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师今天也想要贴贴》端木泠

28、魔法师与溪村传闻

　　在当地传闻中，溪村娘子最初的形象，只是一个会抓走小孩并吃掉的坏女人。

　　譬如“会拖人下水的水鬼”、“夜间出没拐走孩子的妖怪”此类，溪村娘子也只是大人们为了防止小孩玩闹得太疯而编造出来的一个故事。

　　直到村子里进了一个从山外面来的陌生女人，她在溪村边缘废弃破旧的老房子里定了居，不和村里人接触交流，但也正是她来到之后，溪村里开始有人失踪，且无一例外的，都是还未出襁褓的婴孩。

　　陈清语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白色的光从下往上打在他的脸上，投出一片怪异的阴影。

　　麦格罗等了半天不见他继续说起下文，“然后呢？”

　　“然后我还没找到。”陈清语苦大仇深地叹了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翻看相册里截图下来的一堆文字资料。

　　中间夹着不少张陈大帅哥自信拍下的自拍照，显而易见，那些拍照姿势和角度都是用心构思过的。

　　只是好奇一瞥无意识撞破这些的麦格罗轻轻移开了视线。

　　“哎不是，我真的有下半截记录！”陈清语见他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一张脸涨得通红，道：“只是当时看资料截图的时候断断续续总被别的事情耽搁，所以照片才会不连贯的！都怪这破地方没网没信号，找不到记录了，只能翻陈年老相册……等等等等。”

　　陈清语一拍桌子，海豹鼓掌似的连拍了好几下，“找到了找到了！”

　　“请说。”麦格罗点头。

　　“就是说，那些失踪的小孩子，过个几年之后又会突然冒出来。”陈清语看着手里的资料，咦了一声，“这很奇怪啊，那些小孩都是长大之后被那个村外的女人找回来的，这家伙的原型不会是什么让人贩子吧？”

　　“这很难说。”

　　“总之这个人在后来越传越玄乎，慢慢就变成了她实际上是溪村娘子的化身这一说法，可以说是从那一时期开始，溪村娘子才有了自己具体的身份和形象。而那些原本被大家判断已经失踪死去的孩子们，从她身边又重新活过来，所以又被传成了……”

　　“死而复生？”

　　“颠倒生死，让死者重回人间。”陈清语抬起头，“第一次看的时候，我觉得这只是哪个当地人杜撰出来的故事。现在再看一遍，我觉得这故事编得还挺有意思的，再编长点说不定都能写个短篇小说呢。”

　　总之不管怎样都像是故事。

　　“安啦，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些东西，反正我不信。”陈清语将手机装回口袋里，弯下腰，脚边正放着他那只鼓鼓囊囊的背包。

　　拉开拉链，将背包撑得险些变形的东西便露了出来。

　　那是一副固定照相机用的折叠三脚架。金属材质上漆着黑色的涂料，白色logo印在尾端，看不出质量如何，但分量应当是不会轻到哪里去的。

　　也难为他背着这么几节钢管在荒郊野岭里找这么一座老宅子。

　　但此人脑回路一向清奇，麦格罗便也没必要去问他带这些东西的用意是什么。

　　毕竟只是刚说完话的功夫，陈清语就组装好了三脚架，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最终选定下位置，摆上照相机，固定调试好之后，他向着麦格罗挥一挥手，“萝卜，快来。”

　　麦格罗不明所以，但还是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听到陈清语凑在他耳边小小声说道：“我的社会实践课还差一项作业，这不正好顺路吗，碰巧有个孤寡老人在这里。”

　　“……”你实在优秀。

　　陈清语嘿嘿笑着，抬手指了指快门键，“一会儿你就按这个。”

　　转而又朗声冲着门外喊道：

　　“老奶奶！麻烦你来和我一起合个影可以不？”

　　甜甜的少年音，和平时打游戏被坑到出口成章的大喇叭简直判若两人。

　　麦格罗默默地垂下眼，透过镜头捕捉到的画面去看屋里屋外的两个人。

　　纸人，或者说是依附在纸人身上的溪村娘子，在听到那声呼唤之后明显愣了片刻。直到陈清语从包里搜罗出一面小锦旗，二度开口邀请之后，她才转过身子，步伐僵硬地挪进了屋子。

　　总觉得她看陈清语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奶奶，一会儿你就拿着这个小旗子，然后说茄子——”

　　陈清语将锦旗递给她。

　　红绒布做底，边上缀着金灿灿的小穗子，旗子不大，正正好好能容纳下上头的几个字：陈大好人，牛x的神。

　　文字内容一眼便能看出是出自陈清语本人的手笔。

　　麦格罗只觉得自己被那两行字给硬控了。

　　溪村娘子看也没看旗面上的内容，任由他将旗子塞进自己手里。纸人的身体并不灵活，她几乎握不住那面旗帜，只是压着几根布满皱纹沟壑的干瘪手指，如枯枝一般死死地扒着旗子上缘。

