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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归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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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昭问得好。”卫老爹轻抚着女儿的头发,“这个问题,各有其解。为父这些年,也曾想过。我以为,夫子将《关雎》置于三百篇之首,是因为,它最美……。”
“你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多美的春景,多美的韵律,多美的君子之德……”卫老爹吟咏般的喃喃。
“君子之德?爹,哪里有君子之德?”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这就是君子之德。‘食色,性也’,世间万物,皆有求偶之欲。虎豹发情则咆哮山林,蛮夷见色则劫掠抢夺。但你看诗中君子——”
他拉着阿昭的小手,一字一字的抚着“辗转反侧”四字:“求之不得时,不是强取豪夺,而是寤寐思服。这份克制,正是人与禽兽之别。懂得发乎情,止乎礼。这份克制,这份辗转反侧却不逾矩的煎熬,恰是最珍贵的君子之风。”
“阿昭啊,”卫老爹的声音变得格外柔和,“你看这世间,战乱连年,民生多艰。前二十载,多少人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可越是这样的世道,越要让人知道,这世上还有雎鸠和鸣的春水,还有君子思慕的诚心,还有辗转反侧却不逾矩的克制。”
火光映在老爹沧桑的脸上,忽明忽暗:“夫子将它放在篇首,或许就是要告诉后人——即便在最黑暗的岁月里,也不要忘记世间还有这样的美好。人心若存着对美好的向往,就不会彻底堕落;世人若都向着这样的美好努力,世道终有太平的一天。”
他低头看着女儿明亮的眼睛,轻声道:“你看这简上的焦痕,是战火留下的;可这墨迹,是先人拼死保住的。这《诗经》千百年传下来,经过了多少兵荒马乱,多少朝代更迭,却始终薪火相传,生生不息,就是因为再大的苦难,也烧不毁人心中的美与善。”
“所以它要放在最前面,”老爹的手指轻轻描摹着“关雎”二字,“因为它是最初的火种,是最根本的希望。有了这个,哪怕经历再多风雪,人心也不会冷透,世道终有回暖之时。”
阿昭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她曾自诩来自知识爆炸的时代,以为自己看过无数解构经典的文章,读过心理学、社会学对《关雎》的层层剖析——什么生殖崇拜,什么阶级隐喻,什么政治讽喻……她甚至曾在心里嘲笑过古人太傻,把一首这么简单的爱情诗捧上神坛。
她以为自己懂得很多,懂得解构,懂得批判,懂得用冰冷的逻辑去拆解一切温情脉脉的面纱。她以为那些才是“深刻”,才是“真相”。
可此刻,听着父亲用一生颠沛的体悟,用祖父焚身的代价,用一卷焦痕斑驳的残简,来讲述这“辗转反侧”的分量,她才惊觉自己的“懂得”,是多么轻佻,多么傲慢,多么冰冷。
她懂的,是知识的碎片,是屏幕上的文字游戏。而父亲懂的,是用命换来的道理。他看到的不是“情诗”,而是在人欲横流、礼崩乐坏的乱世中,那一点“发乎情,止乎礼”的、关乎人之所以为人的最后底线。
她曾以为“美”是风花雪月,是无病呻吟。可父亲告诉她,美是抵抗野蛮的武器,是黑暗中的火种。在易子而食的年代,一首讲“克制”的诗,比千军万马更能守护人性。
她曾以为“经典”是束缚人的教条。可父亲用那卷焦痕累累的竹简告诉她,经典是火里抢出的命,是乱世中唯一能带走的家当。
她那点引以为傲的“现代知识”,在父亲这“辗转反侧”四个字面前,不堪一击。她懂的,是零碎的知识点,而父亲讲的,是文明本身。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诗经》要放在五经之首,为什么《关雎》会放在诗三百之首。不是因为它是爱情,而是因为它证明了:人心,向往美好;人性,可以克制欲望。
这,才是文明得以延续的根基。
