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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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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夏意不明所以。
“我刚刚看到它生前的经历了,准确的说是体验了一次。”
那种痛不只是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刻骨铭心的。
先不说为什么会体验鬼魂生前的经历,就是说流产的孩子怎么会刻在墓碑上。
带着疑惑又去问鬼魂生前的父母,他们倒是毫不避讳,侃侃而谈。
女人说:“那是为了证明她是一个完整的女人,没生过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
男人说:“孩子没生下来,那也是怀上过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赔钱货死了,他们想把彩礼要回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
也许是体验过鬼魂的经历,在祝司予看来,这对夫妻简直可恨可悲,但又有无法改变现状的无力感。
让人窒息、愤怒……甚至更多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夏意注意到祝司予浑身发抖,及时告别了鬼魂生前的父母。
祝司予所说的体验鬼魂生前经历的情况是夏意闻所未闻的。
跟师傅通过电话后,当下便带着祝司予回山向师傅寻求帮助。
师傅还特意说了,要带着那位不肯透漏身份的凌厉女孩一起回去。
师傅对着凌厉女孩和祝司予左看看、右瞧瞧,满脸惊喜溢于言表。
师傅表示猎鬼这行通阴是最难学的,难的不是技术,而是学习技术必备的条件,即自身条件。
其一,通阴的人得是极阴体质,体质阴寒甚至不具备阳气的人才能附在鬼魂身上。
其二,还得是情绪冷漠的人或者干脆不具备情感,附在鬼魂身上不仅能体验它的经历更能体验它当下的感受和情绪。
况且需要通阴的鬼魂,它们的死亡往往带有屈辱、愤怒、不甘等负面情绪。
情感丰富的人很容易与鬼魂共情,轻则发疯,严重的甚至就把鬼魂的经历当成自己的,杀人放火都干得出来。
“所以你是情感冷漠?”夏意直言道。
“我不理解为什么会共情它们,我只是短暂地体验过它们的生活,我有自己的生活。”祝司予避而不答。
“你在通阴的时候,不会觉得它可怜?”老爷爷问道。
“在它的经历里,我体验过太多歧视,我不会可怜它,”祝司予停顿好久:“因为怜悯本身就带有一种歧视。”
老爷爷两手一拍,大叫一声“好!”
面对老爷爷的入行邀请,祝司予清楚这是进入小说主线剧情的契机,没作犹豫就答应下来。
“那她在通阴里起到唤醒的作用?”夏意疑惑,看到凌厉女孩,脸颊的淤青都有些发疼。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但这又跟通俗的理解不一样。
这次“请神容易送神难”的“神”指的不是鬼魂而是人,是人附身在鬼魂的身上。
很多鬼魂不再具备理智,它们的执念大多充满怨气恨意或屈辱不堪。
这就导致通阴的人很被动,这时候就需要和她共感的人,及时察觉她的处境,为其引路。
引一条回现实的路。
“共感也是共生?”凌厉女孩终于说话了。
根本就没有自己的路可以走,从这个女人出现的开始,命运就被死死绑定在一起。
注定只能被牵引着走……
“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回自己的路。”
祝司予虽然是个恐怖题材爱好者,可实在不喜欢自己成为恐怖小说女主。
她一定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要找到那条回到真实世界的路。
老爷爷还给祝司予一串朱砂手串,祝司予还以为是辟邪用的,老爷爷却说这是用来收鬼魂的容器。
“有执念的鬼魂跟普通的鬼魂不一样,它们需要引路人,我的能力不够,一般都是装在手串里带回来,麻烦师傅他老人家超度引路。”夏意亮出自己手上的手串解释道。
他手上的珠子颜色不一,有的是黑色,有的是白色,有的又是透明的,但大部分都是跟祝司予的一样是正常的朱砂模样。
“鬼魂装在里面不会逃出来吧?”
祝司予还是有些抗拒将收鬼魂的容器戴在身上,不放心地又问道。
“珠子碎了会。”
夏意笑道,看到祝司予被吓到之后,笑意更深了。
“别听这小子胡说,这珠子是老子特制的法器,关在这里的鬼魂,我就没听说过有跑出来的。”老爷爷有力地拍着胸脯保证着。
那手劲当真是老当益壮。
三人由此结成猎鬼小分队。
“你还是之前的名字吗?”祝司予看着凌厉女孩失落的神情。
“我去改了名字,现在我叫顾己。”凌厉女孩说起这个名字眼神里有骄傲、有向往也有光。
夏意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也没多问。
夏意:“你体验过鬼魂的经历之后知道鬼魂的执念是什么吗?”
