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鱼是我的老婆》灼糖夜

44、滕极渊

　　“听说了么？天泽那小子这次要带一个外乡人回来成婚！”

　　“真的假的？！”另一人惊奇。

　　“真的！我亲眼站在族长身后看到他寄来的信，啧啧，那话啊，说什么对一个女人心念很久，希望族长成全他和...一个叫凌什么来着的女人？”

　　“凌什么？”

　　那人抓了抓脑门，努力回忆，突然想到：“对！叫凌霄！”

　　“凌霄...那我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看看——族长答应了？”

　　“看样子，应该是成了。稀奇，那没心的小子居然对一个外乡女人这么上心，别是在外面呆傻了…...”

　　滕极渊在院内听到两个人这么说着，声音渐渐离远。

　　阿母的毯子被风吹落在了地上，他抖落灰尘，继续挂在晾衣杆上。今天天气好，等会带阿母来晒会太阳。

　　他收拾完，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天泽也好，叫凌霄的外乡人也好，反正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管不了什么......他自己也不过是这幅处境，有什么资格管别人。

　　反正最后都一样。

　　再多的外乡人存活下，都会和他一样，成为疯子。只不过，他还算是一个有着价值的、让人害怕的疯子。

　　这个道理在他拿刀捅向自己的“哥哥”时，他就再清楚不过。

　　这个村子的掌权者族长，按辈分算是滕极渊的爷爷，但那又怎样，族长有更多比他还要亲近的血缘，他也只不过是族长一个普通儿子的最普通的儿子。

　　唯一一点让他显眼的，是他的容貌，过于艳丽了，在这后续不断出生的孩子中，他的脸在众多不错的面庞中也轻易脱颖而出。

　　这是祸，这是难，正如他美丽的母亲，注定蹉跎早逝的命运。

　　他曾在其余人艳羡、嫉妒的目光中，被族长带离村子，来到外面的世界。

　　族长高高在上，意味深长：“极渊，这是给你的机会。”

　　什么机会，卖掉他的机会么？

　　滕极渊坐在富丽堂皇的屋子内，看着对面的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的视线从头到尾都在盯着他：黏腻、贪婪、欲/求。

　　“那我们的合作就这么定了。”族长与对面人敲定了什么，将滕极渊往对面一带，“陈老板要是喜欢他，就好好玩吧。”

　　“哈哈，滕老板太客气了。”对面的陈老板可以称得上急切站起，揽过了滕极渊的腰身。

　　当晚，他用刀划破了所谓陈老板的喉咙，也插入自己的胸口。

　　他知道，他违背了族长的命令，他是活不了的。

　　只是没想到，他的这张脸价值这么大，再次睁眼，他被“赏赐”变成了一个怪物。

　　“你真好命呢，搞砸了居然还能分到族长给的不老丹。”

　　其余人是这样看待他的，他仿佛成为了那个“特殊”。族长照旧会带他出去“谈生意”，但只需要他当一个花瓶，吸引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他像是一个听话的玩偶，但他清楚清楚，他是一个叛逆的傀儡，矛盾交织在他沉默却美艳的眉眼下。

　　有人艳羡，必然有人嫉妒，能够被允许离开这囚笼般的村子。

　　有时候，男人的嫉妒心是如此的丑劣。

　　“站住，”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叫住他，凑近仔细看着他的脸，玩味笑道，“哎呦，这脸是好看，怪不得把人迷得找不着魂。”

　　“刚好我最近得了一个外乡的女人，和你长得像呢，给你看看。”他将身后的女人拽出。

　　相似的眉眼对视上，这是年岁大他些许的女人，滕极渊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与绝望，浑身青紫，只有脸上完好无损。

　　哥哥挑起了女人那张面容：“你说，她像不像你那早死的阿母。”

　　“呵...哈，你阿母死得痛快，我可是亲眼看到她被一把鱼叉捅穿了整个胸口。”他恶意挑起眉毛，“可惜啊，你当时太小，和傻子一样，看不到这场面。”

　　“不过哥哥对你好，这个长得像你母亲的女人，我会每天带给你看的。”