　　偏偏陈清语丝毫没有发现哪里不对，他站在老人面前，呲着雪白的牙齿嘎嘎乐着教她怎么微笑上镜，“奶奶，你像我一样，笑容灿烂一点。”

　　溪村娘子抿着嘴唇，翻起眼珠幽幽盯着他看，一言不发。

　　“奶奶你别总板着脸，想想开心的事情！”陈清语耐心指导。

　　开心的事情？溪村娘子瞥眼一侧被炸开花的墙。

　　好开心，开心到想打人。

　　但是又打不过。

　　更开心了。

　　被障眼法蒙蔽着的陈清语读不懂她眼里突然流露出的厌恶情绪，只是看她的脸拉得更难看了，不免有些着急。

　　“奶奶，是不是有人惹你不开心了？我猜也是嘛，你这妆面，太假白了。”都有点像假人了。陈清语知道这话说出来多半会被削，于是点到为止。

　　但这也不妨碍溪村娘子那张死气沉沉的纸人脸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了。

　　她瞪了陈清语一眼，将手里的锦旗向上提了一提，目光落在相机镜头上，仍是一言不发。

　　“那，奶奶你记得说茄子。”陈清语明白她的意思，早拍照早完事，于是也看向镜头，没忘记给自己比上剪刀手，他一双眼里亮晶晶的，随着一声“茄子”呼喊出声，一个大大的笑容定格在他脸上。

　　和身边面无表情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奶奶你怎么不说茄子？”神经大条陈清语还想追问。

　　溪村娘子冷着脸，将旗帜让他怀里一扔，转过身走了出去。

　　陈清语挠了挠头，“好古怪的老太太。”

　　麦格罗关上相机，“拍完了，你就快回店里去吧。”

　　“萝卜你怎么赶我走，我还没看拍出来什么样呢。”陈清语捞过相机，“我要欣赏一下萝卜摄影师的杰作。”

　　“回去再慢慢看吧。”麦格罗笑笑，压着他的手将那台相机往下按了按，阻止他想要开机阅览的动作。

　　或许是障眼法只对活人的肉眼生效，因此落在相片里的溪村娘子，只是一个五官画得更为逼真的纸人而已。乍一看挑不出毛病，但若仔细观察，就能明显感觉到自她身上发散出来的那种不和谐。

　　于是当拍摄完成之后，麦格罗很果断地将那张照片删掉了。

　　“那好吧，反正是应付作业，拍丑点也没事。”他很听劝地将相机放回了小包里，“不过有本帅哥的脸在此，再丑也不会丑到哪里去，你说对吧萝卜！”

　　“对。”麦格罗真诚回应，“照也拍了，清语，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还是暗戳戳地想让他早点离开这里。

　　“可我事还没办完。”陈清语叹一口气，“我那个顾客要我给一个女孩带话，但我在这转了这么久了，只见到过那个老奶奶。”

　　他抬起下巴点了点又站回门口去的溪村娘子，面露难色，“我问她是不是有个年轻女孩住在这里，是不是出门去了，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是她根本就不理我，也不说话，这样我真的是没招啦。”

　　年轻女孩。麦格罗想起来在她脸上看到过的，与老妇形象交替出现过的，属于少女的那张脸。

　　或许这次要传话的对象，就是眼前的溪村娘子。

　　“你和我说吧，正好我也要等人，你回去，我帮你。”

　　“这荒山野岭的，你等谁？”陈清语的关注点永远清奇。

　　你也知道这是荒山野岭。麦格罗哭笑不得。

　　“等……云浔。”他说道：“所以你抓紧时间回去吧，这天看着要下雨，到时候路就不好走了。”

　　听到这个名字，陈清语拖长音调“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明白了，萝卜，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的。”

　　“不是……”麦格罗想解释什么，但陈清语那道写满了“哥们我都懂”的眼神实在太过热烈，一时间竟将解释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安啦安啦，我收拾收拾就走。”陈清语一边拆装着那套三脚架，一边回忆着网上顾客发来的信息，轻咳一声，战术清嗓，“我记得他当时说的是，他需要有人替他带一句话到溪村村外老宅子，对方是个喜欢穿红色衣服的女孩子。”

　　麦格罗听着，留意到门外的人在这一时刻也绷直了身体，并未开口点破。

　　“他要带话的内容是，”陈清语将印象中看到的文字复述出来，只是短短四个字。

　　“她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