这一刻,来自现代的,桀骜的卫照终于消失了。她放软了身体,更深地偎进父亲的怀里,像一株终于寻到土壤的幼苗。那曾属于二十多岁现代灵魂的疏离与傲慢,如寒冰遇暖,悄然消融。
她悄悄抬眼,重新打量这一世的家人。
父亲的脸近在咫尺,沟壑纵横,每一道都刻着风霜与奔波,可那双眼睛,此刻映着火光,却盛满了她从未在现代人眼中见过的、沉静如海的睿智——那是用血泪、用守护、用半生颠沛换来的洞明。
母亲坐在一旁,身形瘦弱,可那双不停穿针引线的手,那在风雪中为她暖着衣裳的脊梁,透着一股沉默的、磐石般的坚韧。
大哥捧着《史记》,侧影在火光下凝成一道剪影。他眉头微蹙,仿佛正神游于大宛的汗血马与楼兰的黄沙之间。他专注得仿佛周遭风雪俱寂,又仿佛整个西域的山河都已尽收眼底。卫昭偷偷笑了:假以时日,这沉静的少年,终将长成另一个父亲——一个用竹简与韬略,为乱世点灯的人。
二哥则不同,他眼神明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他谈论西域时,眼中闪烁的不只是对异域的好奇,更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战略眼光,仿佛已看到商路的兴衰、关隘的得失。他将是执剑开路的人。
陇山严冬,风雪塞路。可在这方寸之地,卫昭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归属。她不再是那个在异世迷途、心怀傲慢的过客,她是卫家的小女儿,卫昭。
她将脸更深地埋进父亲带着粗布和烟火气息的衣襟里,闭上眼。外面是无边的风雪与未知的前路,但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清晰而坚定:
这一世,她要和他们在一起,风雨同舟。她会用尽一生,守护他们,也守护他们的理想,把从那场大火中抢出来的道统,好好地,传下去。
日已近午,风雪渐歇,虽然燃着篝火,但烽燧里依然冷得像冰窖一样。一家人融雪烧水,就着干粮吃了简单的午饭。
“爹,太学什么样?您去过洛阳吗?”二哥好奇的问。
“洛阳的冬天,肯定不会这么冷!”阿昭把手伸向火堆,“这里,可真冷……”
卫大哥往火里添了根柴:“《东都赋》里说,‘濯龙芳林,九谷八溪。芙蓉覆水,秋兰被涯。’据说洛阳城南的濯龙园,引洛水为池,冬日不冻,常有文士泛舟赋诗。洛阳城内还有温泉引出的暖渠,街上积雪都比别处化得快。”
“我听说太学的藏书阁下设有地龙,冬日烧炭取暖,学子们可以整夜读书而不惧寒。”二哥也伸手烤火,“爹,是这样吗?”
“洛邑千年地,山河势自雄。”卫老爹点头,“那时我还小,随父亲去过洛阳。当时正值暮春,但见邙山苍翠,洛水汤汤,九道虹桥,舟船衔尾,帆影不绝……彼时宫阙在望,金瓦生光,朱雀巍峨,直插云表。”
“城中更是街陌如棋盘,闾里齐整。南宫之侧,太学讲堂肃然,槐柳成行。每至晨昏,诸生青衿济济,负笈往来于辟雍桥上,书声与洛水相和,清越入云。藏书阁虽不及长安石渠之富,然先秦遗典、两汉经注,亦已粲然可观。”
他抬眼看向箭窗外渐暗的天色,“我去时,地龙炭火已熄,不曾亲历寒夜读书之暖。当时总觉得,不过寻常风物……”顿了顿,语带伤感,“谁知,竟是再也不能得见了……永昌八年,流民攻入洛阳,一把火烧了南宫……”老爹说不下去了。
这一趟回归之路,于那母子三人来说,是一趟新奇的求学之旅,可于老爹来说,却是将已经结痂的旧伤重新撕开,露出底下鲜血淋漓的血肉。
“爹,那太学能装多少人?”眼看老爹又要感伤,阿昭急忙伸手,摇着老爹的衣袖撒娇。
“多时有上千人,虽不及长安之盛,也算蔚然可观了。”卫老爹嘴角浮起一丝追忆的笑意:“石渠阁尚在修葺,然藏书已渐聚。博士讲经,常有百人环立,辩难之声,震动林樾。若逢春日,濯龙园牡丹盛放,文士雅集,曲水流觞,赋诗唱和……那光景,真如在画中。”
“他们常辩论吗?爹,我一定要去驳倒那个最爱辩的家伙。”
“呵呵,”卫老爹摸着女儿的脑袋,“那你可要好好读书,否则就要被别人辩倒了,那样,岂不丢了小阿昭的脸。”
卫老爹话音未落,二哥已笑着接道:“怕什么!阿昭要是输了,还有我和大哥呢!咱们卫家兄妹,岂能让人小觑?”
大哥也忍俊不禁,故意板起脸:“就是。阿昭只管往前冲,若遇强敌,自有大哥为你解经析义,二哥替你纵横捭阖——咱们兄弟两个,就是你的‘救兵’。”
阿昭拍手笑道:“好啊!那我专挑最厉害的博士去问难,问倒一个算一个,问不倒就喊‘大哥救我’‘二哥救我’!”