　　他做到了，几乎是每天，他都会带着饱受折磨的女人从滕极渊的家门口，大肆打骂经过。

　　直到一天，滕极渊站在了门边，他在等候，今天也来了。

　　在哥哥那张脸上的轻蔑笑意还未展露时，刀锋先一步埋入他的胸口。

　　惊骇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惊讶瞪着：看似绵羊的人居然对他动手，而后他就这么痛快地倒在了地上。

　　滕极渊被族长鞭抽后罚入了祠庙，他是怪物，他命硬，硬是在不吃不喝，背上一堆伤口的情况下，活着出来了。

　　在其他人眼中，他也成为了疯子，一个开始展露笑嫣的艳美疯子。

　　他跪求着族长，留下了那个与他面容相似的外乡女人，虽然她已经疯了，但以后他会来好好照顾她，把她当作自己的阿母来好好对待。

　　经过这个事件，他的“工作”变了，有更合适的人离开村子，而他成为了村子的“引路人”，可有可无，被逐渐排挤。

　　这么多年下来，他接引了一波又一波的外乡人，他过于出色的外貌，总是吸引愚昧且贪婪的人上前。

　　如同飞蛾扑火，他们真的清楚那是死亡的火焰么？

　　或是情意绵绵的伪装、或是经不起推敲的真心、或是财权利益的诱惑......外乡人在见到他后，无所不用其极，人群蜂拥而至，只是为采撷他这一朵娇媚的花。

　　却不知这是一朵食人花。

　　人心叵测，多的是皮囊下潜行的妖魔；滕极渊有时候会想，他的确是个美艳怪物，其他人就不是了么？也只不过是名为“人”的怪物。

　　为了什么来到这个村庄，他们应该比他更加清楚......

　　...

　　采完药材回来，院子里的阿母不见了，他四处寻找，进入了雾气缓缓升腾起的山林——这代表新一次的捕猎已经开始。

　　他用心辨着脚步，终于他听到了不远处阿母的声音：阿母在哭。

　　加快脚步后，他看到天泽的身影，以及带来的一批外乡人。

　　他不在意，他眼里只有他的阿母，正要上前，却看见阿母被人带飞！

　　心下一惊，准备快步上前，有人比他更及时地接住了他的阿母，小心扶稳。

　　脚步一顿，天泽的眼神刚好传递过来，滕极渊明了他的“工作”该开始了，换上笑意，出声吸引了人群，同时看清了接住他阿母的人——一个极为俊逸的年轻女人，气息也格外独特。

　　看到自己阿母没事后，他彻底安下心，注意到天泽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聚焦在这个年轻女人身上，像是想起了之前听到的话——

　　天泽这次回来要与一个外乡女人成婚，应该就是她了吧，叫…凌霄。

　　她救下他阿母的举动，再加上她的气息，让滕极渊下意识地注意起她，哪怕她是天泽的成婚对象又能怎样。

　　除了他的关注，这个村子里的其他人更是会觊觎。

　　而且他是疯子，他没有道理可言。

　　但越是接触，滕极渊越是心惊：天泽何德何能，能遇到她。

　　她心善果敢、坦荡宽厚，她看向他的时候，只有对惊艳的欣赏和澄明的对视。

　　没有恶心的欲/念，没有矫情的欺诈。

　　她甚至只是单纯一句：“你把你母亲照顾得很好。”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只一句就轻轻拨动他的情弦。