“我觉得绿色笔记本上有答案。”
祝司予回忆起通阴的场景,身体的主人在绿色的笔记本上写着,还没来得及看清内容就被带着愤怒的情绪划掉,写了又划,划了又写,循环往复……
“我们需要你把她的遗物都找出来。尤其是一本绿色笔记本。”夏意跟鬼魂的母亲说道。
鬼魂的父亲喝多了酒,早就不省人事,它的母亲也只表示遗物都在她的房间,让他们自己去找。
再次回到破旧的屋里,虽然没法跟住人的房间联系到一块,但暂且这么称呼吧。
天色渐晚,原本能透过铁窗的一缕阳光也覆灭了。
三个人合力,倒也很快找到那个绿色笔记本。
埋藏在破纸箱角落里,如同破土的新芽,等待生长、复苏与无限可能,是荒芜中第一缕倔强的信号。
笔记本的内容倒也简单,无非记录着生活的琐碎,可其中总会参杂几页被暴力涂黑的纸。
上面有笔尖划破纸张的印记。
三人的注意力都停留在最后那页内容上:
不要怨恨!不要迷失自我!
看看正常人是怎么生活的!!
“看到这些会让你难过?”
终于夏意开口打破沉默。
心里确实难过,但祝司予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笔记本的内容。
也有可能是对未知的担忧,毕竟当初在写小说设定的时候一直无从下笔,现在剧情的走向完全是未知的。
“知道她的过往了,然后呢?怎么送走她?”
祝司予现在只想快些解决当下问题,好有足够时间思考这个小说世界的设定。
“找到她的执念,为其引路。”
夏意答的干脆。
当下便要祝司予带着他们去鬼魂死亡地点。
看着外面黑透的天,祝司予觉得他这句话糟糕透了。
身为恐怖题材爱好者,她深知夜晚的恐怖。
显然夏意也知道深夜更容易遇鬼。
三人来到鬼魂生前的夫家,隔着矮墙望见满院的大红灯笼在夜色中轻轻摇曳,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拨弄着。
它们的红光太过鲜艳,将周围的黑暗染成一种不详的红色。
红光下的红双喜像谁流下的血泪,孤零零挂在门上,本该喜庆的红色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敲响大门表面来意之后,却遭到这家人好大的恶意。
“去你大爷的,我儿子今天才结婚,你提那丧气东西干什么!”
“深更半夜的,想吓唬我们啊!我看你们是祝家派来找我们不痛快的吧!!”
听他们提起祝家,祝司予这才想起来父母之前确实说过谁家结婚来着,但因为那家人人品不好,只打算随个礼钱不去酒席的,现在看来就是这家人了。
“我是受到你邻居的委托不是找麻烦的,我们现在已经找到它滞留的原因了,只要回到它的死亡地点为它引路就好,否则即使我有办法强行弄走它,对你们一家人的气运都是会有影响的。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以大局为重。”
“爸妈,让他们进来吧。”
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大红灯笼下,大红灯笼突然剧烈晃动一下,红光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与院门口的众人形成诡异对比。
“她这一生都是可怜的,死得也可怜,有人为她引路也好。”男人的脸上满是悲伤。
还想争吵的二老听到自己宝贝儿子发话,只好不情愿地让出窄小的路,斜着眼恶狠狠地低声咒骂。
男人的新婚妻子斜了一眼男人后,也是极力体面的为他们倒上一杯茶后就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回婚房里紧闭房门。
男人指着大门口的水井说道:“她是投井自尽。”
“胡扯!!”祝司予突然暴怒,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脾气。同时,心脏突然猛烈跳动,就像平时不锻炼的人硬着头皮跑完长跑一样,心脏毫无规律的跳动。
印象里,鬼魂明明是在厨房做饭时,不小心碰到肚子引起的早产。
可惜夏意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唤醒得过早导致没看到后面具体的场景,但怎么看都跟投井自尽没一毛钱关系!
“是真的,她当时忍受不了生产的痛苦,直接投井了。”男人脸上满是自责和悲伤。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得相信他的真诚,可祝司予却莫名愤怒,有种无法宣泄怒火的憋屈。
“生产?在井边生产?”夏意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此话一出,男人父母的脸上不约而同闪过心虚,转瞬即逝,很快就被理直气壮取而代之。
二老对此只说:叫了救护车,只是堵车了;家里没有车,没法送医院;借邻居的车了,只是别家不肯借。
最终总结出:怪她命不好。
“要不是我儿子非要娶她,她一个瘸子哪有机会嫁到我这样的正常人家。”
“就是,一家三口都是瘸子,谁知道是不是会遗传的,我们可是把子孙后代都搭她身上了。”
男人的父母一唱一和诉说自己的子孙后代有多委屈,好像家里有皇位需要继承一样。
“你们不知道她受到多少冷眼和伤害,我娶了她,就是为了跟别人证明她不差,她值得被爱。”男人依旧伤感的神情里多了分坚定。
“她确实值得被爱。”
祝司予想到通阴的场景,不过不是第一视角,而是旁观视角。
跛脚的女孩眼神坚毅,面对冷眼和伤害努力平复心情、暗下决心;面对不公和诬陷有条理地辩解,不卑不亢;面对陌生人或亲人的压迫又想尽办法绝地逢生……
哪怕到了嫁人生子的地步也没有放弃生活,更不会放弃自己。
她像岩石缝的一株劲草,被岩石磋磨得根茎变形,却依然昂首挺胸,争取一抹阳光与春色。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学习吗?为什么要上大学吗?”