卫二哥夸张地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阿昭尽管放马过去,哥哥我别的没有,辩才还是有的。实在不行,咱们还有拳头……”说着晃了晃自己的拳头,“文的不行,咱就上武。”
卫大哥笑了:“你们俩,这是要去干嘛……”他看着举止夸张的弟妹,又瞄了一眼父亲,“阿昭若是平日读书不用功,被人难住了,可别使出你胡搅蛮缠的本事……那时博士会说,呀……卫家的小女郎,可不能跟她辩,她输了会哭鼻子,还会叫她二哥来揍人。”
“大哥!”阿昭跺脚,“若是我输了,就是你输了。”
……
卫老爹看着三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从太学风物说到辩难趣事,冷寂的烽燧里竟被他们说得热气腾腾,仿佛那遥远的洛阳、庄严的太学,已近在眼前。他脸上的追忆与伤感,终于被这天真的喧闹驱散,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轻轻摇头道:“好,好……咱们阿昭,这是要大闹太学了。”
一直安静听着的卫夫人这时放下手中针线,含笑嗔道:“你们父子兄妹,倒说得热闹。辩经问难,那可是要有几许经书在肚子里的。还有,大郎二郎,你们两个做兄长的,将来到了洛阳,少在学舍里争些口舌之利……倒是……若有知礼守分的好人家子弟,记得替妹妹多看上一两眼,这才是正经。”
阿昭听得目瞪口呆:“娘——!我还这么小,您在想什么?”
“你现在虽小,但要寻到好人家,得好几年呢……若到了年龄再动手,怕是好人家都被别人抢走了。”卫夫人揽过女儿,把她额头的碎发拨到耳侧,“这才是最大的事。”
卫二哥笑嘻嘻地应道:“娘您放心!好人家的子弟,我一定仔细盘问祖宗三代、学问品行!真有好的,一定先擒来给娘过目!”
大哥笑道:“擒来?二郎你当这是战场!不过,娘说的是正理。妹妹终身事大,自当由兄长们留心。若真有好人家,不管力敌智取,终要给妹妹拿下!”
卫老爹听着妻儿斗嘴,笑得更加开怀,方才那点隔世之叹,早已融化在这满屋的烟火人情之中。
“阿昭的亲事,倒是不急,总有几年时间,慢慢挑选就是。倒是大郎……咱们初到洛阳,不知根底的人家,若要结亲,确是难事。”
“大郎的亲事……”卫夫人放下针线,神色也认真起来,“咱们初到洛阳,人生地不熟。那些旧日高门,根基深厚,门第森严,未必肯与我们这流落归来的人家结亲。可若寻寻常人家,又怕眼界短浅,耽误了大郎的前程。”
听父母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卫大哥有些害羞,却也知道这是正事,只得低头不语,只将目光投向跳动的火焰。
“依我看,”卫老爹缓缓道,“大郎性沉静,好经史,将来若入仕,必走文治一路。他的亲事,不在门第高低,而在家风清正,识得大体。最要紧的,是对方父母通达明理,不汲汲于权势,不沉溺于旧怨。”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如今新朝初立,万象更新,可也暗流汹涌。朝适中更是派系林立,盘根错节:有早年便随驾起于微末的‘旧臣’,有中原板荡时观望多年、直至大局已定才归附的‘新降’,还有割据一方、兵强马壮,迫于形势不得不输诚的‘边镇’……彼此本就互不相服。”
“文臣之中,亦分南北。河北诸儒,重经术礼法,自诩正统;江南士子,尚清谈玄理,讥其迂阔。两派论政,常至廷争面折,势同水火。”
“武将更甚。当年并肩抗敌的,如今为争军功、抢地盘,反目成仇者有之;昔日兵戎相见的,如今同朝为官,眼中犹带刀锋者亦有之。更有那‘佐命元勋’,自恃功高,这些人……彼此牵制,恩怨纠缠,咱们不知就里,若贸然结亲,稍有不慎,便是倾覆之祸。”
卫夫人眉头微蹙:“夫君的意思是……咱们结亲,最好别跟这些人家有牵扯?”