　　甚至过往他无往不利的美色诱惑，在她面前都显得拙劣。

　　想必凭借天泽原来的手段，他这辈子都别想得到她，但他用了这种手段，企图卑劣地拥有。

　　滕极渊嗤笑，笑着笑着变了味：他们都是蝼蚁，在族长的地盘上被碾死轻而易举。

　　他怒、他悲、他叹，他是疯子，但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疯子。

　　万幸，她还能活着，可悲，要像他这样活下去。

　　滕极渊麻木地等待仿佛注定的结果，但，意外发生了。

　　她提前发现并试图逃脱这场谎言，她还带了那祠庙地下的一个极致美貌的少年来见他——这说明她信任他。

　　那还等什么，快逃啊！绝佳的机会，不要在意其他人！能博得一线出逃生机！

　　可她不，她兼顾义气与勇气。

　　滕极渊妥协了，但每耽误一秒，人数每增加一个，出逃的机会就更渺茫一分。

　　山林中遇到天泽并不觉得奇怪，逃脱的生机自从进了这个村子，就得靠自己来博！

　　只是没想到，最后让她重伤倒下的，却是他——是他这个被操控的怪物。

　　他该有报应，被撕裂血/肉时，他想：他的报应来了。

　　…

　　但天泽与族长一起算错了，他们擅自定下命数的凌霄，正是这个村子的报应，真是…大快人心！

　　好！非常好！

　　滕极渊被救治后，他主动请愿赎罪，带着剩下的外乡人离开这个村子。

　　当他被那些外乡人唾骂、殴打，他也没有任何怨言。

　　他认为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偿还的，只要完成任务就好。

　　他可以不用继续活着，只要如同他一样的怪物消失就好，只要......阿母活下去就好，她只是个悲苦的无辜女人。

　　最后，他被允许活着，他带着阿母连同其他苦难的人一起离开了这个困住大半生的村子，最后一眼：是耀眼的她与她身边相配的美丽男人。

　　他与阿母换了个城市，开始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

　　为了更好照顾阿母，赚取生活的费用，他开始了打工，他没有学历，没有证书，只能从事最繁重、最无技术的工作。

　　但因为外貌的优越，他很快被一家餐饮店聘用为服务生，他细心专注的服务，锦上添花的美貌，让店铺生意异常火爆。

　　面对其他对家的挖墙脚，滕极渊没有任何反应，他赚取的费用已经足够他和阿母的生活，而他这获利的美貌也终会随着时间老去，也该老去了。

　　他坦然地接受，平坦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直到一天，他没想到再次见到了她。

　　“这次出来玩，我好不容易约到这家店，评分可高了！”辛玥在最前头说着，走近店门，确认自己的预约。

　　宋颖翻看手机，找到这家店，称奇：“这评分，该不会刷的吧...我看看，评论里说什么好帅好美，这是什么？”

　　负责人礼貌微笑：“四位客人是第一次来本店吧，本店除了味道好吃之外，出彩的还有本店的服务。”

　　她说完，丢给众人一个有惊喜期待的眼神。

　　辛玥和宋颖一头雾水，凌霄没什么反应，而阿墨只顾牵着她的手，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走吧，我们落座。”凌霄拉过阿墨带头走进去。

　　辛玥一看阿墨被凌霄牵着走，魂也跟着走的样子，凑近旁边的宋颖小声道：“瞧瞧，这男人恋爱谈的，妥妥恋爱脑晚期啊。”

　　“可不呢，都结婚了，还粘人粘着这么紧。”宋颖揶揄，“我们凌霄也真是英年早婚呢，被这么个妖精缠上了...”

　　两人对视哈哈一笑，很快也跟着进入包间。

　　门被轻轻扣响，进来一服务生，音色和缓：“客人你们好，我来——”

　　老熟人，服务生正是滕极渊，这个包间内的人都认识他，他那张脸，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他的话卡在一半，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几人，尤其是他注意到了凌霄，以及她身边带着墨镜的男人。

　　他细心地发现两人手上的钻戒——他们结婚了。

　　“我是本店的服务员，由我来介绍本店的特色。”他眼眸一眨，继续接上之前的话。

　　“...是你，”辛玥回过神，状似恍然大悟，“那我大概明白这家店火在哪个点上了。”

　　滕极渊微笑，很有职业素养地进行介绍推荐，期间他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包括她。

　　他有些紧张，但还是妥善地完成了自己的服务。

　　离开包间时，“谢谢。”淡淡一句从她口中说出。

　　只一句，仿佛落定了什么——他在她眼中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人，对的，是人，不是怪物。

　　他躬身：“您客气了。”

　　转身离开了，之后再也没有遇到他们。

　　明明只是一面，却抹平了他心底最后一片褶皱。

　　他再次、真正回归了平淡的生活，在心底，以一个人的身份。

　　谢谢你，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