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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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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法破除后,谢雨荷才带着弟子同沈明微汇合,合力击杀布下阵法的魔修头领后,摄魂术才被解除。为清缴徘徊在沧源镇的邪祟余孽又多待了几日,结果裴昭昭一家被魔修尽数杀害,想是为破阵之事泄愤。为着此事,沈明微十分愧疚,说什么也要带裴昭昭回景明宗,甚至求了长老破例让她入门当杂役弟子。
谢雨荷说的比我鸡零狗碎捡来听的更具体更详细,我一直以为这次除魔跟往常一样没什么大不了,没想到险象环生,一波三折。难怪那日沈师兄风尘仆仆,我却没有好好宽慰他、体谅他。刚愧疚一会儿,雨荷又给我补充这一路上沈明微如何如何照顾裴昭昭,给她置办衣裙、替她打理家人后事、送她好玩好吃的、安慰她……同行的弟子看在眼里,早就流出了许多暧昧的猜想,可沈明微只说:“昭昭帮了我们许多,结果却遭此劫难,我于心有愧,只得把她当妹妹一样尽力照拂。”
我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他对我那么好,送我法器护身,带我御剑赏月,剑阵法决无一不是受他悉心辅导,知道我因为吃醋得罪人,他会教育我要友爱同门,也会私下替我赔礼周全……他说他把我当妹妹一样疼惜。
可现在又冒出个裴昭昭……沈明微,你到底有几个妹妹?
沈明微来的时候,我正靠在秋千上看书,这本《堕仙志异》讲的是历代入魔修士的案例,上次顾从景督促我练功时留在这里的,没想到他也会看这种异闻陆集,书间种种恩怨情仇令人咋舌,一时看入了迷。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从背后推了我一把,秋千猛地向前一荡——“啊!!!”,我猝不及防身子骤然腾空,书册也脱手飞出,我下意识抓住藤绳,心跳如雷炸响。
身后传来一阵低笑。我回头,竟然是沈明微。
他一袭白衣被暮色染金,手里还拿着我刚才掉的书。我顿觉尴尬,连忙从他手里抢了回来:“怎么来了也不吭声啊?”看着他眼里促狭的笑意,我又羞又恼:“谢师姐说你要来找我,上次的事你是不是已经不生气了?”
“令仪,对不起。”他温润的嗓音带着几分懊恼:“谢师妹审问了那三个外门弟子,是他们出言无状侮辱你在先,在我面前颠倒是非在后,现已送去戒律堂受罚。我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让你伤心了,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谢雨荷帮我料理他们,你是不是就不肯来见我了?”
"这几日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忙着陪你们孤阙峰新收的小师妹裴昭昭?”我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不过说完就后悔了。不敢看他的神色,低下头小声问:“你上次对我大发雷霆,更多是因为我伤了她,你心疼她了,对不对?”
“昭昭没有坏心,她也只是被那几个人蒙蔽了。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出手不是吗?她的身世很可怜,因为我的疏忽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我只想竭我所能地对她更好一点。她至纯至善,孤阙峰的弟子都很喜欢她。令仪,你万不能因为吃昧对她有意见。”最后一句话,他的眼神别有深意。
我心口一痛,我不过一问,沈明微就为她说了这许多好话,护得跟个眼珠子似的,生怕我会对她干什么。
"师兄,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他似是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是你让温家两姐妹去找她麻烦的?”
“是。”
他既然都知道了,遮遮掩掩不是我的作风。我嫉妒她得沈明微偏爱,嫉妒她资质不凡,凡我所求皆不得,我偏偏不想让她事事顺遂,让温玉温良给一个外门弟子一点难堪不过略施小惩。
“师兄,不过是让她端端茶倒倒水你就心疼了?宗门里大多数外门弟子都是从洒扫侍奉做起,她毫无背景又无甚修为,你却挟私把她调到丹司房。我确实有私心,但师兄你又何谈光明磊落?”
“既然她现在已经是外门弟子了,又何必当众折辱于她!我说过,我对她十分愧疚所以尽力补偿。你也是我珍视的师妹,所以从前种种都当你从小被娇惯坏了,可没想到你本性如此顽劣,我真恨我从前对你太过纵容!”
他如画的眉眼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在他眼里的我,又何尝不是陌生得仿若从未见过?
没有裴昭昭的时候,我就是我;裴昭昭出现在我们之间,我还是之前那个不可一世的苏令仪,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心中微妙的嫉妒撕碎了我在沈明微面前一直扮演的乖巧可爱的虚伪面具。
“师兄,你对我的心意真的一无所知吗?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警告我不要为难你的裴师妹?”我红着眼激动地质询他,“我们多少年的情谊结果你要为了她向我发难?你才认识她几天?”
他显然也有些激动,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是那么郑重、那么坚定。
“自虚凌渡起虽然相识不过月余,但我们历经过生死考验。情义深浅无关相识短长。”
我看不是什么时间长短,而是人心本就偏颇。我对他数年如一日的追逐,不及裴昭昭随手撒下的一把野火——烧的他忘乎所以,烧的我溃不成军。
他走了以后,我呆坐在院子里直到深夜。玉青峰是景明宗地势最高的一座峰岭,所以玉青峰的月亮也是最大、最亮的,月色像绸缎一样倾泻而下,在花枝疏影间层叠交织。
我一口饮尽杯中寒月,凉风夹着幽芬的花香拂过耳畔,院落里的宫灯摇曳如星点,花也好,月也好,可人却醉了,醉在这片酩酊中不可自拔。
我无力地倒伏在石案上。据说人伤心的时候都会想起曾经过的最快乐的日子,我真的很想回到晏州,回到舅舅和母亲的身边。
我是父母膝下唯一的独女,但又因我是女儿之身没办法继承苏氏,母亲自难产生下我后体虚异常,恰逢修为突破元婴引来天劫,身遭重创修为跌至金丹期,曾经誉满九州的华英女剑不复从前。我明白我从出生起就是个不详之人,父亲从小就不喜欢我;他偶尔来母亲这里也是争吵,对我只有无视。我八岁那年他同母亲大吵一架后就云游四海去了,留下偌大个家业无人打理,母亲只能肩负起主母的的职责尽心尽力。
我从来不和族中旁支的孩子们玩耍,他们有些因我是女儿身无法继承家族功法瞧不起我,有些受长辈唆使离我远远的。母亲不常陪我,但她给我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最精细的,她说我的令仪生来配得所有最好的东西,她要让我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