卫老爹轻轻点头,“如今天下初定,看似太平,实则百废待兴。就像大病初愈的人,看着能下地走路了,内里却还虚着。
他拨了拨火堆,让火燃得更旺些,继续道:“新朝初立百废待兴,也是最危险的时候。自古以来,多少王朝就败在这开国之初的动荡期?能不能立住,既看手段,也看天命。”
“治世不是一蹴而就,也不是一道诏书就能变出来的。陛下英明,重开太学,征召贤才,就是要让这天下真正由乱入治。但这个过程,少说也要一二十年。”
他郑重的看向妻儿,又变成了那个冷静睿智的卫参军,“就像初春时节,冰雪初融而地气未暖,看似万物复苏,实则最易染病伤寒。陛下要整顿朝纲,清理积弊;而各地豪强也在暗中观望,试探新朝根基是否稳固。我们选择此时进京,就如同行走在这乍暖还寒的早春,既要顺应时势,更要懂得自保。”
卫大哥若有所思:“父亲是说,陛下既要用人,也要……”
“也要防范,清理,整顿。”卫老爹接过话头,“乱世之中,许多事不得不从权处置。但若要开创真正的太平盛世,就须拨乱反正。就像初春的田地,若不及时清除残雪枯草,新苗如何茁壮成长?那些战时特许的私兵,战时默许的苛捐杂税,战时容忍的豪强兼并……都是必须清除的残雪枯草。”
听到些话,阿昭不由的打了个冷战。她想起明太祖那些著名的清洗案例——若是他们进京也赶上明太祖那样的皇帝……那就不妙了。
卫老爹凝视着跳跃的火光,沉默片刻,仿佛在火焰的明灭中审视着未来的种种可能。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长子脸上,说道:“所以,大郎的亲事,更要格外慎重……”
“我们初来乍到,根基全无,若为求速成而贸然攀附权门显贵,无异于将卫家的未来,押注在一条我们根本不了解的船上。”
“我宁可寻那城郊乡间、潜心耕读的寒门儒士之家。”他清晰地说道,“他们或许无官无爵,但家风淳厚,父兄明理。女儿自幼受教,知廉耻,晓大义。这样的女子,才不会将婚姻视作攀附权势的阶梯,也不会因夫家一时得失而怨天尤人。”
“卫家的前程,要靠你们自己的才学与德行去挣,不必、也不该把立身之本,寄托在妻族的势力之上。若将婚姻视作攀附权门的阶梯,便是自失其志,自贬其格。大郎将来若能为官,是为天下苍生;若归乡讲学,也是为传承道统。无论走哪条路,身边都需一个能与他同甘苦、共进退,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的贤内助。”
卫夫人听着,轻轻点头,“夫君所言极是。女子之德,首在‘幽闲贞静’。若能得一知礼守分、不慕虚荣,能与我儿琴瑟和鸣的儿媳,确是胜过那能带来显赫权势与富贵荣华的高门之女。”
卫大哥一直沉默听着,耳根早已悄悄染上了薄红。当母亲提到“能与我儿琴瑟和鸣”时,他更是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衣角,仿佛要把它抠出个洞来。他不敢看任何人,只觉脸颊发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含糊地应道:“……儿子……听凭父亲母亲做主……”话音未落,便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像是急于撇清什么,“我、我只想找个……懂《诗》《礼》,能安安静静读书的……”说完,头垂得更低了,仿佛要埋进那卷《史记》里去。
阿昭原本正托着腮帮子听得有趣,见大哥这副模样,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捂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二哥卫超更是促狭,故意拖长了调子,笑嘻嘻地学舌:“哎哟——‘安安静静读书的’?大哥,你这‘淑女’的标准,可真是清高得很呐!”
卫大哥被弟弟妹妹一逗,脸更红了。向来稳重的少年难得地慌乱起来,平日里能沉着应对弟妹胡闹的大哥威严,此刻竟荡然无存,只觉得心慌气短,喉咙发紧,连一句像样的呵斥都说不出来。
卫夫人见状,连忙轻斥道:“二郎,不许胡闹!阿昭,你也别笑了!”她看向长子通红的耳根,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又看向嘻笑着的小儿子,“二郎也一样,这一二年,亲事就该寻摸着了……”
卫夫人话音未落,方才还神气活现的卫二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连“嘎”都叫不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可看着母亲那似笑非笑、洞悉一切的眼神,又把话生生咽了回去,只憋得脸也红了,脖子也粗了,赶紧低头猛扒拉手里的干柴,仿佛那块木头是天下最有趣的东西。
阿昭见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二哥:“娘!您快看二哥!他要烧起来了……”
卫夫人笑着拍了拍女儿,“行了阿昭,谁有你皮厚,别取笑你大哥二哥了,把他们笑急了,你再偷懒他们可就不帮你瞒着了……”
这下,大哥二哥全笑了。
卫老爹一直含笑看着这满屋的热闹,此刻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好了好了,都别闹了。你们兄妹三个的终身大事,自有父母操心。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平安抵达洛阳,安顿下来,让他们兄弟能顺利入学。其他的,慢慢绸缪就是,也许另有机缘也说不定呢。”
他这话一出,几个孩子才渐渐安静下来。阿昭揉了揉笑出泪花的眼睛,卫氏兄弟也终于敢抬起头,只是耳根还带着红。方才关于亲事的喧闹与羞涩,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散去,湖面重归平静,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年心事的微澜,在每个人心底悄然荡漾。
篝火在风中轻轻摇晃,在破旧昏暗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光影明明灭灭,恰似这个正在蜕变中的时代,旧影未消,新光已至。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机缘,果然就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