气，疑惑地看向赵之树，赵之树道：“你刚刚看霍老板，不就是暗示我这把盯着霍老板打吗？”

　　他话音一落，站在霍朝焕身后的祝凯泉低声笑了起来，坐在一旁看手机的方默也忍不住笑了。

　　行，她被赵之树的脑回路震惊了，连连点头，“不是赵总，都知道我是暗示了，就别说出来嘛。”

　　赵之树哈哈大笑，霍朝焕丢出一对顺子，又道，“打牌打出默契了。”

　　她总觉得霍副会长这话是在点她，但她没心情分析。

　　直到打完牌吃饭，谢朝恩都有些心不在焉，饭桌上就她、唐静雪、简灵一三个女性。
　　她级别不够，简灵一不爱开玩笑，饭桌中心自然就是唐小姐。

　　赵之树这人是真有点意思，明知道唐静雪和霍朝焕关系不一般，还在饭桌上起周聿成和唐静雪的哄。

　　她原本是要和简灵一坐一起的，但赵之树非拉着她一起坐，又拿她做话头，说什么原本是要撮合她和周聿成的，但当时万策要办职场类节目，沈谦想和她炒cp，君子不夺人所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现在看看聿成的命中注定另有其人，听说私下都见过了。

　　谢朝恩听到赵之树这段贯口人都懵了，周聿成什么情况？他不就和田姐吵了个架吗？怎么就和唐静雪相亲了？

　　她看向唐静雪，唐静雪却并未反驳，只是浅浅笑着，微微抬眸看向霍朝焕。

　　谢朝恩秒懂，这肯定是唐静雪在刺激霍朝焕，就像她和顾京帆在一起是为了刺激梁明宪一样。

　　霍朝焕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瞬间心如擂鼓，难以抑制地顺着唐静雪的视线看向霍朝焕。

　　灯光下，坐在游董身边的霍朝焕微微低着头，握着白酒杯，面色平静，却溢出缕缕低沉的气息。
　　看来唐静雪和周聿成相亲，他不开心。

　　赵之树倒是笑的很开心，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完全沉浸在唐周媒公的世界里，一聊起这些就刹不住车。

　　眼见霍朝焕脸色越来越低沉，祝凯泉作为三号心腹迅速想领导所想，急领导所急，出言打断赵之树，把话题拐到安全的财经频道。

　　酒过三巡，气氛总算磨合的更融洽了，她多喝了两杯有点晕晕乎乎的，正巧秦鹤宜打电话过来，她趁着接电话的功夫出门透透气。
　　秦姐找不到卷发棒了，她俩都爱随手一放，找东西全凭感觉，谢朝恩找了个拐角角落，换成视频通话，凭感觉指挥秦姐在专门拜访厨具的柜子里找到了卷发棒。

　　挂断视频通话后她正要重回包厢，一转身就撞进一道熟悉的胸膛，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什么炒cp？”

　　她循着声音抬头望去，霍朝焕微眯着眼，正垂眸看向她。

　　谢朝恩迅速站稳后退一小步，“我们有代沟。”
　　霍朝焕也不生气，伸手揽住她的肩，她被扣在他怀里，又听霍朝焕问：“我发的消息你没看？”

　　看看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她想着，伸手推开面前的男人，但霍朝焕力气很大，反而搂的愈发紧，她气急了，忍不住踩他一脚，“别碰我！”

　　霍朝焕好像故意和她作对，她越不准，霍副会长就越要碰，他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指尖轻轻划过脸颊，惊起一阵战栗。

　　他说，“你又怎么了？”

　　霍朝焕总是这样，总觉得她在无理取闹，总像看小孩子一样看她，总是这种居高临下的所谓包容，总是对她的一举一动抱着审视的目光。
　　从前她觉得，或许上位者都是这样，或许霍朝焕一直是这样，她可以慢慢地改变他。

　　但原来不是，他原来可以对另一个女人那么耐心，那么绅士，那么照顾，毫无攻击性。

　　全然判若两人。

　　这种鲜明的对比，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来。

　　魏文心的劝告再度清晰起来：“你想嘛，当时和梁明宪那么痛苦，不就是明知不可能长久在一起，还越爱越深？现在这样不就是重蹈覆辙？还想再体会一次吗？趁现在双方感情还没有太深，尤其是霍朝焕对你感情还没有太深，赶快断掉，越拖越痛苦，越拖越危险。”

　　她应该断掉吗？

　　霍朝焕确实喜欢她，但那点喜欢好像确实不足以让她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那只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欲望。
　　比不上他对唐静雪，也比不上梁明宪对她。
　　或许真的是她太自以为是了，现在看来，霍朝焕对她也没有多特殊。

　　如果按容不容忍来衡量，祝凯泉闯了那么大祸，逼死了陈林，霍朝焕还不是容忍了他。

　　她想，是她太混乱，和梁明宪离婚，和俞述复合又分手后，她就一直很混乱。
　　霍朝焕的耐心是有限的，她不能再通过和他的反复拉扯来获得情感安慰了。
　　她得去找源头，找梁明宪。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谢朝恩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你今晚有空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霍朝焕垂眸看向怀中的女人，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容，谢小姐总算想通了。
　　方默不能完全保护她，顾京帆更不能。
　　只有他。

　　“改天吧，今晚还要继续开会。”
　　谢小姐挺聪明一人，怎么在这种事上反应这么慢？
　　等两天吧，让她也等一等。
　　好饭不怕晚。

　　谢朝恩问，“什么会？”

　　“白天会上没讨论完的议题。”
　　他言简意赅，赵之树的调动事关中明、万策和启泰，目前悬而未决，还是别把谢小姐牵扯进来。
　　至于挖万策证券的钱总，他一向不会管这么细，但涉及到高管变动，祝凯泉还是会例行汇报。
　　反正都是这波人，正巧一起聊了。

　　他话音落下，就听谢朝恩又呵呵又哼哼的冷笑，他知道，方默不希望钱总现在走，谢小姐作为方默麾下的人肯定会有意见。

　　不过众诚的事不算大事，祝老板被解禁后着急出成绩，他能理解。
　　祝凯泉虽然跋扈，但办事很漂亮，比如重点培养唐静雪，他当初交代下去后，就再没让他操心过。

　　所以祝老板想让他帮忙给方默施压，他也同意了，正巧和其他核心事件一起聊聊。

　　挖钱总这事又不是不能商量，不涉及底线都能商量。
　　方默就是脾气太硬了，不肯找他开口，非得硬碰硬，也不知道谢小姐怎么受得了。

　　月明星稀，荔东酒店的夜安静清新，领导们还有话要谈，吃饭完后，总经理以下的陪聊全部离开。
　　谢朝恩搭简灵一的顺风车回公寓，刚到酒店地下车库，就见不远处，霍朝焕的秘书小曹正殷勤地为唐静雪开车门。
　　唐静雪弯腰进入后座后，小曹小跑到驾驶座，二人驱车离开。

　　谢朝恩又想起赵之树的爆料，如此深情厚爱，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自我欺骗与自取其辱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