“因为……什么?”男人被问住了。
“我只知道读书能改变眼界,上学能决定命运。她肯定不甘于结婚生子,至少肯定不是上学的年纪结婚生子。”
“我已经到结婚的年纪了,她不回来结婚就会错过我,”男人否定着,自顾自地说教:“况且这是为她好,早点生完孩子,恢复得也快……”
“说实话,你的爱拿不出手,更配不上她!”祝司予无语,有些生气地打断男人的说教。
“她就是个瘸子!可我还愿意爱她,甚至娶她,你说我配不上她!?”
“如果不是你,她现在会活在校园里,是你亲手把她拉回地狱,又害她阴魂不散!”
男人受了气,抬脚就往祝司予的腰腹上踹,幸好顾己眼疾手快,先一步用胳膊肘猛地砸向男人的大腿,又掐着他的脖子狂扇两巴掌。
挡在祝司予面前的夏意只觉得这顿操作还是很熟悉的。
牛棚里的牛不合时宜地“哞哞”叫着,奋力做出拉扯的动作,一对充血的眼球渐渐上翻,嘴里溢出的白沫从嘴角拖到地上。
一旁是大红灯笼的影子,紧紧蜷缩一团,大红灯笼的每根弦都发出濒临断裂的咯吱声。
这诡异的一幕来得突然,男人的父母吓得原地打转,心虚又惊恐地看着水井。
“你们都进屋里去!”
夏意拿出罗盘对准水井的位置,看着指针疯狂转动深感不妙,如临大敌当前般警惕。
看着水井里缓缓伸出一团黑色之后,夏意立刻抓出一把坟头土撒向水井,一团黑色立刻缩回去些,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看得出来它不敢继续进攻。
祝司予是打心底的害怕,她也想跟那家人一起躲进屋子,可身体又想留在这一探究竟。
也许是想送她最后一程。
“我知道你心里怨念,受了很多委屈,可是留在不属于你的世界只会徒增伤感罢了。你要是强行复仇,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我的东西没带下去,自始至终都没带下去……”一团黑色幽幽着。
“她不是要复仇。”祝司予忍受着灌入鼻腔的恶臭,不自觉地朝水井走去。
“我能感觉到你内心很平静,你不是要复仇,是什么东西没带下去?”
这是对水井里的一团黑色说的,那一团黑色随着祝司予的靠近,慢慢退回到水井,直至看不见。
水面荡漾,一张被缠满透明胶带的纸缓缓浮现。
是录取通知书,通阴场景里见过的——被撕碎的正常人生活的通行证。
取出,擦干,又有水流出,又擦干,可一直擦不干。
祝司予索性不擦了,抱在怀里像安抚,像倾听……
夏意趁机在在水井的四周分别钉上六根钉子,又用红绳将其连接成封闭的状态。
“我现在已经将它困在水井里了,送它走之前,我要嘱咐这家人点事。”夏意恢复平静的面色。
不知道夏意在屋里和他们交谈什么,那家人着急忙慌出来,对着水井就下跪,嘴里念叨着安心走之类的话。
男人早就没有了之前的跋扈样子,跪在地上竟然掉出两粒眼泪。
“你们要足够诚心,真心忏悔道歉,不然我很难把它送走。”夏意淡淡地说着。然后拿出铃铛围绕水井一顿比划,铜铃震颤声穿透空间,随着他的动作由缓慢到急促。
突然夏意站立在原地,铃铛声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动大红灯笼的“吱吱呀呀”的声音。
风停下,四周又是一片寂静。
“明天日子不错,适合动土,你们明天去把它的坟重新修缮一下,再好好祭拜它,你们家做了这么不人道的事情,往后会倒霉整整六年,”夏意将录取通知书递给他们:“这个是它的执念,明天一并烧给它。”
临走的时候,夏意还不忘嘱托他们一定要诚心诚意祭拜。
“真的送走了吗?”祝司予完全被刚刚的一顿操作唬住了,好奇地问道。
“你看看你的手串。”夏意依旧平淡,手机灯光照向她的手串。
祝司予顺着光亮看去,有一颗珠子不再是朱砂的模样,而是透明的,像凝固的液态月光,干净又神秘。
“它的灵魂现在在你的手串里,等全部的朱砂珠子都不再是朱砂模样的时候,就可以把手串交给师傅他老人家了。”
“是你做的法事,为什么它的灵魂会被收在我的手串里,是因为我附身过它的灵魂吗?”
“在你把录取通知书捞上来的时候,我的罗盘就感受不到鬼魂踪迹了,”夏意无所谓道:“法事不过是为了唬住那一家人罢了,他们欠它一个道歉。”
“区区一个道歉可并不足以弥补。”祝司予幽幽道,这模样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是啊,所以我只是把鬼魂送走了,并没有给他们善后。”夏意淡淡道。
“什么意思?”祝司予来了兴致。
“凡事闹过鬼的人家,气运都会有所影响,但这并不是不能解决的,得看这家人配不配,”夏意走到鬼魂生前的家门口,看着狗窝对面的小屋:“世上也是有感同身受的,让他们都加倍活在它的痛苦里,也算是赎罪了。”
祝司予看着夏意透出淡淡的疯感,满意地点头,心里只想着:不愧是我创造的人物,像我,虽然自己对这个角色没有任何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